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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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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生一怔。

“不喜欢女孩子?”

女孩往往比男孩更令父母担心。

医生说:“我喜欢女孩。”

回到图书馆,女同事前来慰问:“检验结果如何?”

“一切正常,谢谢。”

“那我要与你去庆祝一下,你还没有约人午餐吧?”

荷生微笑,“一言为定。”

谁知道她忽然说漏了嘴,“我也喜欢女孩子。”

荷生灵光一闪,电光火石间一切都明白了,她不禁哑然失笑,哪里来的那么多好心人,原来医生同事都是烈战胜的手下。

但是这一次荷生却没有反感,她佯装听不出破绽,若无其事地做她日常工作。

烈战胜比从前含蓄得多了。

夏荷生也是。

女同事忐忑不安,试探荷生数次,荷生一点痕迹都不露出来,她们仍是朋友。

烈战胜煞费苦心,才作出这样的安排,荷生实在不忍心拆穿。

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解。

荷生在下班时分,拨电话给他。

烈战胜再也没想到夏荷生会主动与他接触,本来正与私人助理商讨一些重要事宜,也立即宣布休会,他问荷生:“可是有要紧事?”

“没有,能不能一起喝杯茶?”

那口气,完全就像女儿对父亲般自然平和。

烈战胜却受了极大的震荡,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

他清清喉咙,“明日下午四点,我来看你。”

“烈先生,明天见。”

荷生准备了茶点,又特地把一只书架子移到房中,使客厅宽敞一点。

她备下蒸漏咖啡壶,试喝过制成品,颇觉可口,才决定拿它来招呼客人。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荷生记得她看了看表,才三点三刻,她抹干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老妇,骤然间荷生没有把她认出来,她佝偻背脊,双手紧紧扣在胸前,最离奇是她的一把花发,分成两截颜色,前白后黑,原来染惯了头发停下来便会如此怪诞。

荷生并不认识她。

她也不认得荷生,因为她问:“夏荷生在吗?”

“我就是夏荷生。”

“你就是夏荷生?”

荷生暗笑,这些日子来胖了十多公斤,但是,这是谁,她们以前难道见过面?

“你不记得我?”老妇抬起头怨忽地问。

荷生摇摇头。

“都过去了是不是,连琪园都忘记了?”

荷生一震,浑身寒毛竖起来,不可能,这不会是周女士,这名老妇看上去足足有七十多岁,怎么会是她。

荷生退后一步。

她抚摸着面孔,“我真的变得那么厉害?”

荷生慌忙答:“大家都跟以前不同了。”

“是的,”她喃喃地说,“你也完全不一样。”

“请进来。”

“你让我进来?”

“你不是来看我吗?”

她点点头,“不错,烈风一直说,只有你没有偏见。”

荷生恻然,不忍看她。

“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荷生不顾三七二十一,抢了机会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老妇凝视荷生,双目绿幽幽十分可怕,“好,你先问。”

“烈风不是烈家的孩子,是不是?”

她被荷生着了先机,十分不悦,但不得不拿她所知,来换她想知,她点点头。

荷生松一口气,她终于释了疑。

“轮到我发问了。”

“请问。”

“那件事,真是一宗意外?”

荷生点点头,“的确是意外,堕楼的可以是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人。”

“你发誓?”

“我发誓。”

“照你腹中的孩子发誓。”

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人,但是荷生心平气和,她说:“我可以我孩子发誓,那是一件意外。”

老妇仰起头吁出一口长长怨气,荷生听在耳中,只觉无限阴森浑身皮肤起了鸡皮疙瘩,胎儿忽然鼓躁起来,不住踢动。

荷生轻声安慰,“没有事不要怕。”

但忍不住又退后一步。

“这么说来,你在法庭上没有说谎。”

荷生瞪着她。

“我走了。”

她站起来,颤巍巍走到门口,打开门,离去。

荷生一直僵在角落,过半晌,门铃再度响起,她方回过神来,看看时间,才刚刚四点正。

她去开门,烈战胜吃惊地说:“荷生,你脸色好坏。”

荷生连忙说:“我一定是等急了。”

“荷生,让我再看看你。”

荷生忍不住,“烈先生。”

她把脸埋到他胸前,假如她有父亲,她也会这样做。

“你浑身颤抖,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烈战胜扶她坐下来,渐渐荷生灰败的脸色才恢复一点点红润。

她忍不住告诉烈战胜,“我看到她。”

“谁?”

