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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内部人控制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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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客户协助“圆”,主要有两个步骤:一是签署广告投放意向协议,数字怎么填都可以;二是如果投资人或其委托的中介机构来调查,需要客户帮助证实一下,不要露馅。

    1.冷飕飕的夏天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融资大半年了。

    最先感受到寒意的是汤姆,当时还是夏天,离冬天还远着呢。汤姆说:“狗日的夏天,我怎么觉得冷飕飕的?”

    汤姆在青岛的时候给秦方远打电话:“过来玩儿吧,坐动车也就五个小时。”

    秦方远说:“你们是去谈客户,我不好擅自请假出去。”

    “你是公司高管,关心一下销售部门有什么不行?管它呢,先过来再说,哥们儿几个聚一下。”汤姆和秦方远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在秦方远眼里,汤姆是个善良的人,江湖义气重。

    秦方远跟张家红打了个电话,她挺爽快,听了几句话就说:“好啊好啊,多指导指导,汤姆那边最近也没啥动静。”

    火车到达青岛,一出站台,宛如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青岛火车站保留了老站的原貌,德式小楼配上各种西式建筑,让人恍如梦中。

    汤姆和青岛分公司的总经理李梅过来接站。秦方远说:“劳你们两位大驾接站,受宠若惊啊!”

    “呵呵,秦总光临青岛,也是我们的荣幸!在公司,谁不知道帅哥秦总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公司发展壮大还不是依赖秦总的成功融资?”李梅说话做事很干练。

    秦方远最不愿意公司内部传播这种信息,他立即制止,说自家人别过誉了。

    车子停在一家海鲜城门口,汤姆说:“我们既然到青岛了,就要尝尝地道的海鲜。”李梅是当地人,点的海鲜自然是很地道。她要了份鳄鱼,本来秦方远想去看,汤姆拉住他说:“这个菜味道不错,看了的话就会感觉恶心,还是不看为妙。”

    酒过三巡,汤姆的话就多了起来:“秦总,方远兄弟,我这个人是个粗人,书读得不多,本来想着大学毕业混个一官半职的,结果混到商业道上了。”汤姆虽然酒喝多了,但说话不结巴,“我人过四十了,很多事情就想开了。我现在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会搞广告了,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选择。”

    秦方远也喝了几杯啤酒,微醉,但头脑清楚,他从汤姆的话中捕捉到一丝不妙的信息:“你要重新选择?你这个团队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我的手机天天收到公司IT部发的短信,某某团队又签了200万的单子,华北区上周还签订了一个800万的大单,还有李梅,青岛区不是刚搞定红海药业吗?都是好消息啊,怎么不会搞了?”

    李梅听了汤姆那些话,就赶紧用手敲了一下酒杯,提醒他别酒后乱说。听秦方远说到她的业绩,还提到红海药业,她比较尴尬地说:“那是易货,而且估计还得三个月后执行。秦总,你别听汤姆在这里瞎说,他这是喝高了。”

    秦方远发现李梅掩饰的伎俩不高。

    汤姆抢过话:“方远是兄弟,不怕。说实话,我们这媒体真的不行。还有我们的政策,张家红这个女人朝令夕改,上午定的政策,人家一提反对意见,她下午就推翻,晚上我们一抗议,她又改回来了,没有什么标准。还有啊,你去看看,很多区域的液晶屏整天黑屏,监控也是形同虚设,让我们怎么拉客户?”

    秦方远认为这些不是问题。有问题就解决,有错误就改,具体运营的事情,汤姆有发言权,业绩考核、时间考核、推行首问负责制,这些都是手段啊!

    “你啊,还是一书生!”汤姆真的喝高了,他冲着秦方远一挥手,一不留神把手边的空瓶子给扫到桌下,只听“砰”的一声响,啤酒瓶碎了一地。

    服务员闻声过来,秦方远说:“这个瓶子算我们的,最后结账时记上。”

    李梅拉起汤姆,说:“秦总,我们结账走吧。”

    汤姆说:“他们不是安排好了?K歌去,泡澡去。方远啊,既然来了就听我的啊!既来之则安之,完全放松。”

