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片长薄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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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去了后殿取小盏，周窈棠便上前同德妃的侍女拂雨一道将食盒中的茯苓夹饼取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又将红枣莲子羹一道端了出来。周窈棠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便道：“两位娘娘可要安排明日午膳的菜色？现在说予奴婢，奴婢可回去转告掌膳姑姑们。若是没有什么旁的吩咐，奴婢便先行回司膳房了。”
德妃淡淡道：“麟趾宫的便如往常一般，请姚女史回去转告掌膳女官们看着搭配即可。”
周窈棠点了点头，转向锦妃。
只见锦妃正倚在德妃所坐的赤色湘妃竹椅的靠背上，目不转睛地瞧着正在作画的德妃，口中对着周窈棠道：“我倒是也没什么要吩咐的。不过你不必如此忙着回去，可以稍留一会儿。待我们用完了点心，你顺道将碗盏和食盒带回去罢。”
周窈棠点头应下，径自伫立在殿门旁。
锦妃挽着正提着笔的德妃空闲的那支手道：“云懿姐姐，先歇歇用了点心再继续也不迟呀。”
只见德妃无奈，只得轻轻点头，然后将手中的笔放在一旁的砚边，用一尊粉青竹节玉镇纸压在未完的画作之上，任由着锦妃将她带到了殿正中的桌旁坐下。
不一会儿，画眉便取了只青瓷小盏进来了，上前将红枣莲子羹均匀地分了两份，然后依次呈到了德妃和锦妃面前。
锦妃先行舀了一匙红枣莲子羹，左手又拿了只茯苓夹饼，上头飘着几点零星的玫瑰花瓣。
只见她先是尝了一口红枣莲子羹，然后又咬了一口茯苓夹饼，轻轻地品味着。
周窈棠见她的神情似乎是对这道点心很是满意，果不其然，锦妃在吃完了手中这块之后又马上拿起了一块撒了桂花碎的吃了起来。
而另一边，德妃也在小口食用着托盘中的茯苓夹饼，但是她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没有起什么变化，也不像锦妃这般，很容易分辨出喜怒。
过了一会儿，锦妃很快将手中那块桂花味的茯苓夹饼也吃完了，她转头对着周窈棠挥手道：“今日这茯苓夹饼尝着味道与之前略有不同，感觉似乎隐祛了些云苓那股浓浓的药味儿，解语，来同我们讲讲这其中可有什么玄妙？”
周窈棠应了一声，上前道：“奴婢不敢，片长薄技罢了，哪儿有什么玄妙？奴婢也知晓云苓药性浓重，恐娘娘不喜，所以在制作饼皮的时候在里头加了些山药粉来中和口感，同时也能够起到健脾和胃、调理气血之效。”
锦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这小丫头果然心思巧妙，不枉我......咳，不枉我专门吩咐了你来准备这小点。”
周窈棠回话道：“谢锦妃娘娘谬赞，解语愧不敢当。”
锦妃示意身边的画眉取妆奁里头取了只锦匣来，对着周窈棠道：“难为了你的玲珑心思，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赏你的，这匣中有只宝石镶嵌的小弯刀，是我幼时在漠北蒙兀人的集市上买的。不过它只是个装饰，没有开刃，只能做个寻常把玩的。你先瞧瞧，若是喜欢便拿了去罢。”
周窈棠赶忙上前谢过，用双手将那锦匣接了过来。
只见里头躺着一个还没有开刃的小弯刀，只有寻常女子手掌一般长短，若不是它的刀背确实是弯的，说是把匕首也不为过。
弯刀的刀柄上镶嵌了许多不同种类的细碎宝石，而在护手部则是缠丝雕花的涉及，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使得整只弯刀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周窈棠瞧了眼那红宝石，赶忙推辞道：“锦妃娘娘厚爱，如此贵重的赏赐，奴婢惶恐。”
锦妃却摆着手笑了笑，道：“瞧你，本来我还担心你不喜。一个小玩意儿罢了，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既是我开口赏赐，你若是喜欢便大大方方地收下罢。”
一旁的德妃也忽然开口道：“是啊，姚女史不必惶恐，喜欢便收下罢。她这些小玩意儿，宫里头喜欢的人可不多，你不用怕晃了谁的眼去。”
锦妃就挨着坐在德妃的身边，听了这话，笑嘻嘻地道：“姐姐也会当着旁人出言打趣儿了？”
德妃听了这话，立马冷了脸将锦妃推远了些，口中带着丝愠怒道：“去，自个儿一边坐着，省的挨着我燥得慌。”
周窈棠瞧了，只得岔开了话题，开口打着圆场道：“解语谢锦妃娘娘赏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锦妃也就了坡，颔首道：“这才像话嘛。”
这时，德妃唤了身边婢子拂雨到后堂去取些茶水及擦手绢子来，锦妃转头瞧见她面前的小碟里头还剩了几片茯苓夹饼未曾动过，便关怀道：“姐姐的身子最近可是又不舒服了？怎么连这两片点心也吃不完。”
德妃微微蹙眉，回答道：“你也是晓得我胃口的，平日在我宫里头哪儿会半下午便传了点心？不过近日来薛太医新配了些丹药予我，我吃了之后倒觉得似乎也爽利了些，倒是有些胃口了。虽然茯苓和山药都能健脾益气，只是这馅料里头又是蜂蜜、又是红豆沙的，这些甜口儿就这么囫囵吞了下去，只怕晚膳又吃不了两口了。”
锦妃听了，点点头道：“是了是了，可别乱了三餐膳食的规律，反倒坏了肠胃。”
在一旁收拾着食盒和碟盏的周窈棠听了，便开口道：“德妃娘娘若是不嫌弃，奴婢粗通些药理，可为您特制些健脾开胃的药膳小点，每日为您送去麟趾宫中。”
锦妃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这听着倒也很是不错。姐姐若是愿意试试那些开胃小点，可否再允了玥玥每日下午向您请安？”
