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话 靡不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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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知秋见我终于妥协了，也高兴起来，笑容满面地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阿轩兄弟，你别怕，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你！我的功夫确实不及惜月弟弟，但在武林里也鲜逢敌手！”我赶紧往下缩了缩，一脸讨好地抱拳道：“是是是，大哥最厉害了！小弟拜服！”
忍不住偷偷地揉了揉被他拍得酸痛的肩膀，我近乎吐血地腹诽：这是拿我当沙袋吗？刚刚才因为他的信誓旦旦而感动……
不过，他也可能是在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证明他所言非虚——他的臂力确实超乎常人，每次都要使出“铁砂掌”来宣誓……
既然他习以为常，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毕竟，他本就自诩“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如今，我也算是半个闯江湖的人啦！从他直来直去的性子来看，他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或许只是为了表现出不和我见外、将我视作自家兄弟?
我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向他多多讨教，炼就皮糙肉厚的强健体魄，到时就有能力随时与他切磋了。终有一日，我要翻身做主，当他的大哥，由我罩着他……
我喜滋滋地想着，心中万分期待成为他大哥、带着这个小弟仗剑江湖的那一天。
不料吴知秋的“魔爪”突然袭来，不容抗拒地揽住我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杞人忧天！快走，咱们早去早回，你不是急着要吃晌午饭吗？”
“我才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行了吧？都出来这么久了，连半个东市都没走到！”
言尽于此，我无奈地轻叹一声，任由他兴冲冲地带着走。
虽然忧虑尚存，但也因为知秋的固执而不得不释然——白草堂的眼线无处不在。如若我真的注定要命丧于此，无论是在客栈还是集市，都逃不掉的。
与其如此担惊受怕，倒不如想开一些。死亡之前还有吴知秋陪伴，我已经知足了。但愿他能平安无事。
“好吧，看在你替我买小吃的份上。我舍命陪君子了……”
“阿轩对我最好了！”吴知秋喜笑颜开，作势要拍我的肩膀。
我条件反射般伸出一只手护上肩膀，讨好地向他笑笑。
吴知秋似是明白过来什么，讪笑着收回手：“哎呀，对不住啊……我没有姊妹，从小与哥哥们打打闹闹惯了，这才下手不知轻重……”
“没关系，知秋拿我当自家兄弟，我很开心。”
“嗯！阿轩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真的?那你的哥哥们怎么办？”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诓人，不论我有多少哥哥，都比不了阿轩更得我心！”
这话说的……我忍不住摸摸手臂，果然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话我自然不能全信——像他这样的纨绔公子，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但我仍然被他的话打动，与他萍水相逢，他真心相待，这种单纯的小孩子心性实在是难能可贵。
我主动走上前，牵起他的皓腕：“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快走吧！”
吴知秋很诧异：“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故作高深地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了，咱俩肯定是一辈子的兄弟！这是天意！”
我第一次走在吴知秋前面，目不斜视，脚步坚定而沉重。心中“义薄云天”地想着，如果我真的被杀手盯上了，至少我在他前面，能最快地随机应变，竭尽全力保他无虞，不令他枉死。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吴知秋愣愣地被我牵着走，目光一直落在我的手与他手腕的相连之处，脸颊渐红。
我走在前面，谨慎地观察着身边与我们仅有方寸之距的赶路人，生怕有人混在人群里刻意接近。
但我自以为的那些“嫌疑人”的目光却仅是在吴知秋身上有片刻停留，眼神中透露着羡慕或是惊艳。
我仍不敢掉以轻心，拉着吴知秋健步如飞。心中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走出这片集市就能稍微缓口气了，在这里难免遭到混在平民百姓里的恶人偷袭……
在我兀自忐忑中，一刻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身后被我紧紧牵着的吴知秋不止一次地轻晃我的手，示意我走慢点，但皆被紧张赶路的我忽视了。
吴知秋品古赏玩的“闲情逸致”多次被我干扰，他一开始不满地嘟嘟囔囔，后来终于忍无可忍地抱怨：“哎哎，阿轩，你走慢点啊！咱们现在是在闲逛，你急什么？难得遇上初一，听说这晓市上无奇不有，小爷还什么都没看清呢……”
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吴知秋忿忿地拽住我：“喂——我说，你慢点，赶着去投胎呀?”
