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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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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红明白了老家伙是什么人,他突发奇想……一线希望在他心中升腾,那么就顺着老家伙想法发展,瞅准机会。于是他说:

“我二十二岁。”

“娶妻生子了吗?”

“一朵花没开!”

“怪可怜的,脱生个男人,没沾那种事……”老家伙演着调情戏,很像发情的母羊,解开自己的裤腰带,露出干巴巴的屁股,一副侠义胆模样,说,“打从清朝起,我家就吃斋念佛,行善积德。来吧,我就为你……”

只瞥一眼老家伙的私秘处,一点红面颊火辣辣地烧。胡子绺子里经常发生的这种事,特别是大绺子规定不准接近女人,因此有不少胡子就相互刀对刀、枪对枪……逃脱的机会来了,一点红说:“老人家佛心,小的不孝了,可是手脚却动弹不得。”

“那好说。”老家伙见年轻人上了钩,掏出钥匙开开脚镣,又去掉绑绳,然后靠在墙根,撅起屁股等待着满足和刺激。

一点红盯住那杆枪,来到老家伙跟前,突然飞起一脚,老家伙球一样被踢出,头撞到墙上,昏死过去,裤子还绊在双膝下,弄到一把枪,一点红如虎添翼,打死几名警察后越狱。回到藏身的荒原马架,抱着大红骡子的脖子,大哭一场,像久别重逢的亲人,苦涩的泪水中,掺进血凝的两个字:报仇!并确认坑害自己的是谢力巴德村长王荣。

王荣村长家的烟囱上挂一面小红旗,一点红第一次化妆进入谢力巴德时就看见啦。生活在关东的人们都知道那面小红旗的全部含意,它是告诉胡子此户人家有炮台有护院炮手,你们就不要来抢劫了。敢挂这面红旗公开警告胡子的人家不多,王荣家敢挂,村公所设在他私人宅院中,挎枪的人保护了村公所也保护了他的家,加之背后有日本宪兵撑腰,胡子对王家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成绺的胡子不敢来踢坷垃(攻土窑),单枪匹马的孤匪一点红也不会干以卵击石的傻事。几次潜入村子,基本弄清了王荣的底细,与其说杀掉他,莫不如先绑架他心肝眼珠一样儿子,先叫他饱受失子的痛苦,然后胁迫交出全部财产赎人,使他成为穷光蛋,趁机杀掉他和葛青龙。那时候,王家大烟囱上挂的就不是面红旗,而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绑票的目标是确定了,可王家少爷从不出院。硬闯进去绑人吗?高墙深院炮台地堡暗枪,即使进得去,也难出得来。机会到底还是来了,王老爷子谢世,王家大操大办丧事,以此收敛钱财。终日紧闭的大门敞开,迎接四面八方赶来献幛辞灵的人。

灵棚搭建在院心,数名喇叭匠子吹的《工尺上》、《放鸭》、《小开门》送葬曲调,楚苦揪人心。鱼贯入院的人群中,一点红一身缟素,排队磕头到灵棚前,绑了王家少爷……

秋雨依然未停,冷风钻进马架,睡梦中的虎头子蔓觉出冷,先是头后是全身钻进一点红被窝,小脸紧往他的胸前贴,热乎乎的嘴唇猪羔吃奶似的乱拱……一点红整夜没合眼,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放虎头子蔓回家,还是带他走?



王家七碟八碗地招待胡子大柜和商先员白给蔓(姓宋),他们俩是被葛青龙请来,共商解救少爷之事。

“你们算找对主儿啦,一点红与我有一面交情呢!”大柜老蔫巴啃完一条鸡腿说,“那年我们砸开桂花村马善人的响窑(有枪的人家),老祖(牛)、高脚子(马)、毛爪(猪)、条子(驴)赶回一帮,还得了不少跑梁子(手枪)。”说罢掏出一把七星牌手枪亮在餐桌上,得意地说,“就是她给插的旗(卧底)呢!一点红是个没把儿的假天牌(男人)。”

“劁啦?”

“天生的地牌(女人)。”大柜老蔫巴见王荣、葛青龙那般惊讶,呷口酒,向他们讲了一点红的身世。

胡子常说:砸窑砸响窑。桂花村的马善人养牲口发了家,远近有名。当时,荒原匪满为患,富裕人家常遭抢劫。马善人也怕家产叫胡子搭上眼,为防止意外,购置枪械雇用了炮手,严加防范,并定下一道家规:老弱者幽居避世,闭门谢客,息交绝游,陌生人投宿过夜及歇脚打尖一律拒绝,不准开门放进院子。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生怕胡子绑票和探底。

盯上马善人财产这块肥肉的胡子不止一股两股,窥视很久的老蔫巴绺子抢先行动。大柜老蔫巴扮成卖麻花儿的小贩,挑着两花筐麻花儿在马家院外高声叫卖:

“大麻花儿,又甜又香,大麻花呀!”

