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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不能与你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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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宫外呆了大半年,刚回来的几天虞澜清还有些不适应,朱玉琼把打理的后宫事宜明细上陈的时候,虞澜清打了个哈欠。

    在尧州郡的时候可轻松许多,一回来,便是数千人的收支,光是这厚厚一叠的账本,都够她瞧几天的了。

    实在头疼,便干脆放一放,等到什么时候缓过来的,再慢慢看也不迟,她倒是对朱玉琼有种别样的放心。

    宫中的生活素来一成不变,周芷溪死了以后,御花园更是彻底的沉寂下来,虞澜清甚少会到这个地方来走走,月颖搀扶着虞澜清,小声道:“皇后娘娘若是觉得喜欢,奴婢让花房奴才给娘娘送些到凤羽宫可好?”

    见虞澜清这般死死盯着这些花看,月颖还以为虞澜清是喜欢这些开得灿烂的花儿。

    虽说凤羽宫的鲜花每日不断,不过若是皇后想要,多送些也是没有关系的。

    虞澜清却摇摇头:“不必,开在这里更好一些。”

    说罢,收回眼神,继续朝前走去。

    魏离这几天对魏子善的一些决定进行了纠正指点,父子两之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每来给虞澜清问安,虞澜清也总能感受到魏子善的些许不同。

    而魏离在川渝被李氏余孽刺伤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魏子珏的耳朵里,他和魏子凌是一起跪到乾明殿去的。

    魏子凌说,这件事情他想要去做,去清剿潜藏着的,曾经乃至现在依旧试图伤害帝后的那些人。

    他不认得自己的母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他心中唯一的母亲,只有凤羽宫的皇母后。

    所以不管是谁想要伤害虞澜清,魏子凌都要站出来。

    魏子珏也是一样的心思,自己最崇敬的父皇母后出去游玩,居然在大魏的土地上发生了这般荒唐的事情,当初撤销追杀令简直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皇室想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却非要自寻死路!

    魏离的视线落在魏子凌的身上,良久之后,轻声问道:“你可以吗?”

    魏子凌抬起头来,眼睛尽是坚定:“儿臣可以。”

    “那便交给你去做吧。”魏离应下,把这件事情交到魏子凌的手上,实际上这也是他们兄弟之间最好的一次彼此信任的加固。

    魏子凌接手这件事情,魏子善也不必因为李氏余孽的事情而感到不安。

    因为魏子凌手上的刀刺向了李氏,便是把坚实的后背,交给了魏子善,魏子善自然就不必担心,魏子凌会受到李氏余孽的挑唆,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

    这同样,也是让魏离安心的一个决定。

    魏子珏不甘落后:“父皇!儿臣也可以!让儿臣和二哥同去吧!”

    “你忘了自己的职责么?”魏离挪动视线,看向着急的魏子珏,“皇城的守卫,难道就不是守护朕和你母后了吗?这两件事,一样重要,你不必去,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

    说罢,不管魏子珏能不能理解,魏离都摆摆手让他们推下,随后站起身,朝着后寝去了。

    身边没了人,魏离才变了脸色,方才拼命镇定忍住,不想在儿子们面前先露了破绽,反而引起前朝后宫的恐慌。

    回宫的第三天,便开始了。

    剧烈的咳嗽拉扯着肺部剧烈的疼痛,这便是。。。脾肺郁结之症么?

    咳嗽每一天都在加剧,方才只是半响说话的功夫,魏离差点都忍不住了。

    诏安送走魏子珏和魏子凌,随后快步朝着魏离这边赶来,果不其然,魏离的咳嗽又犯了,他坐在软椅上,捂着自己的嘴角,拼命想要停下来也没有办法。

    诏安眼角带泪,哆嗦着把一旁的帕子递给魏离:“皇上。”

    魏离抬手接过,诏安又赶紧去倒水过来给魏离喝下,赵太医送来的药丸效果也不怎么好,配着熬得药一块儿喝下去,才能勉强止住。

    喝过药,好半响魏离才缓过神来。

    身上没劲,精神头也大不如前,稍微走动一下,用用脑子便觉得很累,好在魏子善那个孩子在朝政上的天赋还算不错,每日花点功夫应付一下,还是能够支撑的。

    只是。。。也就指点到这里了。

    未来的帝王之路要怎么走,他也应该自己去寻找方向,自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没有人能够永远的依赖另一个人,很多时候,人们总是自己一个人独行的。

    尤其是走上了这条王者之路,便注定伴随着孤独和独裁。

    所以接下来的路,自己好好去走吧,他也要好好的走自己剩下的人生路了。

    “诏安。”

    魏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是,奴才在。”诏安哽咽着回应。

    真是奇怪,要死了的人明明是他,他还没哭,这个家伙在这里哭什么?

