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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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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灵魂的深处,还是不能相信他们能够按照自己的办法来改造生活,不能相信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来带动全体工人。每个人都只顾今天吃饱,假使眼前可以吃一顿,那么谁也不愿把这顿饭搁到明天再吃。走这种远而难的道路的人并不多,能够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人们亲如兄弟的神话王国的人更少。正是因为这个原故,这些善良的人们,尽管都已经长了胡子,而且有时显得面容憔悴,但在母亲看来,还跟孩子一样。

“我的可爱的人们!”她摇着头心想。

但是,他们大家都在过着善良、严肃而聪明的生活,都在谈些善良的事情,愿意把自己所知道的教给别人,他们奋不顾身地做这种事情。她觉得这种生活虽然危险,还是值得热爱的,她叹息着,回头看看,她的过去像一条狭长的暗淡的带子,平平地拖在身后。

在她心里,不知不觉地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意识,——意识到自己对于新的生活是一个有用处的人。从前,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自己对什么人有用处,但是现在已经明白地看到,她对许多人是有用处的。这是一件新的、愉快的、能使她抬起头来的事情……

她总是准时将传单拿到工厂里去。她把这事当成自己的义务,因此,她成为暗探所所熟识的人物,并被他们所盯住。她被搜查过许多次,但是每次检查,都是在工厂里发现了传单的第二天。

当她没有带东西进厂的时候,她学会了故意地引起暗探特务和守门人的怀疑,他们抓住了她,搜遍了她的全身,她装出生气的样子,和他们争吵,于是,羞辱他们一场,就走开了,为自己的手段巧妙布感到自豪。她是很喜欢这种游戏的。

尼古拉因为厂里不再要他,所以就给一个木材商当了工人。

他在工人区里运梁木、木板和劈柴。母亲几乎天天碰见他;两匹老瘦的黑马用力地在地上撑着由于紧张而颤抖的四条腿,它们的头疲倦而悲伤地摇晃着,浑浊的眼睛疲惫不堪地眨巴着,它们颤颤巍巍地拉着一车长长的湿木头,或者拉着一车在一头发出很响的声音的木板。尼古拉在车的旁边,垂下了缰绳,一步一步地跟着走,他披着又脏又破的衣服,穿着笨重的靴子,将帽子推到后脑勺上——那种样子,像是从土里掘出来的一段树根似的。他望着自己的两脚,也在摇着头。

他的马常常撞着对面过来的人和大车,在他周围,怒骂声像黄蜂似的跟随着,恶狠狠的喝责声划破了空气。

他总是不抬头不理睬地走着,嘴里吹着尖厉刺耳的口哨,用沉闷的声调对马嘟囔着:

“喂,留心点!”

每一次,当同志们聚集在安德烈那里,念新近的外国报纸或书刊的时候,尼古拉也来参加。

他总是坐在角落里,一连一两个小时地沉默不语地听着。念完了之后,青年们总是争论得无休无止,而尼古拉却从来也不参加争论。他呆得比大家都时间长,等只剩下他和安德烈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提出一个阴郁的问题:

“谁最坏?”

“第一个说出‘是我的东西’的人,最坏!但是,这个人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我们已经没办法跟他去生气了!”霍霍尔有点戏谑地说,可是他的眼里却闪动着不安的光。

“那么——财主呢?财主们的帮凶呢?”

霍霍尔抓着头发,揪着胡子。用简单浅显的话语,谈了很久关于人和生活的道理。但是,在他的话里面,仿佛所有的人都不好。尼古拉对这种看法觉得不太满意。他紧紧地噘着厚嘴唇,否定地摇着头,不信任地说出了他的不同意的观点,然后,阴郁地,不满地,走出房间去。

有一次,他说:

“不对,一定有坏人,——一定有!我对你说——我们得锄一辈子,像锄生满了杂草的田地一样,——毫不留情!”

“对啦,有一回考勤员依萨说起了您!”母亲想了起来,告诉说。

“依萨?”沉默了片刻,尼古拉问。

“嗳嗳,那是个坏人!专门监视大家伙,到处去偷听,近来常常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朝我们窗子里偷看……”

“偷看?”尼古拉重复了一遍。

母亲已经躺在了床上,所以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她明白了她不该对尼古拉说这种话,因为霍霍尔慌张地、像是调和似的说:

就让他走来走去并且偷看去吧!他有空闲的时候——他自然得散散步呀……”

“不,等一等!”尼古拉不快地说。“他就是坏人!”

“为什么是坏人?”霍霍尔立即就问。“因为他愚蠢吗?”

