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话 班门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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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那人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面容狰狞地紧盯着我，眸光阴鸷狠戾。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顿觉头皮发麻、脸颊滚烫，赶紧道歉，紧张之余前言不搭后语：“这位大哥，真对不住啊，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你，你先缓缓，一会儿就好了……真的，我是大夫，我有分寸，绝对没伤到骨头，影响不大……我保证！”
我好像听到了对方磨牙的声音，那如狼似虎的目光盯得我毛骨悚然，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还是见好就收、别作死地继续刺激他了……
风已经停了，我迅速捡起所有画卷。将书箱立在一边——回想起来，我刚才为何能险中借力，突然有了还击的力量，这是不是正应了那句“人的潜能是不可估量的，只有在困境中激发人的求生意志，才有可能发掘自己的潜能”?
我顿时信心百倍——我并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我也能帮得上忙！
只见吴知秋仍然被几人围在中间进退两难，而那个书生仍旧被踩在脚下，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放轻脚步向吴知秋那边靠近，脑中飞快地分析局势——那个书生是后来者，虽然与其中一人有宿怨，但看那人也只是想羞辱他，并不会动真格的，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吴知秋伤了那几人的主子，又与三个壮汉周旋这么久，恐怕早已体力不支，他更需要我的支援。
我迅速回忆着雪绒教过的那几招防身术，离我最近的那个人似乎还没有发现我的靠近。
机会难得，不成功，便成仁……我屏住呼吸，微转身体，迅速屈膝下蹲，用一只腿猛力横扫那人的脚踝，试图绊倒对方。
下一刻，在我因为惊惧而放大的瞳孔里，对方讥笑着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力道似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我顾不得肩膀处传来的脱臼般的疼痛，只是不甘心地盯着他的下盘——纹丝不动，依然稳如泰山。
失败了?我果然太高估自己了……如果我功夫到家，这一脚至少能绊倒他，也能多一分胜算。这下可好，不仅帮不了吴知秋，还成了敌方的人质……
“雕虫小技！小子，你还是多吃几年饭再来班门弄斧吧！”
那人见我垂头不语，颇觉无趣。
“喂！臭小子，你的兄弟在我们手上，不要再磨磨唧唧地垂死挣扎了，否则我就先送他去见阎王！”
“阿轩！”
吴知秋光洁的额上布满细汗，白皙的脸上也有几处淤青，淡青色衣袍上布满尘土。
就在他闻声转头看我、因焦急而分神的刹那之间，另一个壮汉迅速抓住他，将他举过头顶。
“啊——”吴知秋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双腿无处借力地乱蹬，本能地紧抓住对方的手臂。
那人似是吃痛，做出的动作像是要松开手、将知秋摔在地上。
“知秋，你别动！”我骇然大喊道，“这位大哥，上天有好生之德，求求你别伤害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想下跪求他，但奈何被身后的人死死钳制着动弹不得。
倏地，我的头发被人猛地向后一拽，头皮上传来的刺痛感令我不敢反抗，顺着他的力道仰头，像个濒临死亡、张口求食的稚鸟。
“现在才知道怕了？刚才不是还张牙舞爪地要偷袭吗？”
“是，是我有眼无珠，之前，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啊——”
被用力甩开的那一刻我随着惯性瞬间跌在了地上。
“跪下求饶！不然这个小白脸就会被摔成一摊肉泥！”
我顺从地垂首下跪，紧紧攥着拳，咬碎了一口银牙。
“求求您了，放过他吧……”
我似乎听见了吴知秋几不可闻的啜泣声。
忽然，一道掌风擦着我的侧脸刮过，我不明所以地抬头，垂在腮边的发丝飞起，挡住了部分视线。
举着吴知秋的那人身体不受控制地直直飞出，“砰——”重重地摔在地上。
尘土飞扬，鲜血从那人口中喷涌而出，他面容扭曲，微微颤抖着抬头看向几步之外凌空飞来、悠然落地的玄衣人，愤怒而不甘地微微挣扎几下便耷拉着头一动不动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对我恶语相向、肆意欺辱的人就这样倒地不起，毫无还手之力，我不但没有因为敌方折损而幸灾乐祸，反而更加惊恐。
对了，这个人被打飞了，那知秋呢？！
我心中陡生凄惶，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双修长的手却及时地伸了过来。
掌心略微粗糙、带着薄茧的纤手稳稳地扶住我，语气颇重：“阿轩！起来！堂堂七尺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宁可死，也绝不跪着！”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他字字珠玑、语重心长，我却只盯着他眼角未干的泪痕，心情复杂——好友平安无事的喜悦与惊魂未定的怔然像一团乱麻，互相交错缠绕在一起，令人百感交集，鼻头酸涩，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他说了什么。
得不到我的回应，他双手捧起我的脸，沉默地与我对视。
