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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釜底抽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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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仁敏听了李箐萝的话依旧没有表态,他的面上阴晴不定,神色里暗暗藏着一股白子渊和李箐萝二人都看不懂的忧伤情绪。

    白子渊见状,唯恐自己的阿父不答应,于是他也赶忙单膝跪地,将手放在胸前,开口帮腔道:“是啊,达达,您就留下箐......李娘子吧,她只是要跟着咱们回京城就好,然后她就自己回家了,不会给咱们添麻烦的。李娘子愿意跟着咱们,那咱们商队还白捡了个帮手替咱们干活儿,多便宜的一件事!”

    这时,一旁的李箐萝听了这话,却是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轻轻地笑出了声,心道也唯有白子渊会如此跳脱,就算是请求的话都讲得带着几分俏皮。她也知晓白子渊是为了让白老爷更容易接受些,所以才这样讲的,所以心下也充满了感激。

    另一边,白仁敏望着面前这个小娘子期冀的眼神,里头虽然饱含着悲伤和惆怅,但是她骨子里始终透露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即使是到了如今这般处境,她却从未有过人在屋檐那种低三下四的态度,反倒是一幅不卑不亢的样子。

    虽然他称呼面前的李箐萝为李娘子,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初为人妇便遭此劫难,没了夫家又怀着个遗腹子;本来清丽的容颜被毁,她却毫不在意,甚至从未想起要过问一般。白仁敏自问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早就去投了井——哪儿生得出这般勇气去?

    这李娘子不仅不想倚靠着旁人,还自告奋勇地请求一路跟着个满是异族男人的商队、打些杂活儿好赚些工钱回京中的娘家去。白仁敏心道,李娘子大抵是回京之后还要寻门路替夫家报仇的。

    白仁敏透过李箐萝倔强的神情,仿佛瞧见了自己的亡妻——初见时候的米娜,性子也是这般坚贞跟刚烈。

    那时候的她,便如同眼前的小娘子一样鲜活而果敢罢?

    阿米塔娜离世的伤痛这么多年来本一直埋藏在白仁敏的心底。

    当年阿米塔娜临终的消息传来,白仁敏闻讯后简直肝肠寸裂,他一人骑着匹黄骠马发疯似的从京城赶往凉州和西戎的交境,一路快马加鞭连骑了七日七夜,终于见到了自己妻子最后一面。

    阿米塔娜在白仁敏的臂弯中冁然长逝(chan,冁然:面含笑容的样子),当时他悲痛得差点儿连魂魄都丢了,甚至想直接追随亡妻而去。

    但是白仁敏顾念着他们二人的孩子——那时的白子渊还是个孩童,白仁敏担心自己去后无人照拂他,于是只得硬生生地忍住了殉陪亡妻的冲动,从此将哀恸按下,装作一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波澜不惊的模样。

    阿米塔娜离世后的多年来,白仁敏对外头旁的女人再也瞧都未曾瞧过一眼。白氏的族人却不干了。

    白仁敏正值壮年,又是白家商号的东家跟继承人,怎可只有这么一个嗣子?——并且他身上还流淌着西戎胡族的血脉。

    所以多少年来白氏的族人一直操心着白仁敏的续弦之事,为他相看了不少大户的闺秀,但是白仁敏却一直不松口,对那些媒人或是推拒、或是直接打发了。

    只是人都已故去了,自己再如此做,又有何用呢?——还不如当年自个儿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站出来......

    此时,白仁敏暗暗嗟叹道,心里头已充满了对阿米塔娜无尽的哀思。

    另一头的白子渊本以为自己的阿父会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然而眼前的白仁敏一直没有表态,反而面色晦暗,不似往常那样乐得助人。

    白子渊的内心十分焦灼,一方面是担心阿父会因为他自己的考量而不同意,那李箐萝便真如雨中浮萍一般了,然而他自个儿私心里也的确想再同李箐萝多相处些时日;另一方面,他顾念着怀有身孕却一直伏在地上的李箐萝,阿父一直不叫起,白子渊担心寒凉的地砖亏损了李箐萝的身子。