    他们直接去了当地一家比较大型的夜总会。

    秦方远在青岛待了三天,然后自己提前回京。三天时间里,喝酒、桑拿、唱歌、飙车,算得上回国这么久以来最放松的三天。

    回京的路上,秦方远又收到了公司的短信,华东区又和一家***公司签了300万元的广告合同。想到李梅和汤姆说的那番话,他已经明白了这些广告合同的真相,不觉摇头苦笑。

    秦方远预感到,危机正扑面而来。

    预感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投资者们向铭记传媒公司派出顾问金仲良。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投资者们已经结成了一个集体,这种联盟几乎不需要直白的宣告,他们是天然的利益共同体。如果说B轮融资进来之前,老严和张家红构成利益共同体的话,那是因为老严也在做击鼓传花的游戏,有新投资者进来,并且高溢价,不仅最初的A轮投资增值了,企业发展也加足了油。投资进来之后,先前的利益共同体自然分体,然后像细胞一样,按照自然属性,各就各位。

    他们自然联盟的一个显著标志就是共同向铭记传媒委派了一名顾问,美其名曰协助公司发展,具体做什么不言而喻,张家红心里清楚着呢。

    这名顾问在内部被戏称为金老头。金仲良其实不老,也就五十来岁,之前在众多跨国公司做过高管,熟悉国情,同时又是**人,自然还是比较受欢迎。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张家红。投资者委派金仲良过来,最初提出待遇薪酬皆由公司承担,张家红在办公室里就跳了起来:“派了一个人来监视我们,还要我们支付工资?!”

    她当即给老严打电话过去:“员工们都盯着呢,现在公司岗位都满了,突然来一个顾问,不是很合适吧?像这个级别的人,仅仅薪酬就会增加公司的成本,你们在董事会上不是一再提倡减员增效吗?我还打算再开掉一些呢。您看怎么做?”

    老严一听心里就明白:“金先生的薪酬我们投资者支付,我们派他过去主要是支持公司业务发展,是给你们添加力量而不是增加负担。不过,我们内部的定位是,金先生在公司全权代表我们,希望你们的内部资料对他开放。毕竟我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我们争取获得好的发展,共同获得好的回报。”

    张家红自然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在这个问题上,森泰基金、大道投资和老严的意见是一致的。

    金仲良进来后一个人一个办公室,基本上就是参加公司的高管会议、运营中心会议、财务中心会议,包括媒体资源开发、客户销售、品牌维护以及**关系维护,态度很热情,甚至动用自己在国内积累多年的关系,给公司介绍客户。如此再三,公司总监们觉得这个金仲良真是不错,又不挣佣金,还不拿公司薪酬,真正体现了投资者的增值服务啊!

    在这种舆论环境下,张家红逐渐改变了态度,由刚开始的排斥变为接受,甚至一些重大的决策还咨询金仲良的意见。

    毕竟在江湖上混,姜还是老的辣。

    2.旧爱归来

    乔梅回京半个多月了,石文庆才告诉秦方远。

    秦方远听到这个消息时,顾不上一旁的于岩,连珠炮式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你们见面了吗?她提到我了吗?”

    于岩看出了他的急躁,她问:“谁啊?”

    秦方远放下电话,还未从刚才的急躁甚至失措的情绪中走出来,脱口而出:“乔梅回来了!”说到“乔梅”两个字,才警醒过来旁边是于岩。

    于岩直直地盯着他:“你情绪挺激动的,我建议你去健身房运动一下,调整好你的情绪。”

    秦方远表示了歉意,说:“我去见石文庆。”

    临出门时,他吻了吻于岩洁净的额头。于岩僵直坐着,纹丝不动。

    石文庆约在大望路阳光100附近的一家普洱茶馆会面。秦方远火急火燎地赶到茶馆,在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石文庆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昨天,那个位置是乔梅坐过的。”

    秦方远刚一屁股坐下,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般蹦起来,然后哑然一笑,又坐下来了。

    石文庆等他坐定,不紧不慢地说:“她昨天约的我,见了她之后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石文庆没回答他,脸上有种少见的深沉。

    秦方远有些紧张,追问,“她怎么了?”。

    “两个字:消瘦!”

    秦方远对石文庆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叽叽歪歪的,快说吧!”

