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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卉婷坐在她黑色的老板椅上,饶有兴味地望着正侧着身接电话的石天明。关于抗生素X—1总代理权的问题今晚基本谈出了眉目。石天明几乎答应了她提的一切条件,包括年进口X—1号一千万美元。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她提的时候是准备他讨价还价的。不料他一口答应。可见他太急于拿到这个药品的总代理权了。也是近百分之十的利润。年进口一千万美元,意味着他可以获得一百万美元的利润。这么高的回报率,也只有药品行业。谁不想跃跃欲试?

    可柳卉婷又分明知道石天明的华兴公司只是个注册资金二十万元的民办公司,正处创业阶段,石天明本人还囊中羞涩。而根据即将签署的合同,第一批进口将在三个月内完成。一百万美金,二三个月,石天明上那儿变去?除非他是孙悟空,拔根毫毛一吹就是黄金。

    可柳卉婷就是相信石天明是孙悟空,具备点石成金的本事。你瞧他接手X—1号华北地区分销工作不过半年,就把所有熟门老道的地区分销商甩在后面,创分销商销售额第一。这里面自然有他工作起来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儿,这股劲儿已经让她领教并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更重要的还是他的脑袋。还没有一个分销商有他这样一整套系统的经营战略思想。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竟有这般雄才谋略。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可他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呀!天庭不满,眉毛不浓,眼睛不大,鼻梁不高,皮肤不白,年纪不轻,个子也刚刚迈出“残废”人行列,一米七五,多一公分富裕也没有。柳卉婷第一次见他时,怎么看他怎么土气。整个一个乡镇企业家形像。而且才思也不敏捷。当其他经销商对X—1号的地区销售趋势和发展前景慷慨陈词的时候,他缩在角落,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着实让柳卉婷看不起。

    可怎么一夜间扭转了乾坤?

    扭转了乾坤后才发现,石天明是这么一个雄性激昂的男人。瞧他那健壮的身体。松松套套身上的T恤衫也掩盖不住他一块块硬硬的胸肌。西装短裤下两条结实的腿充满力量。石天明比老公赵昌平还年长几岁呢。可赵昌平一身的囊肉,松松垮垮的,让人看了就没有*。不像石天明,往那儿一站就是一条汉子。昨天下午,他站在人民大会堂主持会议的神采多么震慑人。他的头抬得高高的,胸挺得直直的,双目闪着自信的光芒。双条腿挺立在那儿,透着一股力量,好像世界就在他的脚下。看来,成功是会给男人带来征服世界的力量的。昨天一下午,自己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一分钟。好几次不由自主地想,这个力量要在床上会是怎么样……天啦……

    想到这里,柳卉婷情不自禁Z舔了舔突然变得干裂的嘴唇,审视石天明的眼睛一瞬间好像变成了一口干旱的井,充满了攫人的渴望。

    摄人心魄的目光显然惊扰了石天明,他说话的语速加快了。放下电话,他就把殷殷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柳卉婷。

    不愿让心底的秘密被他窥见,柳卉婷迅速收回渴望,一瞬间又换了另一束同样慑人心魄的光。那是一束天使和魔鬼混合为一体的光,里面既有妩媚、娇羞、温情又有野性、疯狂和放荡。男人面对这种目光,很难不被弄得五迷三道。和柳卉婷相处不过几个月,石天明已经对她的“七色光”体会得淋漓尽致。他一直搞不明白,一双眼睛怎么能传递出这么多说不清讲不明的东西。这个女人,简直把她的女性魅力发挥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以他男人的观点看,柳卉婷并不算漂亮,尽管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但她的硬件十件里也就只有三、四件还算得上赏心悦目。这么说吧,柳卉婷只是略有几分姿色。这个硬件从爹娘肚子里出来后就不可更改了。但软件就不同了。柳卉婷显然已博采众人之长,炼就了一番能置男人于地狱又能置男人于天堂的软件功能。当今见过世面的高智商男人并不喜欢单色的女人。因此女人仅仅靠柔情似水,或者浪荡狂野,都不能拢住一个优秀的男人。必须是各种颜色的巧妙组合。而这种组合,又是功夫在诗外的事了。组合的不好会成为造作。组合的过于精致,又会让人敬而远之。必须恰到好处。但这恰到好处的功夫是很难掌握的。因为男人是迥异的。因此女人或喜或嗔或娇,也要因男人而异。这是一种无穷尽的组合。能掌握这种组合配方的女人,绝对无敌于天下。