马善人走亲戚不在家,大老婆便秃子打伞——无法无天。她一听卖麻花儿,摆着三寸金莲,拽着孪生儿子,叼着铜锅玛瑙嘴的旱烟袋走出正房,被管家笑脸拦住,他婉言劝阻道:“夫人,当家的留下话啦,谁也不准出院,外边挺乱的,少爷更不能出院。”

“兔子胆!怕这怕那,怕胡子牙长咬了你的脚后跟?”马善人大老婆揶揄道。当家的话听与不听她不在乎,这对宝贝儿子万万别出差错。马善人姨太、小妾五六个,就属她得意,为马家生下对传宗接代的儿子,她们却没开怀儿(生育),老家伙的玩意不好使喽。她也知趣,哄两个儿子回屋后自己转身到院子里,为摆摆她的威风,冲着守门人喊:

“放卖麻花儿的进来,我要尝尝。”

守门人迟疑,瞧着急冲冲跑来的管家,马善人不在家,整个院的事务管家说了算。

“别开门,”管家制止马善人大老婆愚蠢行为,陪着笑脸对她说,“生人……万一是胡子就坏菜(糟糕)啦。”

“咋地?我他奶奶腿的说话不好使?”她撒泼、发淫威,冲着管家跺脚大吼道:“放进来,出啥娄子我顶着。”

管家没敢再坚持,他是马善人的私塾同窗,望门投止又寄人篱下,当管家仰人鼻息,必须望主人脸色行事。这妇人胡搅蛮缠,尽横推车,马善人拿她都没办法,惧几分让几分,何况自己受制于人的人,真的得罪她,日后会有好烟抽?他叫守门人放小贩进院,转身钻进炮台,对持枪护院人耳语一番。

麻花炸得颜色正味道香,大柜老蔫巴将麻花儿挑子横在刁横女人面前,目不斜视,客气地说:“太太尝尝吧。”

马善人大老婆咂嘴,说自己牙口不好,得让少爷出来尝尝。她是个惟利是图的人,曾利用孪生儿子面孔外人难辨一二的特点,略施小计,骗得买卖人很多东西。这妇人小瞧不得,她善用心计,见卖麻花儿小贩面挺和善,就骗他一骗。她朝屋内喊道:“大双,你出来!”

大双抹把鼻涕凑过来,大柜老蔫巴送过一根麻花儿,说:

“小兄弟尝尝吧。”

绰起麻花儿狼吞虎咽,转眼工夫报销了,抹抹油嘴,还盯着筐里的麻花儿。大柜老蔫巴见那女人目光贪贪的,涎皮赖脸,是贪图小便宜的人,即来了主意:好,让她满意。他拿起麻花儿递给大双说:“瞅你吃得这么香,说明我的货好。今个儿你吃多少我供多少,不收钱。”

“大双,在外边吃呛风冷气的到屋吃去。”马善人大老婆生出道眼,再蹈上次要卖烧饼人的把戏,吩咐大双说,“开窗户坐在炕上吃,让这位老板瞅着,看咱做没做啥手脚。”

“哪里哪里,少爷哪里像撒谎撂屁的孩子,浓眉大眼,嘴有唇耳有轮,日后是个做官的料。冲这个,麻花儿我白送他也心甘情愿。”大柜老蔫巴嘴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叫大双的少爷吃麻花儿,还有一位模样相同的少爷躲在门后,两人接力来吃麻花儿。将计就计,多拖延时间,也就多看几眼院内设施。

嘻!马善人大老婆自鸣得意,两个少爷也极聪明,完全理解娘的心意,一个吃一个猫在炕沿底下,轮流坐在窗台上吃,再轮流去取麻花儿,眼看着半筐麻花儿见了底。

“太太,请你照眼我的东西,我去方便。”大柜老蔫巴佯装要去小解,问:“茅坑在哪儿?”

“后院,挨猪圈。”马善人大老婆看着麻花儿手直痒,想趁他不在拿一些,假意道:“快点回来呵,你心眼儿太实啦。”

大柜老蔫巴向后院走去,顺着墙根走,暗记下地枪的位置,四角炮台明摆着好对付,马队最怕的暗堡地枪,探不明白要吃大亏。

一双眼睛盯着他,瞧老蔫巴东瞅西望,双腿走路呈骑马姿势,可见是长年马背上颠簸的人。管家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一定是胡子入院探路。

大柜老蔫巴走出茅房,转悠到前院,基本看清了地堡暗枪,筐里的麻花儿所剩无几,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我该走了,你家少爷这样爱吃我做的麻花,赶日多送给你们点儿。”

颤悠悠的挑子刚到大门前,忽然飞来一条绳子,蛇舞似地在头顶盘旋,大柜老蔫巴躲闪不及,被勒住脖子,货挑子摔出老远。

“没想到吧?你撅尾巴我便知道你拉几个粪蛋。探路,你走错了地方。”炮台上管家说,他接下去吩咐家人,“吊到马棚子里去,狠狠地打,留口气就行,等当家的回来再做最后处置。”

马棚子吊起大柜老蔫巴,四个人皮鞭子蘸凉水轮流抽打,歇人不歇鞭。老蔫巴周身淌血,他咬牙挺过,缓过口气来就大骂:“王八犊子!爷爷饶不过你们。”

一天折磨下来,大柜老蔫巴素日那般威武不见啦,身子像散架子似的,头昏沉沉的耷拉着,吊在马棚子梁柁上,料他也挣不开绳子。挣开绳子又怎样?遍体鳞伤又能逃哪儿去,一丈多高的院墙,炮台昼夜有人把守。因此,马家人把他一个人丢下,到前院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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