    石文庆一脸严肃:“昨天乔梅可是什么都跟我说了,包括好意思的不好意思的,都说了。唉,让我怎么说呢?像我这么一个浪荡的人,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多么多么无赖的人,对于乔梅,我都感觉很愧疚,何况是你。”

    秦方远着急了解关键信息,等不及石文庆长篇大论,打断他说:“说核心。”

    “你走了后,乔梅说是对你彻底放手了,但心里没有放。后来认识一个从北京过去的男孩,比她还小一岁,两人谈了一段时间。她总是陷入对你的怀念里,难以释怀,总觉得他没有你好,谈了不久就分开了。”

    想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女人又有了别人,心里有些别扭,秦方远耐着性子听。

    “这次分开后不久,她在网上认识一个在美国的安徽人,姓王,喜欢书画,好像是什么北京信息工程学院毕业的,说自己搞电气工程的,在国内有企业。这个人比我们都大,也许是情场高手。乔梅是谁?多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你是最了解的,是吧!”石文庆朝秦方远努了一下嘴。

    秦方远说:“哪有心情开玩笑啊,你接着讲,后来怎样了?”

    “乔梅和那个人搞网恋三个多月,那人说离异,老婆在国内,乔梅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你分析分析,现在是不是女博士在海外也很饥渴啊?不对啊,我们这些黄皮肤的泡白妞困难,泡黄妞也困难,在美国也是男多女少啊,怎么总是乔梅扑上去啊?”

    说着说着石文庆就偏离了主题,被秦方远制止:“都啥心情了,你还开这种玩笑,说正事。”

    “那人住在离乔梅公寓不远的一个社区。一天早晨,乔梅拎着早餐——自己熬的绿豆粥,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还有另外的女人!”

    秦方远心里一紧,他非常理解乔梅那一瞬间的感受,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愤怒,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石文庆一瞧情形不对,就伸手拍了一下秦方远的肩膀:“如果连这点儿事都承受不了,我就不往下讲了。”

    秦方远轻吐一口气,舒缓了一下情绪,也开着玩笑说:“你谈起别人的事情描述得惟妙惟肖,还记得你和何静那次吧?”

    石文庆连忙摆手:“以后别提这事啊,被哥们儿撞见那事算哥们儿晦气。这不,说乔梅怎么说到我头上了,接着说乔梅,接着说乔梅。

    “乔梅撞见这一幕后,迅速退出了房间,一个人跑到楼下,蹲在一旁号啕大哭。哭完以后,她冷静下来,再次回到房间,对方已经穿好衣服。乔梅进去后一言不发,拿起东西就砸,笔记本电脑、陶瓷、花瓶,什么值钱砸什么,还把墙上的油画扯下来撕掉,把那姑娘——也是中国的——吓得跑了,估计她以为乔梅疯了。那气势,把那个安徽籍王姓画家给镇住了!乔梅说,那次是砸爽了就走了。”

    秦方远心想:这就是乔梅,这就是北京妞!

    “乔梅遇人不淑,还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你啊!唉,说实话我真的挺羡慕你的。虽然我女人不少,却皆如过客;你女人寥寥,却个个为你欲生欲死,欲罢不能,这才叫功夫!如果说我练的是少林,你学的绝对是武当太极,四两拨千斤,力量连绵不尽,好生羡慕!”

    秦方远挥一下手:“少来,怎么联系乔梅?把电话给我。”

    “你还真是直奔主题,跟我要东西还像抢似的,今天这顿茶你埋单啊!还有,见着乔梅别说我坏话啊——我现在混得咋样,这个嘛,可以实话实说。”

    石文庆想表达什么意思,要达到什么目的,秦方远早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石文庆是想乔梅给他滞留在美国的女友们传话,当然是好话美言。

    秦方远把乔梅电话存进手机里,正要拨号。石文庆的手轻轻按住他,秦方远一愣,抬头望着他。

    石文庆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低沉,几乎带着叹息:“兄弟,想清楚。你不是我,做不来我的事。别忘了还有于岩。”

    秦方远僵住,看着石文庆起身出门,都没缓过来。

    周末,他终于给乔梅打了电话。乔梅刚听一句“喂”就知道是谁了,顿时泣不成声。秦方远说:“你在哪儿?”

    “在家。”乔梅的声音软弱无力。

    秦方远立即打的往顺义跑,也顾不上叫老赵出车。

    乔梅在自己的闺房里。在秦方远快到乔梅家楼下时,乔梅的妈妈先下楼了,她握着秦方远的手,话还未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孩子,你去劝劝她。回国后她就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在国外受啥委屈了,我又不敢问,问多了她就急。这是怎么了啊?”说着老人家就哭。

    秦方远安慰了一番,上楼去了。乔梅躲在闺房里,她冷冷地看着秦方远推门进来,没有表情,只是一直盯着他,手里翻着一支签字笔。

    秦方远说:“我来了!”