良久，吴知秋脸上复杂的神情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疼惜，他挫败地低下头，轻叹一声：“阿轩，答应我，无论我们日后遇到怎样的困难，都不要为了我下跪求别人……”
我眨了眨眼，将眼中缓缓流转的朦胧水光收回，努力找回自己微哑的声音：“你，你没事?我还以为你……”
“哦，对了，忘记给你介绍了，是这位大侠及时接住了我。”
吴知秋松开手，指着静立在一旁的玄衣侠客向我解释道。
我由衷的感激，向他鞠躬：“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他大方地摆摆手：“客气了，二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风亮节，能不惧权贵、舍己为人，在下佩服！我来迟了，这声‘大侠’实在受之有愧！”
吴知秋有些脸红地挠挠头：“我们两个也就是徒有虚表，连几个业余的武夫都打不过……多亏了您出手相救。敢问大哥贵姓啊？”
“免贵姓白，名毅。”
吴知秋明显很高兴，笑容可掬地朗声道：“白大哥有礼，我叫吴知秋，这是我兄弟慕轩。”
“慕轩?名字不错。”
突然被人提起名字，我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条件反射般的紧张起来，反而好奇地打量起这位白姓大侠。
只见他身着玄色长袍，腰带配刀，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似是被利剑所伤，虽然有些怖人，但他和蔼可亲的笑容弱化了这种凌厉的气质。
见他平易近人，我大胆地问道：“咦？白大侠，我总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么？”吴知秋一脸的不相信，“你这个土包子还见过白大侠?真是大言不惭……”他不屑地轻嗤。
“是啊！”我旁若无人地怼他，“怎么?你是不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想太多了吧？小爷身边高手如云……”
“恕我多言，那边的书生也是你们的朋友吗？”
我一拍脑袋：“啊——对了！还有那个萧姓书生呢！”
我满怀愧疚地转身就跑，自然没有发现身后那道探究的目光。
我跑过去，原地已经人去楼空。木制书箱仍旧孤零零地立在我之前放的位置上，地上只躺着一个双眼紧闭、乌发凌乱的清瘦身躯，蓝灰色的衣服上满是脚印，领口处有几点血迹。
我蹲下，拍了拍他瘦削的脸，竟然有些硌手，不禁感到心酸，都瘦成皮包骨了……
“喂——书呆子，别装死了！快醒醒！”
我试着掐他的人中，无奈手指酸软使不上劲。
突然灵机一动，我凑近他耳边，模仿小男孩的声音大哭道：“萧哥哥快醒醒！救命啊！我姐姐要被大恶人掳走了！呜呜呜——哇哇哇——”
努力忽略那边的几人快要石化的呆滞模样，我竭尽所能地表演着。
“你……你这是……”弱弱的声音令我如梦初醒。
我瞬间止住，假装淡定地坐起身，这种被人撞破丑态的尴尬感觉真是简直了……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要不是你装死，我至于用这种下下之策、自毁形象地唤醒你吗？”
“在下只是……”
“好了，不用较真，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好吧？我看你都被打得吐血了……”
“多谢兄台关心，在下并无大碍……”
看他如此拘谨，我也不再多言，只将手帕递给他：“你唇边有血迹，擦干净吧。”
见他无动于衷，我无奈地劝道：“你这副样子，要是让阿芝姑娘和她弟弟看见了，不心疼才怪……”
他不置可否，只是接过了手帕，轻声说：“多谢兄台……”
我站起身，留给他个人空间。但不小心看到了那个胸前大片血渍、已经断了气的随从。饶是作为医者、见惯了鲜血与死人的我也感觉胸口闷闷的。
吴知秋和白毅一前一后走近，他无比自然地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阿轩，那个矮矬少爷还有他的狗奴才呢？”
这称谓……原来吴知秋也有毒舌属性，我忍俊不禁：“应该是被白大侠吓到了，趁我们说话时偷偷跑了吧……”
“那几个狗奴才倒是忠心耿耿，可惜跟错了主子，死有余辜……”吴知秋看着不远处的那具尸体讥讽道。
我收回目光，深深地呼吸几次。
“萧哥哥！”
小男孩兴奋地几步跑过来，一头扎进书生怀中。
“萧大哥……你，你没事吧？”
少女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嗫嚅着问道。
“我没事。阿芝姑娘，看到你们姐弟平安，我就放心了。”书生轻轻拍着男孩的背以安慰他。
少女眼神躲闪着，低声问：“萧大哥，你不是在东街卖字画吗？怎么会这么早过来？若是……若是你晚点来，就不会被他们欺辱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少女说着就开始抹泪。
“阿芝，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听闻有女子卖身葬父，又闻申少爷在此强抢民女，便想到了你……可我还是来晚了——阿芝，你爹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为何不告诉我？我尚有些积蓄，足以替令尊置办寿衣棺木，你为何还要卖身……”
“萧大哥！阿芝虽然家贫，也明白无功不受禄的理儿，几次三番受萧大哥倾囊相助，却无以为报，阿芝实在惭愧。况且，萧伯伯和大娘均卧病在床，生活本就拮据，我怎么忍心再向你讨要这份求医问药的救命钱?！”
听见阿芝的啜泣声，小男孩从书生怀中挣脱，扯着少女的袖子，大眼睛泪汪汪的：“姐姐，你别哭……”
我与吴知秋对视一眼，他有些无措，轻声安慰道：“阿芝姑娘，你若不介意，在下愿意帮你安葬令尊。”
“真的？”
“嗯！包在我身上！”
“公子救了幼弟，还答应替小女子安葬家父……阿芝能与公子偶遇、得公子相助，实乃三生有幸。若能跟随公子左右、为公子效犬马之劳，此生便再无他求……恳请公子收留我们姐弟！”
男孩跟着姐姐一同跪在我们身前，我默默地后退一步，等着看吴知秋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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