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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顾颂念乡铃儿走神被燕儿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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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正,太乐署大厅堂。

    白泓面前的桌案上,就放着那块寸高的铜纽官印,特制的大渊太乐署令,那是他从里面出来特地致使一位老吏进去谢熙那里讨要出来交给他的。

    宁潜因为梅君不搭理他,男人面子驳不下来,心里苦闷刁难他,嫁女儿嫁给不良男人三殿下乞伏陌,他这岳丈什么油水都进不去兜里。

    他不同谢熙,人家根基富庶身家低调早就在蜀中置办田产,这次该很快就会带着夫人搭船归隐去蜀中了,留下他宁潜就像被抽空了一条竹竿的竹排,少了很大的依靠。

    属于大乐令的内书房二楼,那里气场也属于宁潜谢熙的。

    白泓干脆约他们两位出来与各位同僚叙话,谢熙似乎是想开了,他要离开京城了他就不摆官架子了。

    这时候,场面中自然为主的人是新上任的大予乐令白泓。

    处于礼数也处于尊崇对方的学识,白泓恭敬地让着谢熙坐到大位。

    恭敬地问他:“谢大人,学生在此还是想说,但凡出乐和器物的事儿,您还有无需要让学生操持的?”

    谢熙这些日子想着什么,无人能猜透。他忽然很不矜持地一笑:“高歌一曲。你带着所有同僚为我高歌一曲,你能吗?”

    白泓乐了,这个,不算是个事儿。

    宁潜却说:“这不能啊,大人。”这么不矜持的事儿在太乐署是最为人不齿的。

    谢熙反正是要离开这里了,他笑着:“你们夜唱都是经过我考核的。就算是为了给我留下个念想,唱一曲你们想唱的欢欣起舞的,只要不击鼓也该是不会惊扰到乐署门外的百姓吧?”

    这般荒唐的做法,谢大人他似乎设想已久。

    宁潜是明面上十分顾及姿态的人,谢熙退任了而他还是这里协管一些的乐丞。

    他有些不客气地对谢熙说:“谢大人您现在就可在此歌唱起舞,我们这些昔日属下奏乐相随没有不好。我说,要唱就是你该唱,你这嗓子还行吗?”

    谢熙感到落寞:“是,我该唱。”

    宁潜得意了:“这样就对了,要大人你甘愿,而不是敷衍我们的这些昔日属下。你要知道,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给您操持了多少庶务。从您头一日上任接了这大乐令的官印,我宁潜就鞍前马后操持着署内事物,我是如此地效忠大人您。”

    “是的!看得出来的,宁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白泓本来还期待喜乐融融地送别谢熙,这种喜乐氛围中上任是最好的开始。但见宁潜这般戏弄谢熙,他过来先把他从谢熙身旁拉开:“宁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大人卸任的日子里喜乐最好。”

    这是日月无常吧!

    宁潜以为白泓不敢对他不恭敬,他女婿是三殿下,他过去把这里每位新来的都带到馔香阁里款待过。

    这意外之际他居然无言以对,愣在当场那么多同僚中干瞪眼。

    谢熙还是坚持他的想法,望着所有人问道:“你们能做到吗?想听你们歌唱起舞。”

    白泓看一眼宁潜,他在这里资历最老,以他刚才所说的也无不可。他站在谢熙身旁:“大人,我想先逐位问一遍,看看同僚们怎么想怎么做可好?这都是礼乐学识丰富的乐人,不能忽略他们的想法。”

    谢熙仰起头看着白泓:“你这样想也很好,都到这时候,没有什么可好与不好之说。”

    白泓看着在位子上坐着低声议论的乐吏们,他对他们说:“我会择选一位同僚的诗,让另一些同僚谱曲对奏,等大人满意就歌唱。”

    欢欢喜喜走进来坐上高位,还需要顺顺当当地送着旧人离去。

    谢熙是活的有些通透的人,他入职时候宁潜就已经是候补的乐丞,到这时候,人家当他是该剥离走的附属品。

    耳畔听着:“穆穆秦皇,天笃其辉。熙照云风,琼光玉振… …。”