    他蹲下来,在乔梅跟前,扶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

    乔梅的眼睛空荡荡的,这让秦方远心里发紧。当年是多么精神,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乔梅还是不说话,秦方远自顾自地讲回国一年多的经历和有趣的事情,当然他没说于岩的事情。乔梅还是冷冷地听着。

    秦方远蹲着太累,乔梅的妈妈敲门递给秦方远一把小板凳又出去了。秦方远坐着小板凳,继续讲着有趣的事情。渐渐地,乔梅的眼睛里有了热气、有了温度,转眼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大颗泪珠掉下来。她猛地抱住秦方远,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妹突然相见,那哭声,有着不可抑制的颤抖和沉重。

    秦方远也被下流泪。毕竟,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辛苦和拼搏。

    乔梅说:“抱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我会死的。”

    秦方远的手伸在空中,最后还是落在乔梅身上,用力地抱紧她。乔梅的身体颤抖而灼热。

    3.摊牌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秦方远曾经问过石文庆,是否有意或者无意跟于岩透露过乔梅的事。石文庆大怒:“你就这么不待见哥们儿?!咱们谁跟谁啊,就差从小没穿一条裤子了,这种事,我能泄露吗?我能做那勾当吗?”他义正词严,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冤屈。“不过,我真想骂你。我做事向来坦坦荡荡。没错,我是阅女人无数,但我绝不会同一时间段拥有不同的女人。”

    本来是向石文庆咨询求助,结果不但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还遭一番奚落。在处理男女关系方面,秦方远不得不承认自己比较弱智。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官作用,于岩不但秦方远和乔梅有过不一般的过往,还知道前些日子秦方远经常跑过去和乔梅待在一起。她很伤心,她知道这件事情迟早是要解决的。

    于岩给乔梅打电话,邀请她在崇文门饭店马克西姆餐厅吃饭。马克西姆餐厅是北京乃至全国出现的第一家中外合资的高档西餐厅,外方投资者是皮尔•卡丹。崔健在这里第一次演唱那首一曲成名的《一无所有》,娶了宋怀桂的女儿宋晓红。

    于岩给乔梅点的是600元/套的法式正餐,另加15%的服务费。套餐均含头盘、汤、主菜、甜点和咖啡茶,还加了鹅肝批、焗蜗牛和煎牛排。乔梅一言不发,看着于岩忙里忙外,要了一瓶19800元的路易艾希纳的美洛。

    于岩说:“为秦方远干杯!”

    乔梅举杯。

    “为你的健康干杯!”

    乔梅举杯。

    “为了你的胜利干杯!”

    这次乔梅没有干杯。她看见于岩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似乎刻意不让它流下来,总是悄然低头用餐巾纸擦眼睛。

    在悠扬的弦乐里,两人悄然无声地吃饭,一顿丰盛的西餐,吃得寡然无味。乔梅知道,她就是秦方远口中的Jessie,看着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二天,于岩找到秦方远说:“你还爱她,是吗?OK, easy a

    d clea

    .(简单明了。)”

    秦方远早就等候着这一刻。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让他感觉很累,虽然于岩从未为此争吵过,但越是这样,越让秦方远感到即将大雨倾盆。

    秦方远曾经就此事向石文庆讨教。石文庆说:“你心里装得下两个女人吗?你给我说实话。”

    秦方远想了想,点头。

    “她们两个你都爱吗?”

