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话 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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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哎——阿轩你先等一下，咱们应该走这边。”
“你确定?我怎么记得一柱香之前咱们刚刚经过这里？”
“可我问过一个矮个子姑娘，她说的就是这个方向——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我心中忿忿又无可奈何，眨眨眼，怒瞪吴知秋，恨不得将从额上流下、滴在眼睛里的咸涩汗水凝结为冰刃，凌厉地射向他。
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按理说我们早该走出集市了，却分不清路，一直在原地兜圈子。果然不能相信吴知秋这个名副其实的路痴……
“嗯……极有可能是那个姑娘也记错了。”我有气无力地附和道，尽量维护他的颜面。
“怎么会?小爷我可有闻之不忘的本事。就走这边！要是这次再走错我就任你处置！”
“哦，反正我要走那条路。你就好自为之吧，咱们客栈会合。”
我懒得与他继续争辩，转身就走。
“哎哎，等我一起——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惜月弟弟特地吩咐我要保护好你……嗯，对，绝对不是因为我不识路，是我怕你再遇上贼人无力招架，这才勉为其难地跟着你瞎跑……”
我不理会吴知秋的喋喋不休，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一刻钟后］
“呼……”我停在一家店铺门口，抬头看看匾额上的大字“张家酒肆”，再踮脚远望，心中大喜——从这里向西走五十多步就能到“悦来客栈”了。
我转头，得意地冲着吴知秋笑：“怎么样？你就说服不服吧？”
“哼！闭眼瞎蒙的算什么本事?凭小爷的聪明才智，要不是被那个黄毛丫头坑了，早就找到这了！”
吴知秋表面上不屑一顾，但明显变得舒展的眉头表露了他此刻的轻松愉悦。
“进去吧！小爷请你吃大餐！”
东奔西跑一上午，我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也不多说，随着吴知秋走进酒肆。
一进入人满为患、座无虚席的酒肆，仅仅是瞥见吴知秋身上的锦衣华服，跑堂的伙计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请问是在雅间还是大堂用饭哪?”
“雅间吧！我的朋友不喜欢见生人……”吴知秋向我挑了挑眉，鼻孔朝天，脸上似乎写着六个大字：“本公子不差钱！”
“好嘞！客官楼上请！”
我低着头跟在吴知秋身后，踏着木阶上了二楼。
另一个小伙计端着托盘进入，克恭克顺地为我们倒上凉茶：“客官请用茶。”
“嗯，多谢。”
我端起表面有些粗砺的黄陶茶杯，一饮而尽，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伙计笑笑：“请再倒一杯吧。”
伙计恭敬地照做了：“客官言重了。”
吴知秋随便点了几个菜，挥挥手示意伙计退下。伙计点头，将茶壶留下，轻轻合上门扉出去了。
吴知秋端起茶杯，好奇地问我：“这茶，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嗯……我很少饮茶，觉得这茶清甜中带着微苦，应该还可以。”
吴知秋凑近杯口闻了闻，又轻轻呷了一口，抿了抿唇：“很一般啊……这茶不是不苦，只是过滤了许多次，早已尝不出原味罢了。”
“哦，没关系，我没那么多讲究，只要能解渴就行。”
“你这么容易满足、随遇而安的性子，哪里有半点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爷之子?要不是惜月弟弟亲口告诉我，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冒充的……”
我紧张地抬起头，迅速在脑中组织语言，正欲辩解，吴知秋却只是鄙夷地瞪我一眼，那眼神里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不等我回答便站起身，走到窗前向下看。
外面的食客们聊天或是划拳的声音嘈杂一片，我安静地饮着茶，用一只手臂支着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吴知秋俊美的容颜，不禁犯起了花痴——还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
忽然，只见吴知秋眉头一皱，握拳狠狠砸了下窗框，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砰——”吴知秋用力合上窗，满脸怒容地转身，一边向门口走一边道：“我要去下面看看！你乖乖待在这里！别出来添乱！”
他这是……怎么了?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反应过来后立刻跑到窗前，用力拉开被吴知秋摔得微微有些变形的窗户向下望。
只见一男一女跪在街角，两人都披麻戴孝，从我的方向看到的只有两个低垂的脑袋。男孩看起来十分瘦弱，女孩更像是他的姐姐。
在他们旁边有一面被卷起来的黄褐色草席，姐弟俩的周围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但他们明显都为一个衣着华丽、身后带着一群随从的男子恭敬地让出了一大片区域。
我基本上猜到了，这两个孩子应该是在“ 卖身葬父（母） ”——呃，这种古装剧里极其俗套的剧情居然也能让我们碰见……
不过，令人气愤的是，那个领头的纨绔子弟此时正一手紧紧箍着少女柔若无骨的腰部，另一手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欲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那少女拼命挣扎，偏头躲开他凑在她脖颈边的嘴巴，用力甩开他的手臂。
“你这个下贱东西，本少爷看上你是抬举你！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上赶着爬本少爷的床，让你当个通房丫头都算是便宜你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人似是恼羞成怒，不再好言相劝，开始不停地骂骂咧咧，他身后的随从直接上前欲将女孩绑起来扛走。
小男孩大哭着膝行到那个富家子弟的脚边，紧抱住他的长靴不放。
“求求你，放过我姐姐吧！呜呜呜——”男孩的声音稚嫩又沙哑，带着浓浓的哭腔。听者无不为之动容，有些围观的妇女已经开始偷偷抹泪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减弱，不少人已经不忍再看下去，掩面离开了。剩下的一些人都满脸同情地看着这对苦命的姐弟，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朝他们伸出援手。