    即兴赋诗必要赞叹家国,国好家就能好。为了顾及每一位的颜面,这时候白泓不用操心太多,他只需要坐在角落里支持就好。

    这些乐吏在太乐署与谢熙还是有感情的,因为谢熙这人善于装糊涂,装一阵就过瘾了也把人识别清楚了。头先,他与宁潜在内室二楼锁着官印不出手,看着白泓被滚烫茶水烫了手心还笑的那么纯真美好,他临窗看着差不多了就等着那名乐吏上来顺个情。

    白泓听着同僚们歌唱起舞送别谢熙,他走出来院子里透气,其实是很想念顾颂,想托付个人去家里看看,但他又不愿意乐署的人去他家。

    宽敞的院子内是平日里用来排演大乐的,这时候堂而皇之进来一辆马车。汇雅书院的夫子阎偌从马车内走下来,黑纱小冠黑白交领大袖蔽膝裙站在白泓面前。

    “你上午接了圣旨,你这么快就赶着来上任啊?”他看白泓年轻,说话也不客气。

    “阎夫子,小生白泓这就给您唱个喏了!”白泓心里莫名就想笑,他的名字就是“偌”和“喏”一部之差。

    一听见他表兄的声音,宁潜从里边走出来。

    阎偌对白泓说话立刻很不客气了,他不看宁潜。却对白泓说:“白泓,你想在这太乐署里这位子上坐长久吗?飞黄腾达作出礼乐门的大成就?攀附贵族娶妻生子富贵一生?”

    “夫子你快别取笑学生了,您也太看的起小生了。”

    阎偌冷笑:“就像你什么大乐都能出,春日首祭你都身在礼乐长的位子呢。”太乐署的乐令说好听些是王上圣旨封的位子,可这背后离不了礼乐学馆内的向上举荐。

    宁潜似乎对他表兄也不十分地满意,过来就挽住白泓:“白泓,走,到里面去跟着我送别去。”

    白泓想了想,走到阎偌身旁:“夫子您来这儿是意在送别谢大人呢,还是专为说教小生的?”

    阎偌一惯地傲慢:“都有。”

    白泓笑的明眸皓齿尽显:“谢大人在任近三十年,送别一场就下次相见在无期了。这些处世道理,就算夫子不说教,小生也能想得到。”

    “是吗?我在学馆执教就三十年了,学馆内,我的门下学生遍布诸国都是礼乐门的奇才。我要是举荐谁来这里上任为大乐令,那也是王上会允诺的。”

    宁潜站在边上提醒一句:“白泓,你可别不信。”

    白泓对宁潜灿然一笑:“待会儿我给你说。”上前一步凑近阎偌:“我在学馆时候,你嫌我学你教的学问太快了,你让我躲外面去,让你得意的是那些常说好听话还恭维你的学子,你给他们机会学通了才放我进来。你别以为这些账我不记得跟你算,你可曾记得吗?”

    阎偌瞪眼:“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那你往后可不许怠慢了宁潜,我说了会举荐别人来替代你的位子,怎么,你不信吗?还是想让你父亲倒卖了琴坊的器物,然后为你铺就一道入仕的大道呢?”

    为师几年,还真的能说教啊!

    白泓的笑瞬间换做狠戾,扭头转身不理会这对表兄弟,他也回到里面送别谢熙。

    身后传来宁潜对阎偌诉说的话:“哼!别想把我踢走,我在乐署的资历最久,他这小子鬼得很。”

    两人站在院子里聊了很久,直到乐署厅堂内大家都唱完了送别诗,他们都才悠哉悠哉地走进来。

    泓芳居大屋内右侧室,铃儿站在顾颂床边打瞌睡。

    顾颂盯着他这屋内师兄送的沙漏,看着打开的窗扇外暮色沉沉,初春日短,这时候他该从乐署回来了。但人家如今食邑六百石,已经是风光礼乐门的大乐令了,能晚点回来也是应该的。

    小铃儿这一整日几乎都不多说话,让她趁着燕儿不在眼前时候坐下来歇会儿,她摇头不愿:“公子,奴婢还是站着吧。”