    秦方远点头。

    “这就对了,你们之前嘲笑我滥情,根本不是嘛。其实跟我交往的那么多女孩子,我个个都是有感情的,真的不是像换衣服那样随便换掉。像电影学院的那个,我都跑去很远的地方摘草莓给她做生日礼物。像那个空姐,你还别说我矫情,我真的是打算和她结婚的,我还打算给她买辆宝马,50万现金我都留着呢。还有那个小梅,你认识的,如果不是单亲家庭,非要婚后跟她妈妈生活在一起,超出我的承受能力,恐怕早就和她结婚了。我从小一个人惯了,哪能和老人住一起啊?反正你现在的心情我特别理解,男人真的可以爱几个女人,而女人心里只能装下一个男人,不是说嘛,男人是先有性后有爱,女人是先有爱再有性,或者是一旦有性了整个心都扑向你了。”

    “和于岩在一起,我很快乐,像燃烧一样。和乔梅一起,我会很安稳,过得很好,虽然,有时候很压抑。我不知道于岩是否爱我,或者是否和我结婚;但对于乔梅,我心里有底。”秦方远老老实实地说。在这方面,他承认石文庆是他的老师。

    “你老了。”石文庆莫名其妙来了句。

    秦方远听懂了。像尘世间大多数庸庸碌碌的感情纠葛,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热烈的未知和安稳的束缚,你选择哪个。他沮丧地说,“我也烦我自己,我确实是个没有勇气的人。”

    “哈哈,这个问题确实棘手。就生活而言,乔梅适合你,毕竟在异国他乡共同生活了多年;就事业前途而言,于岩更适合你。她什么背景啊?相信你也知道吧。性格单纯,麻利,对你的事业是有帮助的。”

    石文庆说了那么多,秦方远还是不知道怎么选择,最后帮助他选择的是于岩。

    于岩问他:“你爱我吗?”

    秦方远认真地说:“我爱你。”他心里苦涩地想,是的,我爱你,可是我也爱乔梅。

    于岩说:“我爱你,对我来说,爱就是爱,爱你,和别的事情无关。你的爱,有好多东西在里面。既然她回来了,你也回到她身边了,我就不奉陪了。”

    于岩转身的时候秦方远没有看到她流泪,他总认为于岩会流泪的。

    说到这个细节时,石文庆嘲笑了秦方远一番:“你以为你是谁啊?爱就要流泪吗?这是什么逻辑!其实你是不甘心于岩处理这事这么干净利落吧!告诉你,像于岩这类人,她才不会跟你犹犹豫豫、拉拉扯扯、叽叽歪歪、婆婆妈妈,人家快刀斩乱麻。你啊,谈恋爱还是小学生水平。不过,也不应该啊,我看你处的这几个,还确实个儿顶个儿的,老天不长眼!”

    于岩自那次与秦方远摊牌后,就再也没有给秦方远思考和辩解的机会。她收拾了留在秦方远那里为数不多的个人用品,扭头就离开了。

    于岩离开后,秦方远失落地坐着,空荡荡的看着窗外,好长时间。让他自己都鄙视自己的是,虽然痛苦和受挫,但他居然觉得打自心底的轻松。

    4.瞒不住了

    有道是,人多半是命,运气好的时候天上可以掉馅饼,一旦转霉运了,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此后不久,于岩突然找上秦方远,在东方君悦大酒店门口的喷泉池旁边,拿着一堆资料,开门见山:“Simo

    ,关于铭记传媒,tell me somethi

    g I do

    't k

    ow(告诉我点儿我不知道的事情)。”

    秦方远看出于岩的神情不对,似乎在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他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于岩说:“能对上帝发誓,那次融资中,你不知情吗?”

    于岩这样一问,他就明白了。这是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时间过去快一年了,当初这些人承诺的合同执行几乎都没有兑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是知情者。这还用说吗?他是融资主导者之一,商业计划书也是他主抓的,谈判也是他。是的,他确实隐瞒了,但他有苦衷,当事人信誓旦旦地说,完全可以把意向变为正式合同,可以让梦想照进现实;还说这已经是行业潜规则,早就屡见不鲜了。而且,那时候资本市场躁狂,项目基本处于抢的状态,抓大放小,这个问题应该放在大环境下去看。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愧疚。于是,在于岩以质问的口气问他的时候,他摇摇头,表现得很坚定。

    于岩本来期待他如实地陈述,换来的却是坚决的否定,她一下子愤怒起来,甚至有点悲痛。那璀璨的阳光似乎正在被漆黑的宇宙吞没,逐渐湮灭成暗淡的星光。

    她已经拿到内部材料——一度是公司商业机密的资料。到底怎么弄到的?秦方远百思不得其解,就像于岩怎么了解他和乔梅的事情一样。

    于岩愤怒是因为她对爸爸说了谎。作为这只基金最大的LP,在犹豫徘徊之余,是自己的女儿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让一个可投可不投的项目在一念之间生死转变,做出这个决定是由于自己孩子的承诺。这个承诺实际上来自秦方远,来自于岩对秦方远的信任和支持。