    魏离勾了勾嘴角,深吸口气,坐直身子:“把眼泪擦干净。”

    现在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就算要哭,也等到他真的驾崩了再说吧。

    诏安赶忙把眼眶里的泪水都擦干净,走到魏离身边站定。

    “皇后还不知道吧?”魏离看他一眼,问道。

    诏安点头说是,虞澜清一直以为他只是手臂上受了点伤,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

    魏离稍微安心一些,乾明殿这寝殿他也是住够了,这些年来,每每忙到深夜,都是在这里将就着睡一会儿,第二日早朝也方便,洗漱更衣便可以上朝了。

    对这个地方,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唯一还值得留在回忆里,便是虞澜清来这里的时候了吧。

    诏安把水杯端给魏离,想让他再多喝些水润润嗓子,魏离摆手,他这个病,又不是多喝水就能不咳嗽了的。

    刚把水杯放下,魏离又剧烈咳嗽起来,他在心里暗骂一句,拿起刚才的绣帕捂住自己的嘴,这回似有些不同,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

    魏离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感觉伴随着咳嗽有什么东西从嘴里出来了。

    他尝到一点血腥味,深吸口气把帕子从嘴上拿下来的时候,看见雪白的帕子正中间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原来是吐血了。

    魏离无奈的笑笑,用帕子把嘴擦干净。

    他受天命眷顾,在当年的争斗中侥幸存活下来做了大魏的新皇,如今天命似乎要把当年应该付出的等价代价收回去了。

    果然还是没有一丁点办法,在死亡的倒计时面前,就算是帝王,也毫无办法。

    诏安吓得不轻,看见鲜血的瞬间差点尖叫出声,他愣愣的看了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道:“奴才。。。奴才这就传赵太医来!”

    说罢急匆匆就往外走,魏离没制止诏安,看看也好,病势汹汹,怕是也瞒不住了。

    而此时的虞澜清莫名的心悸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发慌,瞬间空了一块儿,好似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就快要发生了。

    虞澜清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不安的站起身来,吓了月颖一跳,还以为虞澜清是哪里不舒服,赶忙上前来扶住:“娘娘这是怎么了?是去御花园吹了风,头疼了么?”

    虞澜清眼珠不安的转动,思来想去也不晓得这样的不安究竟是为了什么,怕月颖担心,对她摆了摆手,重新坐回去:“不是,本宫没事。”

    “那娘娘这是。。。”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一瞬间心慌得很。”虞澜清捂着心口,深吸好几口气,才渐渐好转起来。

    月颖笑起来,给虞澜清端来一旁的茶盏:“许是秋日里总是绵绵细雨,娘娘才觉得胸闷。”

    虞澜清没接,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不安过。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一定有什么她尚且还不知道的事情,或许。。。已经发生了。

    “传撵轿,本宫要去乾明殿。”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魏离,虞澜清总觉得,这会儿不去的话,自己肯定还会继续不安下去。

    月颖不知道虞澜清为什么突然这般着急,但还是什么都没问,放下茶盏到外边去传撵轿。

    扶着虞澜清上了撵轿后,便一路朝着乾明殿去。

    到乾明殿的时候,虞澜清发现一向时时都在殿门口守着的诏安也没在外头守着,殿门关着,里边倒是很亮,魏离应该是在里面的。

    真奇怪。

    虞澜清撇眉,让月颖就在门口等着自己,若是诏安回来了,就告诉他自己进去了,不要进来打扰。

    说罢,伸手推开门往里走,瞧见大殿里没有人坐着,心想魏离应该是在后寝休息,脚下的步子一点没放慢,反而还加快了一些。

    快靠近寝殿的时候,虞澜清顿住了脚步。

    里边是赵太医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她在的这个距离还是能听见些。

    “皇上。。。咳血是已经伤及肺腑了,这。。。”

    伤及肺腑?!

