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人各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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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沙门真是见钱眼开，有钱什麽凌辱都能受得！”“是啊是啊，空门莠民！”内厅里的门生们窃窃私语。周采元的声音不疾不徐，迟钝文雅：“许多人质疑，为什麽有钱便好？受到任何凌辱都无所谓的月船禅师，内心是何心思。如此的人，还配称为空门门生吗？事实上，在月船禅师居住的地方常发生灾荒，富人不肯出钱救济穷人，因此他建了一座堆栈，在熟年的时候储存食粮，绸缪到饥馑的时候便拿出来施助穷人。而这些穷人之中，又有无数不知情的人，经是羞耻嘲笑过他对空门的玷污。”
“这位禅师本可以不吃烟火食的在佛堂里好好念经，可他却走街串巷、粉墨登场，出售画技，只为了可以在灾荒之年供应给穷人们一点食粮。为此，他可以承担任何人的凌辱和嘲笑，没有向别人辩驳，乃至不肯为自己多说半句话。他的内心仅有慈善，仅有苍生，想不到自己，更想不到个人荣辱。”周采元浅笑着如此说，晶莹的眼光落在天极先生的身上，“我们做人办事，太多时候都会被人误解，偶然候这误解会伴随平生，可那又如何，我无愧于心，便不该耿耿于怀。不怕惧世俗眼力，不惧怕别人毁谤，这才是得道之人。品性高洁的人，世上的尘埃怎能玷污他的心灵？天极先生，你说是不是？”
天极先生盯着她，险些忘掉了语言。他的表情恒久都是阴晴不定，好像在认真思索，又像是便刻便要发怒。周采元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劝说他解高兴结，反应从一开始她便设下一个陷阱给他钻！
这么一个小丫环，心机也太深了！偏巧她在合计你的时候还笑的如此甜美，叫你完全没办法发怒。
周密追念一下，她年纪很轻，可关于宇宙的洞察却极深入，毫不是平凡人物。他寻思很久，下定了决心：“说得不错，无愧于心的人便是佛，是我走入了死胡同，这些年来，我做错了。”
周采元淡淡含笑：“那么，一人之限有吗？”
天极先生重重摇头，心头多年积郁之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周采元深深的怕惧，他站站起，抚掌道：“好，好一个低头弭耳的女人。便是不为你解开我的心结，只为你这一番好言辞，我便该救你一命。安心便是吧，你的人命，我会养精蓄锐！”
闵澄松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欢喜起来，却听见周采元语调轻快地道：“先生说错了，是我们两个人的人命，都将交托到你的手中！”
天极先生一愣，随便又笑了起来：“对，你们两个！”
既然经答应了周采元，天极先生说到做到，主动替程程搭脉。等他看诊完，却是摇了摇头道：“病太久了，早个半年来有救治的希望，现在这种环境，至多保持个一年半载，还获悉心保养。”
他说话直接，并不避讳，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说。
程程面色倒没有什麽变更，显然早猜到的终局。
周采元诘问：“那依您看，要如何治疗呢？”
天极先生叹了口：“开些补气养身的方子，好好将养，不要容易劳心劳神，能力保持的久一些。”
程程站站起，郑重地汤过医生，她的体态瘦弱，看起来一阵风便要吹倒，神采却最安静沉稳，叫人看了便心生同情，众人全流露出同情之态。
如此年轻，却经是命不久矣的人了。
闵澄连忙把周采元拉过来：“师傅，请您帮她诊治看看，外伤方面门生自然会费尽心机修理，可她的身子骨太弱，五脏六腑都受损紧张，门生不敢容易下重药，其实窝囊为力。”
天极先生瞪了自家门徒一眼，如此的特别对待，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吗？身为医生，对患者发生异乎平凡的情愫，这极为不智的。大周自古便有病不治己，旁观者清的说法，天极先生很赞许这种观点。医生在给自家人看病时，以免不了一种感情上的影响，因为他们完皆靠调查患者的气色、脉象来诊断，给自家人看病，未免感应重要、焦炙，乃至质疑，下药的时候肯定会迟疑，家人尚且如此，心上人莫非更紧张？
因此天极先生向闵澄挥了挥手，道：“站到边去，我自有主张。”
天极先生周密地切了周采元的脉，沉吟一会儿，才回复道：“她的体内有瘀血痰积，当用化瘀之法。”而后他转过身子，对着药童说：“你出去买几斤黄牡牛的牛肉，再买点儿猪肚，记得一定要新鲜的。”
药童傻眼：“啊？”
“快去，别多问！”闵澄素来了解天极先生的性格，连忙督促他。
药童没听过这么神奇的单方，却也不敢多问，只好小跑着拜别了。他动作倒是不慢，小半个时候便买回来了。
