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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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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就是宁酸枣,不用看她的脸,单凭她走路那个急劲,单凭她那身贼丢丢的肉,还有走路时尻蛋子一拧一拧的骚劲,就知道,她是宁酸枣。在沙乡,要论骚,没人比得过宁酸枣。要论偷,怕也没人赶得上宁酸枣。这个酸枣儿,是个人精哩。 
乡政府离开发公司,并不远,白日里远,天一黑,这路就近了。宁酸枣的尻蛋子没拧几下,杨柳腰儿还没摆够哩,就把自个摆到了开发公司院墙边。
院墙很高,也很长,高高长长的圈起了另一个世界,把里面跟沙漠,彻底隔开了。
这院墙是前几年起的,起的那年,宁酸枣就在院里,她给洪光大的人做饭。后来就给洪光大一人做,再后来,嘿嘿,还是做,不过不是做饭,是做……
这点上,宁酸枣真有本事。想想,一个奔三十的女人,一个从没出过沙漠的女人,居然,居然就能把洪光大这样见多识广,钱又多,女人更多的男人给拉到炕上,拉到被窝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更了不起的是,打二十六到现在,少说也有六年光景,六年啊,拴一个男人多不容易,拴洪光大这样的男人,就更不容易。可偏是给拴住了,拴得还很牢靠。 
本事就是这身肉,这身紧绷绷白生生一动就出水儿的肉,还有,还有……宁酸枣脸一下子就红了,很红,红得脖子都发热,身上更热,都快要热到身子底下了。再往前走,她的心就开始呯呯跳。按说,这个时候,她是说啥也不该来的,男人的死尸还在太平间里,啥时往回拉还说不定,灵堂虽说是个样子,但样子也得做得像个样子,不能让人家说闲话。哪有这个时节还跑去跟野男人幽会的,怕是天底下都没有。但偏是,她想他,很想。不但身子想,心也想。后晌又偏偏接到他带去的信,说他也想她。天哟,他也想她。她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心乱得提不成,脸热得就跟放了火烧般。她盼着天黑,天快黑,黑透,黑得没有一个人眼里能看见东西。天黑得好慢哟,慢得她都要急死了。跪,跪不住,不跪,又怕人笑话。只好不停地烧纸,不停地呱喊,她想把天呱喊黑。 
天终于黑了,但院子里仍是一片忙碌,乡干部们像是成心跟她过不去,一个个的,轮流跟她谈话,轮流跟她做工作。要她把灵堂撤走,要她把人带走,有啥事到家里谈。谈个头!她恶狠狠地,就骂了这么一句。是啊,有啥谈的,谈个啥么?人让你们打死了,推土机也让你们烧了,还谈个啥?我这一大两小三张嘴,给谁交代,给谁交代么? 
"有本事,有本事你们把我也打死,把我两个娃也烧死!"后来她就这么说了,谁来也这么说,包括那个叫林雅雯的女人。你是县长能咋,你也有男人,你也有娃,要是把你的男人打死,你设不设灵堂?她这么问林雅雯,还真就把这个女人给问住了。 
原来县长也能让人问住!以前她心里,县长大得很,县太爷哩,哪是你一个平头百姓问的,哪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见的?现在,她不怕了,真不怕了。原来县长怕她,县长怕她呀。这么想着,她激动了,很激动。一下感觉自己了不起,真不了起。 
"你这女人,挺不一般哩。"忽然,她就想起他说过的话,那是他老早以前说过的,大约跟她有了事儿一个多月后,是在他屋里说的。那时还没小石头,两个人来往真是勤,一见面就那个,他真是贪啊,他真是野啊,野得她直想叫。她喜欢叫,喜欢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他说他最爱听这种声音,他就喜欢她叫。 
"叫啊,使劲叫啊,你个骚货。"他就这样催她,骂她,有时还打她,掐她,捏她,弄得她既难受,又忍不住。那天她索性就放开了,叫得真过瘾,叫得嗓子都哑了。他终于尽兴,满足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就这么说了一句。当时把她羞的,真想重新钻被窝里,可他又说:"快起来,我这屋子来的人多,让人撞见了,可不好。" 
那时她便知道,他跟她,只能这么偷偷摸摸,永远也不能让人撞见。偷就偷吧,反正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手里的钱,还有他呼三喝四的那份儿架势,很男人哟,那架势,哪个女人见了,都会着迷。 
宁酸枣乱想着,就把那堵长长的墙给走了过去,刚拐过大门前的那堵八字墙,还没走过石狮子哩,猛就给人抱住了。刚要喊,就听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叫,是我。"
天呀,他竟然等在这儿!