    柳卉婷显然是一个会组合配方的女人。虽不能说无敌于天下,但也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其“功夫”深让石天明叹服。但却构不成对他的吸引力。因为女性魅力发挥到这种地步,对明晰其奥妙的男人已不再是可爱而是可怕了。真正的女性魅力原本出于自然天成,而不应该是有机组合。但柳卉婷的魅力又的的确确是因人因事而组合的配方。只不过对她的魅力之谜底,别人不知,而石天明洞若观火罢了。当然,柳卉婷并不知他的明晰,否则这总代理便拿不到了。

    石天明深知,如此顺利地获得总代理权,经营实力固然是最重要的。但他的男性魅力也是天平上一个很重要的砝码。

    女人可以用女性魅力获得她想得到的东西,男人为什么不能也去用一用他的男性魅力?石天明的原则是:只要不出卖自己。

    “在想什么?天明。”柳卉婷头微微一歪,颇有几分小女人的娇态。她的声音四分甜三分嗲另三分是让男人不接受也得接受的刁钻不讲理。这已经成为柳卉婷的专利。谈判的时候,一旦感觉不妙立马使出“专利”,十回有九点九回是能反败为胜的。

    知道她这特点,石天明在谈判中,十条里有九条依着她,根本不让她有行使“专利”的机会。另一条则即便她把“专利”发挥得淋漓尽致也决不让步。当柳卉婷欲嗔欲恼的时候,石天明则不由分说一句“听我的”一锤定了音,擅自写下条款后,笑吟吟地望着柳卉婷,一副“我就这么做了,你看我怎么办”的样子,弄得她整个一个没脾气。最后连她也搞不清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她应该听话的大男人,还是一个她必须锱铢必较的商业伙伴。

    “在研究你呢。柳小姐。”石天明笑望着她说。

    “跟你说过多少回,没人的时候叫我小卉。还挺正经地叫什么柳小姐。”柳卉婷装做气恼的样子。

    石天明哈哈地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好像很欣赏她撒娇的样子。

    柳卉婷觉得脸上突然泛起一片潮红。她连忙转过身,去摆弄档案柜里的文件。感觉红潮退下去了,才转过身。一副很潇洒的外企丽人派头,柳眉一挑,耸耸肩看,说:“快十二点了,咱们走吧?”

    “走!”石天明忽地起身,一把抓起黑色皮包,径直向门外走去。

    “哎,你等等我呀!”柳卉婷一跺脚。“人家怕黑嘛!”

    石天明“哎”一声,在屋中央停住了,一会儿,灯灭了。柳卉婷摸索着,抓住了石天明的胳膊,好像真害怕似的,把身体紧紧地偎了过来。石天明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快步把她拽出了门。到了亮灯的过道上,柳卉婷也不放开石天明的胳膊。两人在楼层服务台小姐好奇的注视下上了电梯。

    停车场很黑,泊着的车已经不多了。石天明借口摸钥匙,挣开了被柳卉婷死死挽住的胳膊。快步向白色的“桑塔纳”走去。打开车门,让柳卉婷进去,又关上车门,然后走向驾驶座。

    夜北京,静得令人心醉。

    石天明把车窗摇得低低的,又示意柳卉婷摇下车窗。顿时凉风扑面,柳卉婷卷曲蓬松的长发很质感地扬起。石天明额前平时随意耷拉的头发也被吹了上去,露出一个完整的额,为他增加了一分男人的刚毅。柳卉婷微微侧过脸,欣赏着石天明驾车的侧影。他结实的胸挺得这么直,紧握方向盘的手这么有力。他点上了一支烟,用伸得笔直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放到唇前吸一口,吐到窗外,又吸一口,又吐到窗外。吸烟的他,更具男人气。不知为什么,柳卉婷第一次见石天明吸烟,就特别欣赏他的夹烟姿势。她见过许多吸烟的男人。夹烟的手指常常是略略弯曲的,即便伸直了也只是伸直了而已。唯独石天明的手指是有生命力的,是力量的像征。