被身后的“秤砣”拖住，我只得顿住脚步，回眸：“你又怎么了？”
吴知秋哀怨地瞪我一眼：“小爷的腿酸死了——那里有泥人摊，我要过去歇歇脚。”
吴知秋不由分说地挣开我的手，朝着来路往回走。
我赶紧追上去：“哎——等等我——”
吴知秋蹲在不远处的地摊前向我招手：“阿轩快过来看！这些泥人真好玩！”
吴知秋的注意力都被地摊上五彩缤纷的泥人吸引了。
被他纯真的笑容感染，因为“怠慢”他而不免感到心虚的我也松了口气。吴知秋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容易就会因为新的事物转移注意力。
我侥幸地想，出来这么久了，都有惊无险，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看着他笑意盈盈的侧颜，有些移不开眼。本着无条件“护草”的原则，我笑着走到他身边，大大方方地欣赏他明艳无双的姿容。
吴知秋头也不回地道：“阿轩，你喜欢哪个?尽管挑，小爷有的是钱！”
我下意识地看了肤色偏黑的小贩一眼，对方向我谄媚地笑，满脸殷切。
我尴尬地向他微微颔首——如果我现在装作不认识这个“傻白甜版贵公子”，还来得及吗？
古语有云，“客不离货，财不露白”，和吴知秋这个天真烂漫的“土豪”做朋友，真的令人压力山大啊……
小贩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客官龙章凤姿、贵气非凡，这眼光也甚为独到。小人捏的的面人乃是祖传手艺，用料独到，不易变形，价廉物美，一个面塑只要十个铜板，童叟无欺！”
吴知秋双眼放光：“原来是面人！还可以吃吗？”
小贩笑着回答：“客官说笑了，这面人是用面粉与糯米粉混合捏制，气味清香甘甜，但因添加了色彩颜料，不宜食用。”
我也好奇地走上前，蹲下细细观察这些面人。入目所及皆是色调明快、精微细致的面塑，各种人物动物栩栩如生、形象生动传神，既有传统绘画的风彩神韵，又不失民间艺术的纯朴气息。
我轻轻拿起一个兔子面塑，捧在手心里认真端详，只见这只兔子通体雪白、耳朵粉红、双眼似红宝石一般炯炯有神。我贴近它嗅了嗅，果然气味清新甘甜。
吴知秋见我爱不释手，也拿起一只粉紫色兔子：“我也属兔，咱俩要凑成一对儿！”
“嗯——你为什么不拿这个青绿色的兔子?”
“我喜欢粉红色！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不，都随您，小弟哪敢有意见……”
吴知秋心情颇好地付了钱，哼着小曲儿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甚至隐隐有蹦蹦跳跳的趋势。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浅笑嫣然的侧颜——喜欢粉红色的富家少爷，还真是“公主心”未泯啊……
“阿轩！快过来看这个……”
“来了——”
吴知秋兴致盎然地东奔西跑，看见有趣的摊点就跑上前一探究竟，我也将烦恼暂时抛之脑后，只在他右后方相隔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半个时辰后］
暖风轻拂，艳阳高照。我气喘吁吁、眼神幽怨地瞪着前方仍然健步如飞的吴知秋。
他的背影清俊养眼，然而酸痛的四肢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公子哥对购物的过分偏执，令我欣赏美男的旖旎心思全无。
再看看自己胳膊上挂着的大包小包——地瓜干、点心、烧饼、新衣服、香囊，甚至还有几样轻便的防身武器，一应俱全，几乎半条街都被我们买回来了——这些全都是吴知秋这个土豪的“战利品”。
我腹议连连：土豪的朋友真不是一般人能当得起的……不仅要有过人的才智，更要有强健的体魄。吾等一无是处的凡夫俗子需谨记：珍爱生命，远离土豪……
好不容易追上吴知秋，他一看见我就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
“你只知道买买买，不帮忙拿包袱也就罢了，还好意思嫌我慢?”
“你一个大男人，做些体力活怎么了？这点君子风度都没有，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哦，对了，你爹可是王爷，都说虎父无犬子，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哼，还说什么“虎父无犬子”，洛王是弱智的事情在北国妇孺皆知，难道他会不知情?听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全是歪理邪说……同为“男子”，他就是想偷懒！
“你少来！我爹教我与人为善，知恩图报，你曾在我落魄时给予我滴水，我必当涌泉相报，但实际行动上全凭我的喜好！还有，我堂堂七尺男儿，为女子分担体力活当然义不容辞。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你不是男人一样……还有啊，道德绑架对我不起作用——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没必要和你论风度……”
吴知秋微微愣了愣，片刻慌乱后恢复了一脸的傲慢。
“哼！小爷我虚怀若谷，不与你这个伪君子一般见识。”
缓了缓，又道：“本公子睿智无双，尔等文盲能当本公子的挑夫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还不好好珍惜点?”
我瞬间丧失了与他一争到底的气势——文盲……说好的骂人不揭短呢？
“是，鄙人不过是一介文盲，能为公子效劳，在下深感荣幸。这些行李都被在下承包了，公子只要负责貌美如花便好……”
“嗯，算你识相……为了表示奖励，本公子特许你与我同行，跟上来吧。”
我小跑两步走在他身侧，无奈地笑，真是个傲娇的小公主……
吴知秋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他想必出自哪个名门望族吧。只可惜，我对北国的了解甚少，无从猜测他的真实身份。
也罢，顺其自然就好。我俩目前都对彼此有所保留，若将来有幸深交，相信终有一日能坦诚相待。
我一直谨记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唯有真心相待、细水长流的感情方能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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