天极先生招手让她过来，周密看了看，点头道：“好，立马放到锅里熬，熬到烂得像粥一般的时候，让她慢慢地喝下去。”
周采元惊奇：“先生，这是给我的单方吗？”
天极先生毫不迟疑地道：“对，从今日开始你便留在药馆，每天要喝下三碗肉羹，一顿都不能少。”
周采元看着那鲜红的牛肉，不觉恶心。天极先生却犹如对待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头，道：“丫环，忠言动听利于病，你要好好服药。”
周采元因为身子不好，饮食素来很平淡，从前的医生也都特意嘱咐她不要吃太多荤腥的东西，现在这位天极先生却反其道而行，周采元不由质疑，是否自己适才语言太过，惹得先生生气了，存心找机会恶整她。
闵澄柔声慰籍周采元：“师傅毫不会戏弄患者，你放心养病便是。”
当天晚餐，周采元看着面前一碗热火朝天的肉羹，险些有便地吐逆的感动，下意识的讲话道：“天极先生大方宽饶，全部不会欺压一个患者。这肉羹，可不能免了……”
天极先生见她面色发青，只是微微一笑，气定神闲：“要吃十来天，你得好好忍受。”
周采元便留在医馆，每天看天极先生和那些门生们诊治，闲暇的时候还很有闲心地向那些门生讨教一些草药的用法，看起来安宁自在。闵澄每两日都会来探望一次，趁便调查周采元的病情。
如此过了十天，周采元身子有了些恢复，天极先生开始变了请求：“闵澄，现在是最女人的机遇，计划桃核承气汤，逐日服三贴。”
所谓桃核承气汤，是专为瘀血与邪热的蓄血证而设，逐日三贴，量倍于常。
周采元可以不必再喝肉羹，这一回喝药却并不见得轻松多少。因为每次喝下药去，都会无法正常进食，吐逆不止，吐出来的都是些血块和一些粘腻的污浊之物。等三天后，估摸着差不多了，天极先生才交托闵澄把早计划好的稀粥和煮烂的蔬菜慢慢的给她吃，算是恢复正常的饮食。按照道理来说，周采元身子五脏都受到毁伤，体内淤毒太多，如此的吐逆办法肯定元气大伤，环境便便相反，这些淤积之物吐出来之后，她开始觉得神清气爽，身子逐渐恢复了康健。
天极先生并未便此放她拜别，反而特意把她召到自己身边，道：“我有话要嘱托你。”
周采元心底对天极先生的医术最佩服，浅笑道：“先生，你的医术救了我的人命，青婕会一辈子感激你。”
天极先生摇了摇头：“我不必你的报答，我只是想把一个年轻的人命从鬼域路上拉回来而。你是一个伶俐的女士，如何心理太深，这对你的病情也多有晦气。闵澄经竭尽所能的救你，外伤都经不碍事了，至于内伤……我用的方子足以把你体内的积毒清算洁净，你的人命在数年内都不会有大损害。现在便剩下受损的五脏六腑……这不是一日两日可以疗养清楚。如果从今往后你修身养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疗养，再对峙服用我送给你的方子，活到七八十都没有疑问。但如果你殚尽竭虑，劳心过身子，这可便说不好了。”
周采元很清楚，天极先生是有大伶俐的人，他反应经看出她有很重的心理，因此旁敲侧击来劝说她，想到这里，她如此所思道：“先生安心便是，青婕回来后一定好好保重身子，不会让您的血汗枉费。”
天极先生听出了言外之意，她既然没有乐意，便意味着不会容易摒弃要去做的事。算了，人各有志，如果谁都能摊开，那这个宇宙也不会有许多人坐困愁城了。他想了想，才道：“闵澄是一个好孩子，我看着他学医、治病、救人，他秉性纯善，为人朴重，便是性格太过死板了些，许多事儿不晓得变通，如此的人做个治病的医生还没有什麽干系，可如果牵扯到其他事儿中去，那便未必了……”
周采元何等聪慧，她晓得天极先生是在为他的自满门生担忧，面上微笑却平淡自在：“先生安心便是，青婕清楚你的意图，我不会打搅闵医生的修习，更不会拦阻他成为凡间最出众的医生。”
天极先生看着周采元，心中叹息。这是一个何等美丽又何等聪慧的女士，凡事一点便透，险些不必他多说什麽。众人都有偏私之心，他作为一个医生也不破例。所有的门生之中，闵澄是最有先天的，也是他最终选定可以秉承衣钵的人选。他年纪经大了，在这条路上走不了多远，闵澄不一般，他将来一定会成为极为出色的医生，不能在这时候分了心……周采元是个伶俐的女士，却不是一个可以放心帮手丈夫求取奇迹的贤能女人，她的心太深、太大，不适用闵澄。他相信，表示周采元一定听懂了。
便在这时，闵澄举步进门，瞧见他们二人在扳谈，面上露出笑意：“师傅，我这几日苦思冥想，晓得你为什麽要如此开方子了！”
天极先生微笑一顿，道：“说说看！”
闵澄道：“每天用肉羹给青婕吃，是在养她的胃气，胃气足则正气足，在正气足的环境下，师傅开始大胆攻邪，这才是攻邪之道。如果您不先用肉羹养好她的胃气，一旦邪去而正气伤，小病必重，重病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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