    柳卉婷发现,自己迷石天明迷得还真不轻。在她混迹于商场的这七、八年,还真没有一个男人让她这么迷过。她也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感觉想去迷倒一个男人。当然,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使用女性魅力,也把一大帮男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并不轻易付出自己。并不是不敢付出。而是柳卉婷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付出和获得自古是成正比的。她敢付出自己。但这种付出并不是等价的。更不是廉价的。必须是放高利贷。一分付出,必须有十分获取。否则,于她便是笔亏本的生意。就像她那个“傍”大款的女伴,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的是可数的金钱和一时的享受。那青春衰败了呢?大款可以“傍”。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女人要成功,必须学会借用男人的力量。不是说一个成功的女人后面,必定有个成功的男人么?因此不会借力的女人是傻瓜。但“傍”大款也要物有所值,否则,落一个“傍”的名声,但却得不到实质意义的改变,不如不“傍”。因此,柳卉婷这些年没有轻易付出自己,但该得到的便利一样也没少。究其原因,她认为男人是一群犯贱的东西。你脱完了横陈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想要,不要白不要。但要完后转眼就把你忘记。相反,你身披轻纱,若隐若现地召唤着他们,让他们觉得你是个猎物,猎物近在咫尺。但他们真伸过手去,又觉得可望而不可即。刚缩回手,猎物又现身在他身边。就这样永远给男人希望,但永远不要让他们的满足。大部分男人吃这一套。比如那些经销商。在利益之下,柳卉婷又适时送上一些女性魅力,绝对让他们不知到了云里还是雾里。

    但对少数人可能不行。他们大都是“高人”。且他们无求于她反而是她有求于他们。那就得在等价交换的前提下,充分展示自己的价值。

    就像林伟文,香港安田分公司总经理。

    时下,林伟文就算是厌倦了她的肉体,也绝不会离开她。

    因为,作为安田公司驻北京办事处主任,柳卉婷掌握着抗生素X—1号的大陆市场。只有她的合作,才能保证他的利益。他和她已成一根绳索上绑着的两只蚂蚱,想分也分不开了。但也有的男人明明有求于她,却不肯向她示弱。反过来到有颠倒乾坤的感觉。这就有点让柳卉婷不解了。

    比如石天明。她心甘情愿地想把自己往他面前送,还怕他不接受。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可他石天明凭什么给她埋下了这么深的烙印?

    情场商场上,有钱有势的男人她见识过不少,她与他们职业化地周旋,需要的时候也上床,但他们从未让她心跳过。

    但石天明让她心跳了。

    第一次让她心跳是在数日前那个全国分销商销售年会上。

    柳卉婷表彰了销售业绩列前三名的分销商。石天明名列榜首。

    当柳卉婷把表彰证书亲自颁发给石天明的时候,她惊异地发现对方的目光中竟没有一丝一毫或感激或欣喜或讨好或谦卑至少也是领情吧。他的眼中只有一种包含着自信的平和。好像这个证书就该是他的。柳卉婷习惯性地冲他娇娇地一笑。换别的男人骨头早酥了不酥也会露出受宠若惊地笑。而他居然视而不见,点点头走下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这下矜持平和的柳卉婷再也无法矜持平和了。

    这两年,她已习惯了国内经销商对她的虔诚谦卑服从,她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她提供的源源不断的X—1号给他们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金钱。更何况她柳卉婷的女性魅力像X—1号上方笼罩的光芒,照得他们晕旋,想不虔诚谦卑服从都不行。这就叫身不由已。

    但石天明却敢无视她的权威和魅力。难道他不知道柳卉婷握着X—1号的生杀大权,让谁挣钱不让谁挣全凭她一句话?

    石天明知道。可他依然无视她的女性魅力。

    元旦之夜,柳卉婷包了一家卡拉OK厅,慰劳经销商们。

    那晚,柳卉婷一袭黑色长裙,卷发飘飘垂肩,低低的领口衬出白晰娇嫩的肌肤。颈项修长,红唇微启,巧目顾盼。颦笑之间,千媚百态。容不得男人们暗叹白骨精第十八代子孙下凡的同时还心甘情愿受她诱惑。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恭维她,请她唱歌,邀她跳舞。昏暗的舞场,仿佛只有她这颗闪烁的星星在不停地跳动。这颗众目睽睽的星,在跳到石天明面前的时候,有意舒展了曲线,柔曼了腰姿,燃尽了风华。

    但可恨的是,他竟然视而不见。他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她,而是左右游移,前后流窜,一副很怡然的样子。

    一个晚上,他竟然没有请她唱一首歌,跳一个舞。甚至过去说上一句让这个被男人宠惯了的漂亮女人受用的话。

    舞会进入尾声了。柳卉婷终于按捺不住,屈尊款款走到他的面前。她用莺燕般的嗓子请他唱歌他说不会;她伸出手邀他跳舞他摇手拒绝。惹恼了柳卉婷,一跺脚强拉起石天明,进入了舞池。