尼古拉并不回答他,走了出去。

霍霍尔缓慢而疲倦地在屋子里踱步,像那细小的蜘蛛似的脚在地板上发出索索的声音。他已经脱了皮靴,——他常常如此,为了不妨碍符拉索娃的睡眠。但是此时母亲还没有睡着,尼古拉走了以后,她惊慌地说:

“我很怕他!”

“是啊!”霍霍尔慢慢地拉长了声音说。“他是一个容易生气的孩子。妈妈,以后您对他千万不要再提依萨,那个依萨确实是一个暗探!”

“有什么奇怪呢?他的教父就是宪兵!”母亲说。

“尼古拉大概会打死他的!”霍霍尔心事重重地继续说。

“你看,我们生活中的官长们对他们的下属,养成了什么样的感情?像尼古拉这样的人,要是受到了屈辱,并且难以忍受的时候,——结果会怎样呢?在空中鲜血飞溅,在地上发出肥皂一般的泡沫……”

“怕得很,安德留夏!”母亲低声说。

“不吃苍蝇是不会呕吐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安德烈说。“总之,妈妈,他们的每一滴血,都是人民的几缸眼泪所酿成的……”

他忽然低声地,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正当的事情,——但是,并不能给人什么安慰!”

 22

有一回,是在放假的日子,母亲从铺子里回来,她推开了房门,站在了门槛上,突然,好像被夏天的暖雨浇了一阵似的,全身感到了欢喜,——房间里面,洋溢着巴威尔那种充满了力量的声音。

“是她来了!”霍霍尔喊了一声。

母亲看到,巴威尔很快地转过身来,他脸上闪烁着一种对她说来将有一种重大希望的光彩。

“终于回来了……回到家里了!”因为太意外,所以她茫然失措地说着,坐了下来。

他的脸色苍白,弯下身子倾向母亲,眼角含着小粒的明亮的眼泪,嘴唇在颤动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这当口儿,母亲也是在沉默地望着他。

霍霍尔轻轻地吹着口哨,垂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到院子里去了。

“多谢,妈!”巴威尔声音低沉地说,一面用他抖动着的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了,我的亲人!”

母亲被儿子的表情和叫声感动得满心欢乐,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抑制住强烈的心跳,低声说:

“基督保佑你!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帮助了我们伟大的事业,所以谢谢你!”他说。

“一个人要是能够称自己的母亲在精神上也是亲生的母亲——这是无比幸福的啊!”

她一声不响,一边用她张开了的心房,像贪食一般地吞下了他的话,一边欣赏着她的儿子,——他现在是如此光华、如此亲近地站在她的面前了。

“妈!我知道有许多事情伤透了你的心,妈妈的日子不是好过的。——我想,妈妈是不能够和我们在一起的,不能把我们的思想当做自己的思想来接受的,你只会像从前那样忍受,默默地忍受下去。——我一想到这些,是很难忍受的!

……”

“安德留夏教我懂得了许多事情!”她插嘴说。

“他刚和我谈起你了!”巴威尔笑着说。

“叶戈尔也是一样,你是我的同乡。安德留夏连读书写字都教我……”

“妈妈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自己一个人在暗中用功,是吗?”

“他看出来了!”母亲难堪地说。因为她太高兴了,有点心视不定,她向巴威尔说:“叫他进来吧!他恐怕妨碍我们,所以特意走开了,他是没有母亲的……”

“安德烈!”推开了到门洞去的门,巴威尔喊。“你在哪儿?”

“在这儿。我想劈点柴。”

“到这儿来呀!”

他很踌躇地走了进来,他进到厨房里,关心地提醒道:“得告诉尼古拉,叫他拿柴来——差不多快烧完了。妈妈,你看,巴威尔怎么样?监牢里非但不给他吃苦,反而把这个‘暴徒’养胖了……”

母亲笑了。她的心胸,感到了甜蜜的紧缩,——她觉得已沉醉在欢乐里,但是,这时却有一种吝啬而小心的东西在她心里唤起了一个愿望,就是想看到儿子像平时一样地平静。她心里太好过了,她希望这种有生以来第一次经验到的特大欢喜,永远就像它刚来到那时那样生动有力地藏在她的心里。她害怕这种幸福会减退,所以尽可能地迅速地要将它关在自己的心里,就像捕鸟的猎人把偶然捕到的一只珍贵的好鸟关起来一样。

“吃饭吧,巴沙!你还没有吃吧?”母亲慌忙地说。

“没有。昨天,看守告诉我今天可以出来,所以也没有吃也没有喝……”

“我回来第一个遇见的,是西佐夫老头子,”巴威尔讲述着。“他看见了我,就从街对面走过来和我打招呼。我对他说:‘我是危险人物,被警察监视着,你现在和我在一起要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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