    顾颂为了养好脊椎骨也不多说话,趴在床上想的事儿很多。从午时到此刻的四个时辰里,横竖想再多他也无奈腰背骨头疼。

    申时正,石嫣然引着二殿下进来说是特地来看他的,二殿下乞伏植还留下一木匣内两颗天竺药丸,说是配合汤药外用之后恢复筋骨较快。

    二殿下与石嫣然一走,小铃儿就在顾颂的吩咐下立即为他涂抹按压背部,股股火辣辣的滋味燃烧在四肢百骸。小铃儿小手掌火红一片,绷着劲一口气为他家公子按压完了才下来床上。

    顾颂伸开双手扶着床沿,扶上墙吃力地走动起来,因为这股火辣辣的感觉他瞬间骨头有知觉了,可也疼的摇晃到坐不稳。

    他明白他寄居在别人屋檐下,没有资格持续地躺着,能趴着就不卧着,能坐一会儿就背后靠上软垫子。

    在室内很不轻松地移动到床上,他昔日挺拔的身姿佝偻着,麻木到无知觉而千斤重的躯体,最后还是矮小的铃儿扶着他缓缓地爬上床的。

    上了床在铺了六层羊绒被褥之上,他的身子才有了正常的平衡与依附,趴着睡着养个精神后,他还是起来去左侧室外耳房出恭方便。

    寻常时候的一个小小事儿,他一来一去要折腾上一刻钟还要多。

    一旁的小铃儿偷着哭了会儿又偷着把泪水擦干,顾颂趴着床上看着铃儿的脸。

    铃儿来到白家是吃的比顾家好多了,可是最近半个多月她看起来木纳,也不爱说话了,笑起来没有了之前的爽朗。

    顾颂看不出来他哪里不对,就记得他爱吃枣儿,三夫人送过来的干果零食中,他特地让铃儿取来吃。可他近日不知道被谁教导了,吃的时候样子不大方,就像个老鼠。

    “铃儿,没有人和你抢,你吃慢些!”顾颂对铃儿有时候真的就像是对妹妹,据说,他小时候也是这个瘦小的样儿,爹和奶娘都这样么说的。他想起来之前对师兄说过的话,就对铃儿说:“等我腰骨好了,咱们回凉州城好不?”

    铃儿似乎对这话不是很有兴趣,喃喃细语:“等公子您的伤好了再说。”每次顾颂给她吃的,她都要先静静地感觉外间有没有人,待确定无人之后她才放心地吃。

    顾颂想问他是谁让她成了这样,但又觉得他不够资格这么问,这府里谁还当她是个人物?寄居客奴仆一对儿。

    离开这间大屋,到处都是事非,主仆二人这时候待在这室内,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得搭起话来。只是铃儿一坐下来就打瞌睡,沙哑的嗓音对顾颂说:“好啊,铃儿等公子的伤好。”

    其实,她听燕儿说了,这种骨头伤没有两个月好不了。

    铃儿还是起来站在床前,这样面对趴着的顾颂比较亲近。

    顾颂想对铃儿说诗词,可是铃儿识字不多,很多诗词的意思更是领会不到意思。

    要说奏曲,这会儿养病期间,奏曲声音一出就被白家人觉得他不懂规矩心里不安分。思念凉国,他怕他说多了铃儿受不住会哭。

    他趴床上让铃儿研墨,他想写字了。主仆二人安安静静地写字研墨,这也是渡过时辰的法子。

    磨完了墨,铃儿站着站着又打起盹了,蹲在地上靠着床头竟然就眯了过去。顾颂看到她打盹儿好几次了,也安心地练字不去打扰铃儿。铃儿蹲着靠着索性就卧在脚踏垫上睡的鼾声起来,她毕竟是矮小的十三岁女孩,她窝着就像个大点的狗儿一样蜷缩成团。

    顾颂慢慢地将笔搁上床边矮几上的笔架,还从床上取了小毯子给栓子盖上。

    就像昔日他们一同宿在这间屋子里那样,铃儿朦胧中拉了毯子掖住一角。顾颂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在西厢房睡得好不好。

    顾颂腰骨疼痛,但四肢还是能动的,他伸手取了笔,写了石轨给他们师兄弟改编的《白马》诗词,作为《大渊之乐》的词他们还要独奏出曲子。

    正是这样寂静的时候,忽然,石嫣然跟在冷漠的燕儿身后走到门口来。

    燕儿在门槛外站了瞬间就进来拍打铃儿,顾颂满脸惊讶也说不出话,铃儿是小婢女就是该让大侍女教导的。

    被拍打的铃儿起身后一睁开眼睛就讨饶:“姐姐!铃儿知错了,铃儿不偷懒了。”

    燕儿是不说话的,铃儿惧怕她。这让石嫣然看来,燕儿才像她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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