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仅有一次的落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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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学的时候，日落的时候常常还是在上自习，可是一到这个时分，我就开始分心。总想看看外面天空被染成各种颜色的样子。”“太阳落在楼房的后头，总是有一种不完满。你觉得它只是躲起来了，但是没办法跟它跑。”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海边看日落。可是为什么今天，此刻，觉得这么容易被感动。你看太阳这样灼热，感觉用尽了力气不往下坠，又不得不服从这一既定的规律。人渺小多了，也没有它那么大能量，能抗争一些什么呢？不过是随波逐流，跟着这世界运行的规则活着，再消亡。”
不知不觉，这些话从冯樱樱的心里跑到了空气了，也进入到了俞皓亮的耳朵和心里。他大概是没办法讲出自己原本想讲的那些话了。
俞皓亮凑近冯樱樱，让她的肩膀可以倚靠着他。
“可是每天都会有太阳重新升起，重新落下呀。每一天都是新的。”
“怎么能证明，每一个太阳都是昨天的同一个太阳呢。每一次消亡了的抗争，真的就只是在重复昨天的故事吗？”
“你这是又说到哪里去了。”
“哎，也没有。就是把我脑袋里这些乱糟糟跑来跑去的东西讲出来罢了。”冯樱樱把手放到俞皓亮的手掌里，这令他又有了一些精神。
“我不在意你跟傅蕊的妈妈，以及她的舅舅，聊了一些什么。我相信你。”
“没跟他们聊任何傅蕊的事情。碰见方阿姨，真的纯属偶然。”
“嗯。我也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哦。那你先说。”
“在我们在一起之前，我申请了美国一所大学的金融硕士。最近拿到offer了，还有一半的奖学金。”
“哦……”实际上俞皓亮已经见到过那个信封了。他立即想起来了。
“我应该去吗？”
“你想去吗？”
“一开始我想去，是因为我生气，你知道的，前面那个去了美国，后来分手了。申请美国的学校，大概是想证明一下，我也是有能力去美国读书甚至工作的，为了跟自己争这一口气。”冯樱樱发现太阳已经越来越接近地平线了。不知道在太阳下山之前能不能说完。想到自己不允许俞皓亮说，却自己说开了藏在心里的这件事情，不禁因为自己的双标而偷笑了一下。
“可是最近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找不到一开始去美国读书的目标和意义了。我一直在问自己，那么我是真正地想学习这方面的知识，拿到另一个硕士研究生学位吗？”
“嗯？你的答案是？”
“我想学习！”
是的，冯樱樱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之后她得出了答案。只不过，她一直不舍得跟俞皓亮分开，所以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件事情。她隐隐感觉，俞皓亮要说的事情，大概也一样，不过是加速他们分离的另一件事实罢了。
俞皓亮沉默了。太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在他们还没有尽情勾留的时分，太阳已经滑落到无法挽留的地方了。于是他们借助着这残红和分明只是折射光线的云朵的假象，为他们摇摇欲晃的爱情松动着土壤。
“好吧。”
忽然间他沮丧得连“我会等你的”这样的话都懒得说出口了。虽然冯樱樱也没有渴求这样的话语来安慰他们。
“我们不会分开的。”冯樱樱这样说着。她希望不会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嗯。”俞皓亮摩挲着她的手。
“你本来想说的是什么？”太阳的半张脸已经消融了。然后他们就快要当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光了。周围的喧闹不知几时散去了，他们说的话好像要从远方绕个弯才能回来。
“我要辞职了。”
俞皓亮的手肘往身后走去。身体已经慢慢斜下去。他的视线对住了整个广袤的天空。
“去哪里？”冯樱樱没有料到是这样。
“这里。”
“万石彩？”
“是的。”
“所以才说要来这里？”冯樱樱很想马上站起来转身就走。为什么每当她觉得情绪好一些的时候，就会有一件事情来提醒她，这一切不是真的，不好，不妙，这事情不应该这样。
“对不起，不过真的很想跟你一块儿来海边。所以突然提议的。不完全是因为要来这里怎么怎么样。”
冯樱樱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来这里做什么？”
“创业。也因此需要拜托方伯伯。”
“拜托他什么？”
“拜托他让我们也参与他们的下次竞标。”
“原来如此。”冯樱樱冷笑道，“所以你的创业已经都基本准备好了？‘我们’？”
“算是吧。有个朋友在这里。团队已经组建了。”
冯樱樱不知道问点什么好。也许她应该情绪激动地大喊：那我们呢，有关于我们，你有过什么计划吗？
接着他就会也喊起来：那你呢，你不是也早就想好要去读书了吗，你有过什么打算，好像也没有跟我商量过呀？！
这样就会吵起来。像落日最后爆发的一点力量，后面再沉寂下去。
都很突然。不过都会过去。美国，万石彩，距离，生活节奏，新鲜的人和事物，她现在看到的海面暗沉下去，好像爱情下汹涌的本质一样，汩汩流动，由远及近。
最后她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好像吞下了这只落日一样。在灯光浮上来、什么也看不见真切的的沙滩上，他们这样并排坐着。冯樱樱也灰心丧气地说，“那我们怎么办呢？”
俞皓亮从后面抱住了她，感觉她像一块吸了水的海绵，充盈但是无力动弹。
“我们会在一起啊。傻瓜。”
冯樱樱一动也不动。“太累了。以后再想吧。”
原来落日这么美，不过是一场预谋。由光明及暗的边界，是在悄然孕育黑暗的种子。他们藏着的话，没有说明的图谋，是暴露了他们都一样的自私，加快了分离的脚步吗？
她还没办法自己跟着创业的他东奔西跑，或者在应酬的场合频频举杯、独自支撑，甚至，当她从大洋彼岸飞到万石彩，也许他的身边又有另一个她，而他们也在这沙滩手牵着手一起看过落日的海面。这一切，都滑向了深邃的海，她感觉到落日对他们进行了一次洗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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