周窈棠听后愣了一下，便马上理解了锦妃的意思，有些忍不住地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德妃的面上却依旧绷得住，她面不改色地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锦妃的鼻尖，口中道：“你啊......不知情的人若听了，只当我苛了你这只馋嘴的猫儿！”
接着，德妃便对着周窈棠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那便请姚女史回去瞧着随便做些什么，过两日送来我宫里罢。”
周窈棠满口应下，待收拾好了食盒，便行了一礼退出了霁月殿。
她走到了殿外，在关雎宫的院子里头又听见里头二位妃子笑成一团的声音。
这时，周窈棠注意到一旁侧殿的怜星阁窗子里探出了一个宫嫔模样的身影，那人对着正殿霁月殿轻哼了一声，似乎对里头的欢声笑语很是嗤之以鼻。
周窈棠前几次来送膳的时候都未曾到过偏殿中去，也未曾见过这个女子。
她在脑海中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李盏先前告诉她的话，依稀记起这怜星阁里头似乎住的是位姓阮的御女，好像先前是六尚中哪房的小学婢，是偶然间被陛下临幸后才封的，旁的便再无印象了。
她摇了摇头，猜想许是这阮御女很是不喜锦妃和德妃二人罢。
周窈棠从东六宫出来，一路往六尚局走着。在穿过一道门廊，快到了六尚局门口的时候，只见着有个她十分熟悉而又亲切的身影站在门廊前头，侧背对着她走来的方向。
原来是小泉子公公。
周窈棠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小泉子的身后，然后突然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喊道：“泉公公！”
小泉子果然被她这冷不丁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甩着手中的拂尘转过了头来，口中直道“吓死我了”。
待他回身抬眼一见是周窈棠，便马上喜出望外地道：“解语姑娘，你怎么是从后头......？”
周窈棠有些不解道：“什么从后头？泉公公可是在等什么人？”
小泉子马上解释道：“我这可不是在等着解语姑娘你嘛！方才我拦了个女史，请她帮忙唤你出来呐。”说着，他瞧见了周窈棠手中的食盒，又马上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解语姑娘可是去送膳了？瞧你手中的食盒，可是从东六宫回来的？”
周窈棠颔首道：“是呀，我才去了关雎宫送点心呢。”说着，她又降低了音量，悄悄地问小泉子道：“泉公公来六尚局寻我，可是义父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小泉子连忙点了点头，将周窈棠拉到了一边儿，避着外头门廊，道：“解语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是干爹令我来寻了你，是想着你进宫这么久了，也该问问你近况如何呢。”
接着，小泉子继续道：“姑娘先回去将食盒放下，再出来跟着奴才去见干爹罢，不然提着这锦妃娘娘宫里的食盒太过打眼。”
周窈棠应下，赶忙跑回司膳房中将食盒交待给负责涮洗的宫婢，然后便悄悄地溜了出来。
小泉子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只盒子交给周窈棠，教她捧在手中，若路上有人问起就说是去内侍监取东西的，并嘱咐她跟在自己的身后。
未免引起旁人注意，二人一路伏着身子低着头，好在小泉子未走宫道，所以一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人，二人七扭八拐的终于来到了西苑一处隐蔽的假山后头。
小泉子瞧了眼假山边一棵树上的记号，说李盏已在假山里头的空洞中了，于是让周窈棠自个儿进去，自己则在外头替他们瞧动静。
周窈棠望着眼前这座假山，只见两块山石中间有个很窄的缝隙，周窈棠侧着身子勉强挤了进去，心道还好自己清减了些，不然根本无法通过这道石缝。
——能寻到这里，得亏李盏他自个儿也是个清瘦的，不然谁能想到来这种地方密谈？
周窈棠跻身进入了山洞之中，透过那道缝隙投进来的光线，她瞧见李盏果然已在里头站着了。
周窈棠一见了李盏，赶忙换上一幅很是恭顺的神情，行礼道：“小女拜见义父，敬请义父大人康安。”说着，她又装作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赶忙改口道：“不、奴婢，奴婢请督公大人康安。”
李盏瞧了她这副模样，也是赶忙扶起了她，满面慈爱地说道：“罢了罢了，此刻只有为父和你两个人，便也不必如此见外了。”
周窈棠低头顺从道：“是，小女谨遵义父吩咐。”
李盏将周窈棠往山洞的深处拉了拉，一边探究地说道：“最近听闻你在司膳房中很是不错。”
周窈棠听了，心里头咯噔一声，莫不是自己先前做那死蟹之局的事情被他知晓了，也不知李盏是否会怪自己过于露脸，于是赶忙想着要寻个法子搪塞过去，遂装傻道：“司膳房的姑姑们对小女都十分和蔼，也愿教小女些膳房中的功夫，姑姑们也确实称赞过小女每日的差事当得不错。”
李盏听了，冷哼一声，道：“结结实实地挨了顿竹板子，手掌心的淤伤好几日才缓过来，你管那叫差事当得不错？”
周窈棠惊讶李盏连这些细节都知晓得十分清楚，想来是一直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她思虑了片刻，赶忙一脸害怕地跪下身子请罪道：“姑姑们教训过，小女、小女已知错了，义父大人若要再怪，那便......便依义父大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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