    咳血?!

    虞澜清惊了一下,随后立刻快步进去。

    诏安正伺候在魏离身边,赵太医跪在地上,刚收回把脉的手,魏离脸色很不好,一旁带血的帕子瞧得人触目惊心。

    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诏安还想遮掩,被魏离制止,看见了便看见了,原还想着过两天缓缓跟她说。

    “都下去吧。”

    魏离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屋中只剩下他和虞澜清之后,虞澜清才快步上前,握紧他的手臂瞧:“不是伤的胳膊么?怎么会吐血呢?!那刀上是不是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魏离笑笑,拉过她的手,试图平息虞澜清的焦急,但她只是看着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到了嘴边的话因为她这个模样僵持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平复下来。

    要怎么说出口呢?

    该怎么跟她说出口呢?

    她。。。受得住么?

    魏离突然的犹豫让虞澜清心都揪紧了,他有事情瞒着自己,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今天正好被她撞见了,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不是伤口的缘故,对么?”从魏离的神情和表现来看,虞澜清稍微有些明白了,她的手很冰,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疼,整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反而没了什么温度,“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几年了。”魏离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当年战场上的伤错过了将养的最好时机,常年操劳,内里亏空,如今肺腑受损,想来。。。大限将至了。”

    大限将至?

    虞澜清沉默下来,身上的发抖越来越严重,好半响后,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眼泪毫无征兆的落在了手背上,魏离转脸看她,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紧握的手,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

    怕你伤心。

    怕自己。。。软弱。

    这些话,魏离说不出口,只是沉默的把她抱进怀里,用尽力气,轻笑着开口:“对不起。。。清儿,我还是对你食言了。”

    明明说好,不会比你先走的。

    却还是得先走了。

    “这次,就换我等你了。”魏离搂住她的肩膀,能够感觉到,虞澜清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我会等你的。”

    “别说了。”虞澜清打断他的话,抬手捂住他的嘴,“什么都别说了。”

    既然现在还活着,既然现在还在一起。

    就好好的。。。去过剩下的时光。

    “搬到凤羽宫来吧。”虞澜清抬手擦干净泪痕,她怎么能这么软弱呢?明明更害怕,更难熬的那个人是魏离啊,他一个人忍着这样大的秘密,还陪她去玩,陪她去笑,到了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怪罪他呢?

    她也要用他最希望的方式,用自己最灿烂的笑容,和他走过剩下的每一天。

    不是说好的吗?

    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可以放开彼此的手,在死亡来临前,不管怎么样,都要笑着,共同面对才行啊。

    虞澜清深吸口气,抬起脸,对着魏离拉扯出笑容:“到凤羽宫来吧,让臣妾照顾你,就像咱们在尧州郡的那个小院子里一样,没有帝后,没有朝政,什么都没有,只有魏离和清儿。”

    只有我们两个人。

    魏离抬手抚摸过她眼角的泪痕,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好。”

    说罢,魏离便站起身来,走出寝殿,唤来诏安,让他收拾一些自己的日常要用的东西,全都送到凤羽宫去。

    从今天开始,魏云熙和魏云思搬出凤羽宫别住,凤羽宫中,只用留下月颖,惜荷碧荷小安子,以及诏安伺候就行了。

    凤羽宫的门,在这一天,关上了。

    魏子善得知消息后,第二天便带着兄弟姐妹一块儿跪到了凤羽宫外,磕头求见:“父皇,母后,儿臣恳求父皇打开凤羽宫的门,让儿子也能侍奉父皇左右,为父皇尽孝!”

    磕破了头,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魏子善他们都倔强的跪着,眼中饱含着热泪。

    谁都没想到,从宫外回来,魏离居然就重病了。

    虽然朝堂上因为魏子善这大半年来的经营,还不至于动荡不安,可皇帝病重的消息,的确没办法让几个儿子接受。

    跪了一上午,凤羽宫的门才开了个角,诏安走了出来,叹了口气,传魏离口谕道:“皇子公主们请都回去了吧,皇上说。。。不需要孩儿们侍奉身边,让皇子公主们都在自己的职位上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大魏内定,诸事无异,才是皇上如今最想看到的,皇上他。。。想和皇后娘娘好好呆在一起,请皇子公主们都回去吧。”

