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 黑雀群 > 第6章

第6章

最新网址:www.qishuta.org

韩起科当然早就知道别人是在怎么议论他的。他并不在乎什么喝“狼奶”之类的屁话,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从小能在高场长身边长大。关于“狼奶”“母狼呵护”“第十七棵黑杨树下捡回来”之类的说法,他从来没当面去询问过高场长,(其实这么做,很容易。他就是不去问。)他觉得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或是“天方夜谭”,没必要把它真当一回事地去打扰高场长。但十几年来,他始终没法回避的一件事是,至今高场长一直没跟他说过他亲爹娘的事。他至今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生爹娘。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韩”姓,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极度的自尊,加上极度的隐性自卑,让他一直在躲避着这个肯定无法躲避的“致命伤口”……因此,种种说法中,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一种说法就是,他韩起科压根儿就“没有爹妈”,他韩起科压根儿就“不是个人”。一旦谁要触碰了他这“伤口”,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是好意还是恶意,那你就只好自认倒霉吧……所有这一切,那个老兵当然是不知情。那一刻,他只觉得那个“小屁娃娃”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睛越瞪越大,嘴唇越抿越紧,脸色越来越苍白,(还有人传说,老兵这时还看到韩起科的眼睛里突然跟狼似的放射出两道绿光。这肯定是在说屁话了。)没等他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居然已经凌空而起了,紧接着,便重重地摔倒在了雪地上。

你打我?老兵一下炸了,一骨碌翻身跳起,忙不迭地抹去脸上嘴上的雪粒儿,一面按部队教练的对打规程,拉开拳脚架势,一面急赤白脸地大喊:“你打人?你打人?”其他那些老兵也一起冲了上来。一开始他们还挺高兴,因为他们都懂得,只要不是自己开的“第一枪”,动的“第一拳”,只要是后发制人,往后怎么打都是有理的。再说,现在也不存在“军民关系”的问题,正好借此机会,教训教训这个在冈古拉简直是没人敢招惹的狗屁“小分队”。

但三四个四五个老兵冲上前去,几乎都遇到了同样的困惑:瞧着韩起科这狗屁娃娃都没怎么挪窝,也没怎么伸胳膊动腿,自己怎么就噼里啪啦地,跟散了架的篱笆墙似的,倒一片啊。

一轮下来,呼哧呼哧直喘,瞪瞪眼,想定了,再想要往上扑第二轮,不成了,因为这时小分队的人全都拉开了架势,围了上来,而且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起又是从哪儿抄上手的,反正这时刻他们人人手中都已经攥着根不长也不短,不粗也不细的柴禾棍了。但最“恐怖”的还是……(下面所讲的,又是“民间传说”了。我姑妄讲之,你们各位姑妄听之就行了。

)韩起科突然冲到对面不远的那个高包上,向着空旷的大荒原,仰起脖子长长地吼叫了一声,不一会儿,傍晚那青紫色的天空深处便响起多次母狼的嗥叫声来回应他。又过了不一会儿,远远近近便出现了一大群饱经沧桑、毛色灰暗、步履矫健而又稳当有力的母狼,四处闪起一片发着绿光的眼珠子,突破黑幕的遮蔽,向这儿急速地包抄过来……多年来,冈古拉的人一直是这么言传的,而且他们从来也没怀疑过自己这种言传的真实性。

他们说:当年在黑杨树下曾经呵护过韩起科的那群母狼,一直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这个“孩子”。她们是不会允应谁来伤害自己的这个“孩子”的。任何时候,只要韩起科发出求助,离得再远,它们也会跑来保护他的。

信耶?不信耶?你当然可以自由选择。但是,韩起科这狗屁孩子只穿一件那么薄的旧灰呢大衣,里头顶多也就穿件旧衬衣,一件旧毛线背心,连个手套皮帽都不用,也没见他使过什么围脖,整天还敞着胸怀,就能在冈古拉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冬日里撒欢儿,你说,他是谁的孩子,他是喝什么奶长大的?

当时,老兵们既不敢走,又不敢留,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让他们的家属先回大地窖去。因为她们中的许多人,实在冻得已经受不了了。据说就连这点要求,当时也没得到韩起科的同意。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到后半夜,一直到那个老兵娃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说了这个“搞”字,承认自己“恶意攻击了农场党委的主要领导”,韩起科才把他们放了。据说,一回去,半数以上的家属都病倒了,这场高烧持续折磨了她们整整一个星期。第二天一早,高福海又派韩起科和小分队的人来,把那个老兵娃子带走了,说是要进一步“审查”他的这些“政治性言论”。实际上对这个老兵毅然决然地采取了“隔离审查”的措施。这一下子,事情就白热化了。所有老兵和他们的家属都拒绝上工,要求立即“释放”他们的战友,并强烈要求上头派人来调查处理此事。(包括小分队队长韩起科“带头打人”一事。)他们要求高福海派车送他们的代表去省城汇报。高福海当然不会同意。他们要求使用场部的外线电话,直接给部队的首长汇报,高福海更不同意了。逼得他们没办法,于是,发生了所谓“冲击场部”和“冲击高场长办公室”的特大事件……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高福海就把他们转移走了。转移到哪儿,谁也不知道。即便在小分队里,似乎也只有韩起科自己知道。