第三章 沙尘暴来了
1
起风了。
自打开了春,风就一场连着一场,好像不把沙漠刮翻刮烂,它就不甘心。
这一场,来得格外猛。
此时的沙漠是最最脆弱的时候,庄稼刚刚爬出地面,嫩绿的苗儿还盼着雨呢,哪能经得起这铁扫帚一般坚硬的风。沙窝的红柳岌岌草黄毛柴虽说是绿了,可那份儿绿,娇嫩得很,压根就抵不住风沙。胡杨绿得晚,此时新枝儿刚发芽,旧枝儿还没褪尽,风一吹,枝儿便嘎嘎地断。四月底五月头上,也是天爷的一个分界线,说不刮,这一年,就算是安稳过去了。要是刮,那就是真正的沙尘,一来便气势汹涌,遮天蔽地。 
林雅雯正在给村干部开会,安排抢种防护林的事,事情再多,工作不能拖,今年的防护林,说啥也得完成任务,不只是完成,林雅雯临时又给各村加了任务,想把前两年欠的也给补回来。 
会是在粮管所开的,乡政府那边乱得开不成,宁酸枣的娘家哥还有娘家舅把乡长书记的办公室全霸了,林雅雯临时住的那间,住进了两个石头。乡上尽管做了很多工作,非但没起任何作用,反而把宁酸枣一家的信心给做了上来。真是越做闹得越凶,越闹越没个边。林雅雯一果断,就将会场挪到了粮管所。 
安排防护林,并不是应付上面的检查,就算老祁他们不来,这项工作也必须得做。不只是做,还要做扎实。早在春节过后,林雅雯就已着手此项工作,任务是她手上欠下的,怎么也得在她手上补回来。 
这些天她已联系到一批树苗,算是人家支援沙湖县的,眼下得紧着把苗分下去。村支书们一听树苗不掏钱,全都抢着往自个村里要。林雅雯正想批评几句何家湾的何老木,去年的任务他拉得最多,今年他还几次撂挑子,说不想干了。话还没出口,猛听得外面吼吼作响,眨眼间天地便一片昏黑。一看这阵势,林雅雯就知道,会开不成了。 
在沙湖工作,你必须得学会观察天气,得摸准老天的脾气,否则,你让天气卖了都不知道。这也算是她到沙湖后的一大长进,一个从不看天气预报的人,现在不但每天都要关注天气变化,还要跟农民认真学二十四个节气,以及每个节气中天气有可能出现的反常。现在这方面,她算是半个专家了,甚至不比祁茂林差。只要竖起耳朵一听,就知道,这风大约有几级,是一刮而过,还是要持续好些日子。她听了不到半分钟,脸一黑,冲村干部们说:"马上回去,种树的事先放着,全力以赴,防这场风。"话音还没落,窗子便嘭地被风吹开,一股沙尘卷进来,呛得人直打喷嚏。 
村干部们也都是气象专家,不用林雅雯提醒,心里早就急了,一个个弹起身子往外跑。还没走出粮管所院子,风沙便把世界彻底遮盖了。
沙尘暴来了。
打发走村干部,林雅雯心里还不踏实,又紧急通知乡党委,将乡上的干部分头往下派,而且言明,去了第一任务,就是保证村民的人身安全,不等风沙彻底停掉,绝不许回来。派完乡干部,她自己也往沙湾村去,刚拐过粮管所那条路,就看见四野里已乱成一片。地里的人往家跑,沙梁上的往草丛中跑,学生娃娃也被吓懵了,四下里乱钻,吓得大人满庄子喊。一只鸡在草垛上打鸣,刚张开嗓子,让风嗖一下掠到了空中,惊得女主人鸡呀一声,嗓子里就灌满了沙。落下来时,已刮到了几十米外。两只拴在胡杨树上的羊让风扯断了绳子,跌跌撞撞地卷着跑,一只撞在电线杆上晕了,一只卷到了井里。村里的草垛掀翻了,草舞起来,铺天盖地。 
林雅雯跟粮管所一帮人,先紧着把学生娃娃往家送。狂风掀起她的衣襟,扯起她的头发,耳朵里灌满了沙,近在咫尺的强光景说话她都听不见。强光景只好拽住她,对着她的耳朵大喊:"林县长你回乡上指挥,这儿有我们。"林雅雯没理强光景,她看见一个孩子失足掉进了干渠,幸好干渠没水,便跳进去抱起他,问是谁家的。孩子吓得六神无主,猛一下扑她怀里哭起来。 
问来问去,孩子是陈喜娃的。等把陈喜娃的儿子送回家,黑风便袭来了。
真正可怕的是黑风,到这时,沙湾人才知道最可怕的时候到了。纷纷躲进家里,门关得死死的,听黑风吼吼地掠过。树被刮断了,红柳连根拔起来,卷到了空中。天地一片污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风持续了一天一夜,整个沙漠像是被洗劫了一般,一尺厚的黄沙覆盖了整个村庄,田地不见了,麦苗不见了,绿树不见了,草丛不见了,世界一片浑黄。沙湾人欲哭无泪。
林雅雯算是再次领教了沙尘暴的厉害。
南湖毁林事件的调查会终于在流管处召开。县委书记祁茂林是在大风中赶来的,车子被风困在路上长达五小时,手机也断了信号,急得他直在车中骂娘。隔着车窗,他亲眼望见一户人家的房子被掀翻,几次他都要下去,被司机强行关在了车内。还好,风停后他跑到那户人家,人没伤,全都躲在了水窖里。几年持续干旱,水窖全成了摆设,人畜饮水要到几十里外的沙漠水库去拉,仅这一项开支,就增加农民负担几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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