    说罢,又重新回到了凤羽宫中。

    凤羽宫的门,再次关上了。

    魏子善痴楞的看着凤羽宫的大门,魏离连魏子珏都不见,只想有母后陪在身边,看来已经是对他们兄弟放下心来,朝政上的事情已经交代完,再没有什么牵挂了。

    在父皇的心里,母后是唯一还放不下的羁绊。

    而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唯一还能为父皇做的,还能让父皇安心的,便是守好大魏,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让父皇能够安安心心的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和母后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魏子善对着凤羽宫磕头,随后站起身来,他看着在身后哭得最惨的魏子珏,伸手把他也拉起来:“回去了吧,五弟,父皇他。。。此刻应该是开心的,终于能和母后,好好在一起了,咱们。。。别让父皇和母后再担心了。”

    都好好的吧。

    “父皇根本不应该英年早逝!不该!”魏子珏握紧了拳头,崩溃的哭喊出声,拳头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眼泪滚下,痛到难以呼吸。

    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咱们谁都不应该忘记,究竟是为了什么,父皇才会变成这样。”魏子善眼中也一样是隐忍的泪水,他如今,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任何人都可以崩溃,都可以不冷静,但他不可以,他伸手拍了拍魏子珏的的肩膀,沉声道,“我已经问过赵太医了,当年帮助大周和大齐一战,父皇受了致命的伤,虽然捡回一条命,可如今走到今天这般药石无医的地步,也是因为。。。”

    魏子善顿了一下,眼中的恨意攀升,几年前,大齐强行求娶魏云熙,被拒绝后以此为借口引发战乱,亦是伤了虞文武一只手臂,至今都没能再恢复当年的盛况。

    “咱们大魏和大齐的仇,终有一天,会算个清楚。”魏子善看向魏子珏,手上用了点力,“五弟放心,我绝不会忘记这份仇恨,一定!一定会灭了大齐!”

    此恨此仇,不共戴天!

    魏子珏哽咽着擦干泪,抬起身来,和魏子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坚定,燃成火焰:“大哥,我信你。”

    “还有我。”魏子凌也是双眼通红,虽然他还没有得到魏离的认可,但他难以想象没有了魏离之后虞澜清要怎么活下去。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诏安从外头回来,隔着老远便听见魏离的咳嗽声,站在远处看过去,虞澜清正轻拍他的后背,手上端着药碗,正给魏离喂药喝。

    月颖也尽量不往那边去,虽然魏离和虞澜清都为了彼此在拼命地笑着,可那场面实在是太揪心了,上了年纪,月颖是实在看不了这样的场面,每回跟在一边,听虞澜清和魏离说话,看两人依偎在一起,瞧虞澜清忍着心痛给魏离喂药,两人还要互相给对方鼓劲的模样,哭到窒息的那个人永远是她。

    原以为是相守到老的日子来了。

    却没想到是相送的日子先到了。

    原本魏离是不想喝药的,这药苦的很,喝下去。。。效果似乎也并不显著。

    可虞澜清坚持一定要喝,或许是种心理安慰吧,魏离不愿在让她更难受了,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说出来,所以还是乖乖地,一日三次的喝这苦涩的药水。

    每次喝完,魏离都要撇眉跟虞澜清要糖吃,闹着说太苦了。

    虞澜清随身带着糖,喝过药便赛一颗在魏离的嘴里。

    这几天,魏离咳嗽得越来越频繁,整个人也有些消瘦了,他的眼窝变得有些深,看上去憔悴不少。

    但他还是时时笑着,坚持每天都要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走动,陪她做从前不能做的事情。

    早上醒来喝过药,便拉着虞澜清在梳妆台前坐好,取了眉笔慢慢给她描眉,学着帮她梳头发,帮她描花钿的样式,魏离手笨,每次都给虞澜清画成大花脸,还不许虞澜清先看,自己一副格外认真专业的样子,严肃又认真的样子还叫虞澜清很是期待了一番。

    看魏离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连连点头,信心十足的样子,虞澜清实在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自己转身照镜子的时候看见镜中的那个妖魔鬼怪是个什么心情。

    魏离在一旁探过脸来:“怎么样?”

    虞澜清横他一眼:“皇上以为呢?”