    每跳两步,石天明就要踩柳卉婷一脚。踩完嘴上说对不起,但双眼却看不出一丝歉意。脑袋还邪性地一歪,好像在说我说我不会吧,谁让你非请我上来?换别人这么不停地踩她踩得这么理直气壮,神气活现,柳卉婷早恼了。可那晚,她像是和他赌气,任他踩来任他踏,就是不说疼字。还一直对他展示着最娇媚的笑。她的眼睛一直凝视着他,施放着“七色光”。可面前的男人仿佛有定力,无动于衷不说,还一直瞅着她乐。好像大人看穿了小孩子在耍小聪明却又不忍去揭穿他,目光中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宠爱。一时间,柳卉婷直有一种冲动,扑到这个男人怀里去撕他咬他用小拳头砸他……

    舞后结束后,十几个经销都殷勤地要送她。她一概回绝了。

    石天明却没有任何表示,大摇大摆向外走。

    “哎——你站住。”柳卉婷一跺脚。

    石天明回头冲她哈哈大笑。然后朝她伸手弯腰,做出邀请的姿势,一脸坏样。要不是顾忌周围的熟人,柳卉婷真要扑过去撕他咬他捶他了……

    白色的“桑塔纳”上,柳卉婷还噘着嘴生气。

    石天明却仿佛视而不见,侃侃而谈起来。他公司的创业史;他的营销经验水平和策略;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和医疗卫生主管部门的关系及在卫生管理部的良好信誉;他目前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好项目的现状。一开始柳卉婷还似听非听。渐渐地她变得全神贯注了。她听入了神。最后她双眸放光。这不正是她这两年苦苦寻觅但总也不到位的东西么?这些营销思想和策略的枝枝叶叶,分销商们都慷慨激昂地论述过。但未曾有一个人能拿出这一套完整的战略思想。而这,无疑是目前能实质性推动X—1号中国市场的行之有效的方针和原则。

    一瞬间,柳卉婷的脑中一亮。让石天明取代现任总代理的计划顿时确定下来了。

    但当时,她却不动声色。她不会把一顶价值连城的桂冠这么轻易地戴到这个处心积虑攫取总代理的男人头上。对石天明,她有她的“设计”。

    今天,她“设计”中的关键性的一步终于完成了。

    经过一下午一晚上的谈判,总代理协议的条款基本已经拟完,就等香港林伟文签字了。这十个小时的唇枪舌剑,可真够累的。可石天明竟然没有一丝倦意。这男人真健壮。不像那个赵昌平,在床上活动不了几分钟,就“呼吃”乱喘。大前年落了个前列腺炎后,对房事兴趣大减,说此病乃纵欲所致。压根不管柳卉婷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简直快让她发疯了。现在可好,连爬四层楼都气喘。要是像石天明这种工作法,早魂归西天了。想到这儿,柳卉婷又偷偷地看他黑色汗衫下鼓起的一块块胸肌,情不自禁地并紧了大腿。

    车在京西的一个楼区停下了。

    石天明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握着手闸,把脸转向柳卉婷,说:“早点休息吧,今天你也累坏了。”

    一句体贴的话,让柳卉婷差点没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啦?赵昌平虽不才,对她却是呵护备至的。要他往东决不敢往西。但不知为什么,柳卉婷对他烦得要命。宁愿他少说那些情啊爱的甜腻腻的话,给她一分安静。不是她不需要这些,而是看这些话从谁的嘴里出来。

    就石天明这句话,平时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此时却让她有一种想扑到男人怀里哭一场的感觉。只是由于她的矜持,才让她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姿势。突然她仰面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把目光投向前方,说起了她的故事:兄弟姐妹多因而不被人重视的童年──

    一个又窄又深的胡同。一个歪歪斜斜的大杂院。一间残破拥挤的房子。一堆看不清着色的旧家具。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九寸黑白电视。盯着电视屏幕的面带菜色的你母兄弟姐妹。父母为几毛钱争执谩骂大打出手。兄弟姐妹为抢一块糖一根冰棍鬼哭狼嚎。扎着小辫的她两手捂着耳朵咬牙切齿地发誓不考上大学冲出大杂院誓不为人。她背着铺盖走出大杂院时父母的眉飞色舞和邻居那一束束羡慕妒忌的目光。她理想中“白马王子”的梦。她学业上的进取和成功。她与众不同的孤立和不合群。她与高干子弟赵昌平的婚姻;她“白马王子”之梦的破灭。她对丈夫窝囊一事无成的失望等等……