那人的耐心似是早已耗尽，抬起手正要对着小男孩的头一掌拍下，少女大声哭叫起来：“不要——”
见他的动作略微停顿，女孩赶紧抢白，声音里难掩哽咽：“申少爷，我愿意这辈子都为您做牛做马……求您放过我的弟弟，他年幼无知，无意冲撞您……求求您了……”
那个纨绔子弟轻蔑地看她一眼：“呵，现在才知道服软，晚了！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好阿芝，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别让我留这么个隐患……”
那人的声音轻柔，听起来像是对心爱之人的温言细语，但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
女孩瞬间跌坐在了地上，即使从我的位置看不清楚，我也能猜到她此刻惨白绝望的表情。
吴知秋已经去了下面，按照他的性子，一定无法容忍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
但他有勇无谋，又容易冲动，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申少爷明显是在这里独霸一方的人物。
知秋再厉害，也很可能会寡不敌众。惜月又不在这里，我如果放任他不管，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形势所迫，我立刻推开门跑下台阶，一路上畅通无阻，只见在大堂里用饭的人寥寥无几，食客几乎都聚集在酒肆门口看热闹。
我不禁冷笑——呵，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来不及再顾虑那么多，我直接从门边的缝隙处往外挤：“不好意思啊，借过借过……”
站在前面的中年男人皱眉回头：“你这个小兄弟……”
“对不起，对不起！在下有急事，还请这位大哥让一下……”
那人可能是看我态度尚可，没有同我多作计较，微微向一旁让道。
我感激地向他颔首，终于从人群里探出脑袋——只见那个所谓的“申少爷”睥睨着一身孝服、跪坐在地上啜泣的女孩，讥笑着再次抬手，正准备给小男孩致命一击，突听一声大喝：“住手！”
我和围观群众一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果然是满脸怒容的吴知秋，不过……他手上的木棍是从何而来？
难怪他刚才没有现身，原来是去找兵器了，还不算太笨嘛……我稍微松了口气，原以为他会因一时冲动，徒手上前与歹人搏斗呢。
待看清吴知秋的姿容后，有人不禁惊呼：“这个俏公子是谁啊？”
“没见过，洛宁镇上没有这般天人之姿的男子，应该是外地来的吧……”
“这个小公子竟然敢管申少爷的私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唉！这申少爷仗着他爹的权势欺压百姓、横行霸道，这个小公子年纪轻轻的就嫌命太长，非要上赶着找死呦……”
人们议论纷纷，或是讥讽吴知秋不自量力，或是为他即将“英年早逝”而扼腕叹息。
只见吴知秋气势汹汹地疾步跑到申少爷身前，趁他愣神时一手抱起小男孩，然后抬腿一脚踹开他。体型偏矮的申少爷瞬间飞了出去。
“少爷！”
还好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随从，那人眼疾手快地跑上前，给他家少爷做了肉垫。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有人低声说着“活该！真是痛快啊！”“一物降一物啊！”“……”
我却没办法和他们一样幸灾乐祸，在心里默默地替吴知秋捏了一把汗——幸好被人接住了，否则这个申少爷若真的摔在地上，被众人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颜面扫地的他说不定会更加恼羞成怒，与吴知秋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我们可就惨了……
几个随从立刻上前将吴知秋围在了中间，那个申少爷被人扶起，我这才看见此人的“尊容”——矮小偏胖的身材，满脸横肉，典型的乡绅恶霸模样。
那人细小的双眼微眯，打量着吴知秋，讥讽道：“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也敢来破坏本大爷的好事?！”
他身边的一个手下一脸谄媚地附和道：“就是！就这么个小白脸，还敢和少爷抢女人，活的不耐烦了！”
“呵！小白脸怎么了？就你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还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我都替你祖宗十八代觉得丢人现眼！”
那个申少爷不怒反笑：“不就是个女人吗？犯得着为她伤了咱们兄弟和气吗?本少爷府上妻妾成群、环肥燕瘦，各色美人随你挑。或者，整个‘嫣紫阁’我都给你包下来，随便你玩——那些小倌比起女人可别有一番滋味……”
吴知秋嗤之以鼻，皮笑肉不笑地暗讽道：“我就是个普通人，申少爷和我称兄道弟真是折煞我了。多谢少爷一番美意，只是，我可不比您身强体壮，消受不起那么多美人……您老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只要别没事找事地出来祸害良家妇女就成，这伤天害理的事儿做多了容易折寿！”
我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当事人的反应，却见那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吴知秋的明嘲暗讽而生气，反而色咪咪地紧盯着吴知秋一张一合的樱唇，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吞咽几下。
“小美人，你对我如此不敬，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谁叫我心悦于你呢？只要你乖乖地成了我的人，我一定好好疼你，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当然，若你有本事把本少爷伺候地舒坦了，我也可以大发慈悲，将这对晦气的姐弟俩也赐给你随意亵玩——你意下如何啊？”
他轻佻又狂妄地笑着，落在吴知秋脸上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惊艳与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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