    “朕的皇后,天生丽质,再加上朕鬼斧神工般的技术,自然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虞澜清拿眉笔敲了头。

    “皇上仔细瞧瞧,臣妾这样子,可像是民间传说里要吃小孩子的妖怪?”虞澜清笑得一脸杀意腾腾,这大红嘴巴实在是渗人。

    魏离逗着她笑,两人在屋里追赶,最后被魏离搂了腰翻到榻上,他笑声爽朗,赔罪说帮她把脸洗干净,话还没说完,突然翻身起来掩嘴咳嗽起来。

    虞澜清脸上的笑容僵住,给他顺气的时候,控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

    魏离咳了会儿,眼中尽是疲惫,他闭上眼睛,缓了缓气,转过脸来看虞澜清的时候,又换上了自己标志的笑容,拉着她回梳妆台边坐下,自己到外边叫诏安打水来,随后自己把水盆端到旁边,拿帕子轻轻的把她的‘花脸’擦干净。

    用过午膳,魏离会抱着虞澜清睡一会儿,只是他睡不久,总是会中途蹑手蹑脚醒来,自己悄悄披上外衣到外面去。

    怕自己吵到虞澜清,总是不敢咳得太大声。

    可虞澜清都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每次魏离从她旁边抽走手臂,虞澜清听着外边克制着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都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哭泣,想宣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惊恐和害怕。

    可心太空档了,不管怎么宣泄,最终都只会变成更大的窟窿。

    午睡完,两人便一人一把剪刀,在廊下修剪花枝。

    虞澜清小声跟魏离说要如何修剪才会好看,魏离不懂这个,总是看着哪儿不顺眼就剪那里,结果自然是层次不齐,像是被狗啃一样难看。

    虞澜清抽抽嘴角,没收魏离的剪刀:“皇上还是别糟蹋花了。”

    魏离就老老实实站在她旁边,背着手弯下腰把下巴放在虞澜清肩膀上,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清儿剪得好看,和清儿一样好看。”

    软糯的鼻息打在耳根上,虞澜清的耳根子红得厉害,她总不愿意离开魏离的视线太远,总怕自己一个转身的时间,魏离就不见了。

    所以她一定要拉着魏离的手,时时守在他身边,好像这样,他们那些丢失了的时间,就能够更多的弥补回来一些似的。

    而到了晚上,月颖就会把院子里的秋千铺的又软又暖和,好让帝后能够温暖的坐在那里。

    秋日里夜间总是风大,有时候会下雨,虞澜清和魏离就蜷缩在软被里,看着雨水从屋檐落下来,听着雨水滴答的声音,有时候两个人都会很久不说话,只是相依偎的坐着。

    可有时候魏离又会讲起往事,会说起太后还在的时候,甚至会说起先帝还在的时候,围猎场他们的初遇。

    人似乎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就开始不爱说以后,爱讲从前了。

    魏离在脑海里勾勒那个年少时候的虞澜清的面容,可惜的是,如今的模样太过深刻,实在是没有办法勾勒出来了。

    他有些埋怨自己,年少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的模样呢?为什么每次遇见,都不去想想为什么她要站在远处对自己笑呢?

    为什么。。。看不到她眼里的痛呢?

    若是他早一点发现,若是他早一点走向她,而不是沉浸在苏瑶瑶的谎言里,他们之间错过的那十年,他们之间刚入宫时的悲伤和怀疑,是不是都不会存在了?

    他们会有更多美好的回忆,这一刻,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后悔了?

    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永远过去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便是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今晚的月亮真美。”虞澜清的这声感叹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一样,她往魏离怀里钻了钻,拼命地想要感受到他的温度,好在他的手是温暖的,胸膛是温暖的,吹拂在耳边的鼻息,也是温暖的。

    “十五月圆,的确很好看。”魏离手上用了些力。

    这段时间在凤羽宫,除了赵太医每日来请脉以外,没有任何人打扰。

    那天诏安去传达的话,孩子们都很好的理解了,魏离觉得很欣慰。

    他不喜欢一群人在自己身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不喜欢一个挨着一个的来伺候自己。

    他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的魏离啊,就算是真的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也是孩子们心中最敬仰的父皇。

    怎么能容许那样的局面出现呢?