“琪园的旧主。”

烈战胜吁出一口气,“那是你的噩梦,那人卧病在床,况且,即使你看见她,也不会认识她,她已经衰老不堪。”

荷生更加肯定她没有看错人,“是她,我真看见她。”

烈战胜的语气十分肯定“健康情形早不允许她远渡重洋,那不可能是她。”

荷生知道他一时不会相信,只得斟出咖啡招待。

烈战胜尝一口,“比上次那杯好得多了。”

荷生笑一笑。

“你可是有话同我说?”

荷生低着头看着杯子,“一家人,也别太生疏了,烈火把我们拒绝在门外,我们又忙着制造纠纷,这样下去好像没有什么帮助,将来烈火看到这个情形,恐怕会失望。”

烈战胜讶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荷生伸出手来,“让我们做朋友。”

这个女孩子之倔强,令烈战胜深感诧异,她毫不妥协,亦不愿听他摆布,但她愿意与他平起平坐,握手言和。

烈战胜只得伸出手来,他很清楚,只有这个办法可行。

“我知道身边仍然都是你的人。”荷生微笑说。

烈战胜有点尴尬,随即说:“我觉得你需要照顾。”

“我这才知道十五元一小时的工作也得靠人事成就。”

正渐渐谈得融洽,忽然有人敲门。

烈战胜问:“荷生,你在等人?”

荷生讶异,“不,我没有约其他人。”

她去开门,门外是她见惯见熟的那位司机,当然,到这个时候,荷生也很明白这位先生的地位断不止司机那么简单,他是烈战胜的亲信之一。

“夏小姐,请问烈先生在吗?”

烈战胜已经迎出来,“什么事?”

“烈先生。”他趋向前,在烈战胜耳畔说了几句话。

夏荷生看着烈战胜的面色骤变,知道这宗消息非同小可。

只听得烈战胜问:“什么时候的事?”

亲信又轻轻说了一句话。

要过半晌烈战胜才能说:“你先回去。”

然后他转过头来凝视荷生,荷生此时已经不再恐惧,她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温和地说:“周琪女士方才过世,是不是。”

烈战胜点点头。

荷生心中明白,她只有一件事放不下,想知道答案,荷生已经把实情告诉她,她可以瞑目。

“荷生,你说你方才见过谁?”

荷生镇定地说:“日有所思的缘故,我做梦了,刚才等你等得有点累,一定是盹着了。”

烈战胜知道她不肯多说,于是低头道:“我要替她去办理后事。”

荷生为之恻然,“我猜想她已经没有亲人。”

烈战胜摇摇头,证实这一点。

荷生问:“是什么疾病使她外型猝然衰老?”

烈战胜佯装没有听出破绽来,“癌症。”

荷生一直送他到停车场。

烈战胜问:“荷生,你决定等?”

荷生答:“不,我决定生活下去。”

唯有采取这样的态度,才能挨过这段日子。荷生并没有准备闲下来,她并没有打算看日出日落便当作一天,日日呻吟,夜夜流泪,她真的想正常生活。

“请告诉烈火,我并没有为什么人牺牲。”

烈战胜说:“听说会是个女孩。”

荷生微笑,“不论男女,你都会失望,我带孩子的方法,与烈家大有出入。”

“她会姓烈吧?”烈战胜还存有最后一线希望。

荷生非常坦白,“我不认为会。”

烈战胜十分气馁,“我希望你会回心转意。”

荷生笑,替他关上车门。

“荷生,”他按下车窗,“我们有空再喝茶。”

“当然。”

他去了。

荷生回家,看到自己的影子,怀疑不速之客又来探访,蓦然回首,走廊空无一人。

恐惧亦会用罄,一如眼泪,去到尽头,黑暗化作黎明,往往有出人意表的发现。

荷生时常怀疑烈风就在街角等她,她相信他会挑选树荫最最浓密之处,但枝叶再茂也遮不住,他削薄的脸容,憔悴的大眼,瘦长的身段。

荷生相信在百步之遥便可以把他认出来。

好几次在黄昏穿过公园,她都仿佛看到他。

她趋向前去,轻轻问:“烈风,你在那里吗?”

她希望他会慢慢走出来,就像以前那样,似笑非笑看着她,对她似有好感,但明明又是对立的一个人物。

荷生比什么时候都想念他,假如现在才开始认识他,荷生会把关系处理得比较好一点,也许悲剧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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