    于是,正当他上前想要再次开口替李箐萝帮腔之时,一直在门边守着的乌帕竟然上前来,拦下了白子渊的肩膀,并朝着他摇了摇头,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在唇上暗示白子渊不要出声。

    原来,另外两人不明白的白仁敏眼中的情绪,作为从阿米塔娜生产之后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乌帕却是将自家老爷的深情尽收眼底。

    乌帕看出了白老爷正沉浸在追念亡妻的伤痛中,所以这才冒着冒犯主上的风险,上前来阻止自家的小少爷开口。

    另一旁,李箐萝本以为自己先前的话不足以打动白老爷,所以正在快速地思考着接下来如何游说,她瞧见乌帕这边对着白子渊的示意,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她却也了解了现下自己最好也不要开口。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白老爷这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抬起头,只见他的双目噙满了泪水。

    白子渊从未见过自己的阿父这般面貌,毕竟白仁敏在阿米塔娜逝世之后,就再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平日里白仁敏作为白家商号的大东家、西戎商队萨宝,统领着这么多人自然是需要些铁腕的。所以他虽待人谦和、乐善好施,但真的遇到事儿来,绝对是铮铮铁骨、做出的决定也不容任何人置喙。

    那一副乾纲独断的铁汉形象,任凭谁也想不到他会有如此多情又柔情的一面。

    白子渊有些慌张地低下头去,不敢同白仁敏对视,心里也打起了鼓——自己的阿父这是怎么了?不过是箐萝姑娘的一点请求,他何至于这般悲痛的模样!

    李箐萝倒是一直低着头,乖巧地伏在地上,所以也未曾瞧见白老爷的异样。

    然而此刻只有乌帕心里明白其中的缘由。

    只见白仁敏取出一方手巾来轻轻在眼角的湿润处沾了沾,然后对着面前的李箐萝开口道:“李娘子快快请起。方才老夫并非不识礼数、有意怠慢,只是恍惚间忆起位故人,这才一时忘了形。请李娘子切莫见怪。”

    白仁敏的话音刚落,白子渊便一个箭步上前将李箐萝扶了起来,后者因在冰凉的地上跪的有些久了,所以膝下有些打颤。

    白子渊听了自个儿老子的话更是心底冒出一股邪火,他暗自冷笑,心道自己真是有个好阿父,在他阿帕生前对她是那样的冷酷无情,如今倒是在外人面前公然忆起什么“旧人”来了。

    一旁的李箐萝在白子渊和乌帕的搀扶下站定了身子,然后对白老爷十分有礼地说道:“方才愚妇所请之事,请问白老爷可考虑好了?”

    白仁敏立刻点了点头,道:“自然、自然。李娘子方才言辞恳切,再加上商队里头也正值用人之际——我们白氏商队的生意贯通南北东西,跑商的活计本身又十分辛苦,故而这些年来跟着商队的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老夫也正一直发愁缺个心细之人来帮衬着,如今李娘子既然有心,那老夫也再无理由推拒,如此咱们也算是各取所需了。至于工钱方面嘛——我同账房那头商议之后再开给你,不知李娘子意下如何?”

    李箐萝听了,自然感到十分欢欣和感激,于是赶忙又行了一个大礼道:“奴家谢东家恩典!今后但凭东家吩咐,愚妇李氏定会尽心尽力将事办好。”

    白仁敏在一边摆摆手,示意她起来,口中道:“李娘子不必如此。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事儿,娘子若是再这般感恩戴德,倒显得我白仁敏小气了。另外,活计老夫会派人慢慢教你,只是今后李娘子自称姓名便好,左一口‘愚妇’、右一口‘奴家’,恁教外人觉着我们寿恒义苛待了你似的。”

    李箐萝听罢,赶忙站起身来,应道:“是,箐萝记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白家商号的名字——原来他家商号便是寿恒义,李箐萝虽在京郊,但也依稀在庄子里头听说过这么个商号的名头。

    这么些天来她一直忙着教白子渊帮助自己探听周府的事,竟从未曾想过要问问他们商号的名字,李箐萝心中更是充满了愧疚,默默地决定今后要在商队里头为这对好心的父子多做些事。