    柳卉婷这番话讲得很伤感很动情。这是她第一次向一个男人展示她人生的历史画卷。里面全是货真价实的内心剖白以及真实情感的流露。她注意到,石天明一直很关注地听着,烟灰盒里堆满了烟蒂。

    终于柳卉婷沉默了。石天明也没有说话。

    车内小闹钟“滴嗒滴嗒”的声音突然变得这么清晰。

    “小卉,时间不早了。睡觉去吧。以后再说?”石天明缓缓地转过头温和地说。

    “其实,我需要有一个人来管我……”柳卉婷也缓缓地转过脸望着石天明。月光下,她的双眸泪水晶莹。

    石天明回过头,避开她的目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柳卉婷却不接。任泪水流出了眼眶流上了双颊眼看就要滴到衣襟。

    石天明叹了一口气,用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像哄孩子似地说:“快回去。孩子该等急了。赵昌平也该不放心了。”

    “赵昌平出差了。孩子在我妈妈家”。柳卉婷晶莹的大眼睛此刻传递着无限深意。

    “那你也该睡觉了。听话,有话以后再说。”

    “你上去喝杯茶再走不行吗?”柳卉婷微微咬了一下唇,轻轻地说。

    “不了。”石天明把目光从柳卉婷身上转向前方,语音凝重而艰涩地说:“我再不回去,家里该一片大乱了。唉,没有办法……”

    话说到这个地步,柳卉婷内心哪怕有再大的渴望,嘴上也不能再说什么了。石夫人的骄悍她是早有耳闻的。再者,自己再大胆开放,自尊心也不能容许自己太失身份。好在来日方长。

    见她沉默不语了,石天明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又一直把她送到楼门口。然后像大人叮嘱孩子似地说了声:“什么也别想,好好睡觉。”说完转身,脚步有力地向车走去。

    柳卉婷一直目送着白色的“桑塔纳”消失在夜色蒙蒙中,心中怅然若失。她回到黑黑的家。也不开灯,而是一头扎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满脑子想的都是石天明。正想得酸甜苦辣五味罐打翻了一般,电话铃突然震耳欲聋地响起来,吓得她失魂落魄。她起身一把抓起电话,又躺下来。这才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从十一点开始整给你打了三个小时电话。”电话里林伟文声音带着一分狐疑三分不满。

    “去‘迪’厅跳舞去了”。

    “噢”。电话里的声音平和了。柳卉婷一周至少要有两三个晚上泡“迪”厅,美其名为健身运动,这林伟文是知道的。

    “和石天明谈的怎么样?”

    林伟文几天前专门来京召见了一次石天明,然后又和柳卉婷密谈了几夜,算是私底下敲定了总代理一事。具体细则交给柳卉婷去谈。谈妥后,他再飞来北京正式和石天明签协议。

    “没问题。他除了提出一个索赔问题,其它都答应了。”

    “噢?”林伟文颇感意外。“连年进口额一千万美金都签应了?”

    “对,连讨价还价都没有。”

    ‘他哪儿去搞这么多钱?”

    “你注册资金两千港币,不一样做几千万美元的项目吗?”柳卉婷带着一丝讥刺地娇笑道。“你懂得做无本生意,别人难道不懂‘空手套白狼’的道行?”

    “我的小姑奶奶,可别一迷糊透露了我军最高机密。国内经销商要知道我们是个两千港币注册资金的公司,谁还敢跟你做生意。”

    “所以石天明特意提出的那个我方违约他将索赔全年进口额的百分之十的条款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真要赔,就把这两千港币老本赔他得了。”说完柳卉婷爆发出一阵野性的笑。笑得林伟文真想从电话里伸出手来去抓摸她一对一定随着浪笑颠得颤悠悠的*房。

    “可我总感觉石天明不是个驯服的人。万一他破了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你知道‘一物降一物’吗?”柳卉婷又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林伟文沉默了。他是领教了柳卉婷的手段的。不然怎么在这么多优秀的候选人里,他独独瞄上了能力和长相都不是最上乘的柳卉婷。怎么他一向玩惯了的猫捉老鼠的游戏,遇到了柳卉婷却变成了老鼠捉猫。因此,对“一物降一物”的说法他是不认帐也得认帐。