断定他们在搞“恶意攻击”

“那各位为什么一开始要说‘冈古拉其实根本就没发生什么退伍军人事件’,还说‘这一切都是高福海自己制造出来的’?”听他们讲完,我这么问道。

“我们说莫发生啥事件呢,那意思嘛是说过程中莫出啥特别了不得底事。比如说,莫死人嘛,也莫流血嘛,更莫发生啥人员失踪之类底事嘛。假如高场长不故意往外声张,这事儿不也就像以往许多类似的事一样,蔫不唧悄没声地就这么过去了……”两位股长中的一位解释道。

“那……我就更搞不明白了,高场长他干吗要故意往外声张这事儿?这不是跟他自个儿过不去?!他干吗呢?”我问。

“这也正是我们几个发着愁底事咧。”李副场长叹道。

“高场长他……他……看起来的确有些不正常了咧。”另一位股长压低了声音,神色还多少有些紧张地说道。

“不正常?啥不正常?”我赶紧问。

那几位都不作声了。

“这……”“圣徒”犹豫着向在座的其他几位看了看,似乎在征询他们的意见似的。回答这个问题显然有一定的难度。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朱副场长身上,并跟他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回答这个问题,非您莫属了。”而朱似乎也看懂了他这个眼色里所包含的这层意思,又去慎重地用眼神征询了一下其他几位的意见。那几位似乎也一致同意由朱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朱副场长也曾是个好生了得的角色,脑袋瓜子嘴巴子还不是一般地行。三十岁刚出点儿头,就成了国家级某个歌舞团的总团团长,据说那会儿就已经是十三级高干了。后来他反复“乱搞男女关系”,反复受处分。怎么也改不了这毛病。妻子女儿因此都离开了他,职务也一路被抹,行政级别从十三级一直降到二十二级,人也从北京被贬到哈拉努里镇文化站来当了个普通干事。就这样,见了女人,还搞。他说他忍不住。最后他承认自己“有病”。最后,上头没法子想了,下决心要开除他干部队伍。这时,高福海“趁机”把他“捞”了过去,放在自己身边,用得还挺顺手,打报告要提拔他当副场长。上头当然压着不批。你不批,是吧?嗨,我就这么用了。老爷子居然就在全场干部大会上宣布,朱某人“参加场领导班子工作”,行使“副场长”职权。省农场管理总局的局长和党委书记亲自找他谈话。他矢口否认做过这样的宣布。总局的书记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老高啊,干部的使用和任免是个原则性组织性都非常强的问题。你也是个老同志了。在这一点上,我想用不着我们对你再说什么了。朱的事情,要是真的没宣布过,那就算了。要是宣布过,还是应该妥善处理的为好。”高福海忙点点头,应道:“是。是。我肯定把这档子事妥善处理了。肯定。肯定。”但回到冈古拉,却一切照旧,依然让朱“行使”副场长职权,“参加”场领导班子工作,只是告诉场机关的大小干部们,暂且别管朱叫“副场长”。以后,他每年都向上打一个报告,向总局领导描述朱在冈古拉工作如何勤恳,踏实,为人如何自律,刻苦。三年后,总局终于同意高的请求,对朱下达了正式任命……“其实也不能说高场长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主要是……”朱副场长沉吟着,对我说道:“主要是有些情况想提供给各级领导做参考。应该说,高福海同志本质上还是个好同志。他的主要问题,我不知道能不能这样来概括,嗯……”也许是因为这个结论太难说出口了,一生受过那么多次处分,应该说,早已把荣辱得失看得很透很透了的他,居然在要说出自己对高福海的真实看法时,还吭吭巴巴地犹豫了这么一会儿,最后才说道:“主要问题……嗯……应该说,高场长……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我们觉得他……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什么?高福海的精神有些不正常?我先是干笑了一下,继而在确证了他们没跟我在胡乱开什么玩笑以后,我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一下挺直了。我甚至都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只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一句实话,如果这时跟我说这话的换成另一拨人,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断定他们在搞“恶意攻击”,最起码也会认为他们在“胡说八道”

最新网址:www.qishuta.org

新书推荐: 天降麒麟神相 离婚后,我神医身份曝光了! 我本长生仙 重生1982,我靠卖鞋当大亨! 综艺咖怎么了 夺嫡太危险,我选择当魔教教主 大明:诏狱讲课,老朱偷听人麻了 野风不肆意 修仙:我的分身是洪荒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