    于岩看到坚定摇头的秦方远,心里立即凉了。她“啪”的一下把手里的资料拍向秦方远的脸,转身走掉,任凭资料像烟花一样散落一地。

    秦方远孤零零的,像被掏空了一样,蹲在喷泉池一旁。

    这个场景,也许会在很长的时间里成为秦方远独自咀嚼的酸楚。

    秦方远其实理解于岩的心情,在美国接受教育的人,连小孩子都知道《木偶奇遇记》中的主角小木偶匹诺曹学不得。于岩的表现就像秦方远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信息时所表现的一样,只是秦方远妥协了。铭记传媒是自己在国内的第一个项目,回国后的第一仗,谁都渴望成功。在冠冕堂皇、众口一词、利益至上的背景下,他选择了妥协,甚至隐瞒。

    5.“亲信会议”浮夸风

    这天,秦方远刚进自己的办公室,何静就冲进来:“秦总,张总让你去小会议室开会。”

    自从那次在石文庆的公寓里被秦方远撞见那事后,何静对秦方远的态度大为转变,几乎是板着面孔了。秦方远心想,就算是貂蝉,情绪恶化后也没有原来美了。不过,秦方远也不怎么计较,他心里已经装不下这些琐碎的情感之事了。

    秦方远走到小会议室,发现人不多,但个个面色凝重,正襟危坐。秦方远迅速扫了一眼,发现今天参会的人比较奇怪,公司的好几位核心高管没有与会,像COO汤姆不在,CAO沈均不在,CMO更是两三个礼拜不见面了,也不知道忙啥去了,CFO李东也不在,甚至人力资源总监夏涛也不见人影。他心里涌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什么规格的会议?要讨论什么?

    张家红端坐在长条桌主持人的位置上,每一位被邀与会者进来时均点头示意,这么平和,部属们都有些不适应。

    围坐在条桌两边的,有负责媒体资源开发的副总王兵兵、新提拔不久的液晶屏采购总监李勇、办公室主任董怀恩、大客户一部总监肖强、财务部经理胡冬妹。秦方远突然明白了,这些人是张家红经常挂在嘴上的亲信。“难道我也被纳入亲信阵营了?”秦方远对今天这个局面迷惑不解。

    张家红看到秦方远进来了,就让秘书关上门:“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很多人跟我做广告多年,长的有十年,又参与创办铭记传媒,一起打江山。”她顿了顿,“不瞒大家说,公司现在遇到非常大的困难,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依仗父子兵,关键时刻希望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位都不要掉链子。”

    听完这段开场白,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硬仗何为。秦方远本能地感到暗流汹涌。都说女人心难测,女强人的心思更是如雾里看花,外面的人永远只看到冰山的一角。

    回想起加盟铭记传媒公司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秦方远意识到,该来的总会来,一切的因都会结果,有道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秦方远思维飘散,他只看到张家红的嘴巴上下开合,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张家红突然转头对坐在一旁的秦方远说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方远,最近公司会有一些比较大的变化,希望你不要受影响。你是石文庆介绍的,是自己人。”

    这种直白的表态,秦方远好久都没有听到了。究竟会有什么大变化,值得张家红特别叮嘱?

    张家红布置任务:“我们要整理一下今年前三季度的业绩报表以及第四季度的业绩预测。”

    这件事其实交给业务部门就可以了,业绩报表财务可以出具数据,业绩预测由运营部门提供报表,应该不是董事长亲自过问的,更不适合在今天这个小型会议上讨论,何况相关核心部门的人都不在。

    张家红似乎特别在意这个东西,因此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情很重要,但又不知道做这个干什么。

    “请问,做什么用的?”王兵兵道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这天,张家红几乎有问必答。她态度温和地回答道:“先不要管做什么用,把报表做扎实些就行,今天晚上要提交给秦总。”

    办公室主任董怀恩顺口接了句:“估计又要开始融资,做给投资人看的吧!”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只有秦方远不明白,这些表格压根儿不是融资所需要的,公司目前还没有启动C轮融资的条件和迹象。那张家红召集这帮人搞这些干什么呢?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B轮融资前,也是在这样的办公室,那天下午开了关于融资的通气会后,张家红又在晚上召集了少数人参加内部会议,称为“亲信会”,那次会议秦方远没有被邀请参加。此情此景,仿佛如昨。

    “这件事情,我们还得依仗秦总的支持了。”大客户一部总监肖强冲着秦方远阴阳怪气地说,“如果秦总不通过,我们做多了也白搭。融资嘛,人家大权在握啊!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牛着呢。”

    刚刚琢磨出一点儿味道,听到肖强这一句话,秦方远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顿时一股热血喷涌而出,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说什么呢?我碍事了吗?你们任何人做的事情自己负责,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孩!”