    “万一石天明出‘局’怎么办?”不知为什么林伟文还是忧心忡忡,显得前所未有的小心谨慎。

    “我灭了他!”柳卉婷的声音突然从零上一百度的沸水,变成零下一百度的冰,冷得电话里的林伟文打了个寒噤。他仿佛看见女人的眼中射出了阴冷的光。冷得他真想马上钻进被窝里捂捂身子。

    “好吧,你有把握就行。反正那两任总代理你收拾得都挺漂亮。希望这次也要控制住。我该回去睡觉了。就为打这个电话我等你到现在。”说完林伟文收了线。

    屋子里一下变得沉寂。

    目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照着已扒光了裙衫,只剩黑色乳罩、裤衩、正叉着腿躺在沙发上的略带几分神秘感的女人。女人眼中已没有了刚离开石天明时的朦胧和晕眩。此时的女人目光清晰得像显微镜片,把她要掌握的世界分析得骨骼*、血肉分离。

    石天明将是她的第三任总代理。柳卉婷把X—1号在中国市场兴衰的宝押在了他的身上。就像林伟文两年前一见她,就把同样的赌宝押在了她身上一样。而她不负众望,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靠着“借鸡下蛋”的本事,生生打下了一方天下。然后又靠“杀鸡取蛋”的策略,连换两任总代理,继续拓展天下。被她利用后又抛弃了的“鸡”们疯了,却莫奈她何。没有人能奈何柳卉婷。赵昌平不行,林伟文也不行,石天明同样不行。

    尽管石天明已经得到第三任总代理这个桂冠,尽管柳卉婷已经把两年以后开“奔驰”车、住花园别墅、当美国公民的梦想寄托到了他的身上。但柳卉婷既然已经支付了赌本——一是X—1号项目,二是她自己,那石天明就不能不为柳卉婷认真赌这一把。而且,必须在柳卉婷的指挥棍下……

    石天明再聪明也不会想到鱼饵里是埋着钩的。他只知道鱼饵有油水。为了得到鱼饵,他使尽了浑身解数,认认真真地向她展示了他的男性魅力。向她显示他是一个她从未体验过的男子汉。他向她发出了诱惑的邀请。石天明是聪明的,他知道柳卉婷吃这一套。因此,他吃着了鱼饵。但他万万不会想到,他已经陷入了柳卉婷精心编织的鱼网。无论他日后怎么折腾,也跳不出她的手心。

    想到这儿,柳卉婷笑了。她叼起一支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徐徐地向空中吐着圈圈。一个,二个,三个……她幻想着石天明的脖子被这一个又一个圈圈牢牢地套住。是的,他一定会奋力挣扎。可是,他挣脱得出来么?如果他想挣脱,那好,第一任、第二任总代理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而且即便他挣脱了,那第四任总代理候选人也已经物色好了,她丈夫,阳东公司业务经理赵昌平。

    想起赵昌平,柳卉婷又要发疯了。想想也奇怪,一个人性无能,也会导致他其他地方无能吗?否则,赵昌平怎么如同扶不起的阿斗似的,放着抗生素X—1号这么好的项目却不敢去承担,而让她一个女人家每日里呕心沥血,想着“借鸡下蛋”的法儿。这窝囊废,培养了他这么长时间,还只能做个分销商,而且销售业绩平平。否则,肥水怎么会流入外人田?总代理如果是赵昌平,她夫妻一个对外,一个对内,X—1号不就如同柳卉婷家的“聚宝盆”一般了么?

    因此,一切就看柳卉婷怎么*石天明了。如果*得好,两人血流在一起,心跳在一起,柳卉婷决不会亏待他。过几年,钱挣够了,别说什么赵昌平,连林伟文都他妈滚一边去。柳卉婷将和石天明携手去海外,重创一方天地。石天明的闯劲和柳卉婷的聪明如果联系在一起,何愁天下不是他们的?

    但如果石天明不识抬举,和我柳卉婷离心离德,那也好办。等石天明用一、两千万人民币打开了市场,医院和病人都接受了药的概念断档不行了。到那时候再想办法撕毁和石天明的总代理协议。石天明,你哭去吧!千秋功业,毁于一旦。你市场被我连锅端。到那时,何愁找不到一个总代理?再不济的赵昌平,对一个现成的X—1号销售市场也不至于转不动它。何况,他只要给我顶一个总代理的帽子就行了,实际操作人是我柳卉婷。到那时,你石天明就会知道我的厉害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石天明,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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