    然而另一边的白子渊却是兴高采烈,虽然他本就觉得阿父一定会同意,但是方才他阿父沉思时,白子渊的心却又吊上了嗓子眼儿,生怕白仁敏一口回绝。

    现在白仁敏不仅答应了,还给了李箐萝十足的体面,白子渊自然是眉开眼笑,随着李箐萝一道谢过了自己的阿父。

    白仁敏又交待了李箐萝几句琐事之后,便顾念她还怀着身孕,教她先回自己房中歇息了,一切待到明日再做安排。

    而白子渊这边,他们父子俩还有些话要讲,于是白仁敏便令自己的儿子和乌帕先将李箐萝送回她的厢房中再回来叙话。

    李箐萝回到自己的房中安顿下来之后,心中便开始回想起了方才的一幕幕。

    白老爷这么爽快地便答应了,也总算是了了她心头一桩大事。毕竟她在去请求白仁敏之前,可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态,孤注一掷;若是对方真的拒绝,她还真的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李箐萝的心中还有些自己的盘算,但是如今却没有对白子渊和白仁敏中的任何一人明说。

    毕竟白氏父子二人已经给了她许多帮助,现在又查到了自己夫家这事儿如此凶险,李箐萝不想再为他们白氏父子添麻烦,或者无端将白家商号给牵连了。

    白子渊和白老爷都对她有恩,又都是个热心肠的,所以李箐萝便更加不好意思再拖累他们了。于是她暗暗打定主意,有些事儿只能她自己到了后头,回到京城再悄悄地办。

    另一头白子渊回到了白仁敏的厢房中,他一进去,便见着自己的阿父坐在桌前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还未待他开口,白仁敏便厉声道:“竖子!给我跪下!”

    白子渊不明就里地单膝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礼,忐忑道:“阿父,可是子渊做错了事?您这是怎么了?”

    白仁敏冷着脸,口中威厉道:“之前你第一次进来时,我就闻到了你身上有一股子浓烈的廉价脂粉的臭气!你给我说清楚,今日可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白子渊听了,心里咯噔一声,他心道坏了。

    原来是被先前李箐萝说中了。

    白子渊白日里见在城中的街坊处再也无可探寻,而官府那边儿他又进不去,于是他便灵机一动,想出了一计——那就是花些银两,跑去秦楼楚馆里头包几个歌伎,听着她们吹水打趣儿,从中看看能否探听到什么消息。

    青楼里头自然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所以新鲜的消息就如同流水一般,在里面散播得极快。白子渊进去后,还真教他给听到了许多有用的——先前他对李箐萝所说的便都是今日从那些窑姐儿们口中所听来的。

    虽说白子渊自然行事十分规矩,去青楼里头也只是听那些窑姐儿和来往的客人们讲话,并未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但他始终不想教李箐萝知晓他去过了这种地方,所以便命跟着他的那些随从们一个都不许泄露自己的行踪给旁人——尤其是李箐萝。

    所以下午李箐萝询问白子渊的随从他的去向之时,那些人全都一直三缄其口。

    仆从们自然不会多嘴,但是白仁敏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就算是白子渊已换过了一身衣裳,白仁敏还是凭借着自己极为敏锐的嗅觉和判断力,早已对自己儿子的去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白仁敏见自己面前的儿子一直不开口回答,于是更对自己心中的猜测十拿九稳了,便出言训斥道:“你这竖子,为父白教导你了!方才李娘子在,我替你留着几分薄面,如今你还敢不说实话吗?!”

    要在自个儿的老子面前承认出入了青楼,对于谁来说都显然不是一件易事,白子渊这样脸皮子薄的少年就更难了。

    他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是奈何对面他阿父更加地严厉,若一直不承认,倒显得不像是个男子汉了。

    于是白子渊只得心一横,一咬牙如实地应道:“是,子渊是出入了些......不该去的地方......但是阿父您容禀啊!子渊不是为了做什么下作之事,实乃是为了帮箐、不,李娘子去探听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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