    这帮人对平日文质彬彬的秦方远突然发飙明显心理准备不足,好几道目光都砸在秦方远身上。那些目光阴冷,犹如一把把利剑悬在高空,随时可能杀下来,秦方远深刻地想到了两个字——孤独。

    小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起来,静悄悄的,坐在不远处的何静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敢吱声。

    “秦总,当初我们做第二轮融资的时候,你不是拿着我们提供的合同和报表去告状吗?你还要求我们签字确认,你不是一直要做好人吗?”肖强针锋相对。

    办公室主任董怀恩也过来帮腔:“是啊,当初我负责一个分区的资源开发,人家还偷偷去调查我们合同的真伪,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不都拿下来了吗?何必那么较真儿呢。”

    秦方远立即腾地站起来,狠狠地把记录本摔在桌子上,对他们怒目而视。这是一块未愈的伤疤,已经影响到他在于岩及投资人眼里的信誉了,没想到在这个场合还被他们合力猛然撕裂,流着鲜红的血,一群看客还在那儿咝咝地笑,那么放荡,那么冰冷。

    张家红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切。何静看情形不对,站起来冲着肖强和董怀恩说:“你们能消停下吗?张总还在呢!不是讨论事情的吗?你们怎么像吃了呛药啊?”

    提到董事长还在呢,他们立马乖了起来。

    张家红发话:“你们做业务的功夫都去哪儿了?这个节骨眼了还学会内斗了?啊?!”

    秦方远听出了“内斗”的别样含义,他有些明白张家红做这些报表要达到什么目的了——马上要开董事会了。他顺势坐了下来。

    对于张家红提到数据报表用的“扎实”这个词,王兵兵心领神会。他首先提议,我们要展示成本控制能力,让人看看我们是怎么节约成本的,尤其是资源维护费用,一年只有300多万元。人家分众传媒多少啊?上市财务报表显示不少啊,虽然有广告点位数量差异。我们的单位资源维护成本非常低,成本意识这么强的团队,去哪里找?什么是价值?这才是我们的价值。

    “OK!这个你来完善。”张家红很满意。

    “销售业绩怎么报?”华北大区总监廖红问。这个女人是张家红进京做电视广告业务时招的第一名员工,忠心耿耿。

    这个问题很愚蠢,销售业绩当然是根据业务合同来计算了,签订了多少合同、执行了多少、实收多少、应收多少,白纸黑字,不应该信口开河张口就来一串数字。秦方远耸了耸肩,他们把目光转向张家红。

    “第四季度预售报5000万,明年的广告计划预测可以报高些。”张董事长对手下吩咐,“那些重点客户要提前打好招呼,每一笔预售单子都要落实到具体客户,如果投资人做尽职调查的话,让这些客户帮助圆一下。我们要过好眼前这一关。”

    这是去年融资事件中的情景再现,秦方远已经看明白了。他突然有些恶心,站起来对张家红说:“张总,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假休息一下。”

    所有人都看着张家红,张家红一看这情形,犹豫了一会儿,她紧紧盯着秦方远的脸色看,看到他的额头有些汗珠,就轻轻挥挥手,让秦方远回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休息。

    其他人开始琢磨“圆”的含义和动作。所谓圆,主要有两个步骤:一是签署一份广告投放的意向协议,既然是意向协议,不用承担正式合约的法律责任,因此数字怎么填都可以;二是签署了意向协议后,如果有第三方来调查,需要客户帮助证明一下,不要露馅。

    其实,这些活儿应该是铭记传媒的COO汤姆具体负责,董事长应该躲在幕后,这样即使投资者追问起来,董事长前面起码还有一道防火墙嘛。不知道为何,汤姆竟然没有被邀请参加此次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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