    他们应该去做更又意义的事情,眼泪留着,等他听不见看不见的时候再流吧,现在这样的安宁,才是他想要的。

    陪着虞澜清,度过了最开心,也是最揪心的四个月后,魏离终于还是走不动了。

    他不能再每日早上给她画眉描花钿,虽然他现在的技术有了很大的长进了。

    他不能再用过午膳后陪着虞澜清修剪花枝,看廊下顽强盛开的野花。

    他不能再每晚搂着她于秋千上看星辰,说心事,相互依偎在彼此身边。

    他只能躺在床上,或是偶尔到门口坐一坐。

    身上的体力总是流失得很快,一天十二个时辰,如今七八个时辰都在睡着。

    赵太医已经尽力,为了能够更长延续魏离的寿命,还专门把刘太医找了回来,两人商议许久,才勉强将魏离的寿命延长了半年之久。

    如今。。。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之前,是他拼了命了在虞澜清旁边逗她开心,让她笑笑,每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

    他实在珍惜虞澜清如今每一个灵动的表情,开心的,娇嗔的,恼怒的,害羞的。

    每一个,他都如视珍宝。

    每一个,他都珍藏于心。

    即便是在梦里,也能够看见的,那样璀璨的面容和笑脸。

    如今,虞澜清也每日抱着话本子,在床边坐着,念给魏离听。

    他醒着的时候还是有些精神,听虞澜清念故事,倒是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些话本子是虞澜清看过好几次的,里面的故事她都烂熟于心,所以说起来的时候,都能够不看话本,手舞足蹈表演给魏离看,一个人分饰好几个角色,还变换音调用作不同的人的声音。

    魏离看她这模样,总是笑得很开心,他甚至觉得自己疯掉了,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很感谢死亡离自己这样的近,如果不是大限将至,他恐怕永远也看不见虞澜清这般不‘规矩’的样子。

    可更多的时候,在魏离看不见的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虞澜清都在廊边坐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停不下来。

    她不知道要去问谁自己该怎么办,太后不在了,如今魏离也要不在了,她是这个宫里的最高位,她没有可以询问的人。

    孩子们仰仗着她,谁都可以倒下,她不能倒下。

    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心底的嘶喊,注定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皇后娘娘。”月颖半蹲在她身边,也陪着虞澜清无声的落泪,她紧握着虞澜清的手,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渺小。

    她一点都没有办法帮上皇后娘娘,除了陪在虞澜清身边,让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让她还有可以握着的手,可以依靠的肩膀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似乎知道虞澜清的痛苦,知道虞澜清的无助,几天之后,魏离竟然奇迹的有所好转。

    他能够起身走到外边来,虽然会觉得有些累,但总算能够继续牵着虞澜清的手,看一看屋外的景色。

    “今年似乎不会下雪了。”魏离说话的时候,空气里都是热气。

    虞澜清贴紧他的身子,把眼中深深的惊慌藏在睫毛之下:“或许会晚些来。”

    周围没人,月颖和诏安都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帝后身边,不需要热任何人跟着伺候。

    魏离转过脸,院子里的花都开败了,冬日里,什么都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好不容易能够起身出来,却也不能陪着虞澜清修剪花枝了。

    “别怕。”魏离突然开口,握紧了虞澜清的手,她在发抖,“清儿,别怕,我还在呢,还在这里呢。”

    虞澜清别过脸,低垂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汹涌的泪水,抬手赶紧擦去:“嗯。”

    “我不能陪你白首偕老了。”魏离叹口气,“清儿,你会怪我吗?”

    “会好的。。。”虞澜清呢喃一句,连自己都骗不了的拙劣谎言,虚无的希望,安慰自己的话语。

    会好的。

    所有人都知道。

    不会了。

    魏离轻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可陪你过完年节,还是可以的,我能撑到那时候的,咱们。。。还有时间的,清儿。”

    拼命跑吧,魏离,他们都说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可你是王者,是当初从阎罗殿走过一遭活下来的人,这一次,也拼命地跑吧,从阎王爷那里,再争取一点时间。

    把最后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做了,把最后一点想要说的话说了。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说再见的时候。

    若是阎王一定要在那之前把他从清儿身边带走,那么即便是灵魂坠入地狱,他也要拿起手中的剑,拼死一搏,回到清儿的身边。

    无论谁,若跟他说,走吧,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都会和命运抗争,他都会撑到完成所有心愿的那一天结束后。

    那时候,由他来说,才是该走的时候。

    因为,他永远都是虞澜清心中的帝王,帝王之命,不由旁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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