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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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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扯!”胡喇嘛指着旁边的猎手金宝,“他在林子里打伤了一只追兔的母狼,公狼又蹿出来攻击他,这不,我们正码脚印去围剿这对儿野狼呢!”

猎手金宝呵呵得意地笑。原来那只母狼被他所伤。我真有些不相信他那猥琐矮墩的狗样,还能伤了母狼。他外号叫“娘娘腔金宝”,说话母声母气,办事也蔫儿吧唧,村里大人小孩都不拿他当回事。于是他的兴趣放在了野外,掏个獾洞了,打个沙斑鸡了,偶尔也能伏击个雪中觅食的狐狸什么的,号称猎手。实在没打的,他就掏家雀,连毛一起烧着吃。蒙古人生来只吃牛羊肉,谁还吃家雀呀,不够塞牙缝不说还嫌脏,连狗都不闻,只有逮老鼠的猫才吃。这也是金宝被人看不起的一个原因。当然了,他媳妇被南方贩子拐跑也是一个原因。

“你们俩臭小子,没叫那对恶狼吞到肚里,真是福大命大。”胡喇嘛牵过马,重新去查看原先的狼印时这么说。

“我们还真……”好逞能的老叔又差点冒出口。

“我们还真福大命大,你们可就玄了,小心叫狼叼了你们的球!”我岔开老叔的话说。

“你这小兔崽子。”胡喇嘛骂了一句,领着他的“猎队”,小心翼翼地码着脚印,向沙坨深处追去了。

荒野光秃的沙地上,剩下我和老叔外加一头老驴,显得好空旷好寂寥。我注视猎队消逝的方向,心变得沉重起来。

“你为啥不让我说出咱们遇着狼的事呢?”老叔不解地问我。

第 一 章(3)

“我不想让他们找到狼窝。”

“你还惦记着狼崽?”

“嗯哪,没有狼崽,没有大狗,咱们可咋对付二秃和他的大花狗?”我又忧虑起来。“老叔,我有个主意,咱们跟着他们过去。”

“干啥?”

“看看他们打狼……”

“哈,你小子想捡个洋捞儿,好,我同意!”老叔也来了劲头,他想逮个狼崽的心情一点也不次于我。

我们把毛驴和杏核留在沙湾处,用木橛子拴住毛驴儿,干杏核卸在一旁。我们就攥着镰刀尾随在猎队后边,悄悄跟去。

后来,嫌他们码脚印太慢,我和老叔轻车熟路走直路,翻过沙坨子,直接到了老山杏树后的狼窝那儿等候起来,反正他们早晚会赶过来的。躲在草丛后边,我们看见了动人的一幕:那只公狼正在转移受伤的母狼和三只狼崽!母狼受伤的前腿搭在公狼的脖子上前行,它们俩的嘴里叼着狼崽,公狼叼两只,母狼叼一只,走得极其艰难而缓慢。

也许,公狼感觉到了危险正临近,回头跟母狼碰了碰鼻嘴,低声“呼儿呼儿”叫了几下,便一起放下嘴里叼着的小崽,然后公狼半驮着母狼,大步大步飞跃着消逝在沙漠深处。

“它们扔下狼崽走了,咱快过去捡回来!”我急忙说。

“不是的,公狼嫌慢,先转移母狼到安全地方,然后回来叼狼崽走。咱们可别招惹它们。”老叔颇有经验地按住我说。

这时,胡喇嘛和他的猎队出现了。

从暗处看着这些“勇敢的猎人”,蹑手蹑脚畏首畏尾地接近狼窝,我们差点笑出来。放弃祖先的牧业经济,安居家业生活并以翻耕沙坨为生,这里的蒙古人简直失去了祖先的所有豪迈和勇敢。

“那边有狼崽!”眼尖的娘娘腔金宝尖叫起来。

“趴下!可能有大狼!”胡喇嘛一声喝叫,这几位猎人忙不迭地就近撅着腚趴在地上,谁的枪一失手朝天“砰”地放了一枪,枪声在大漠中回声很大,震耳欲聋,久久不绝。

我和老叔又差点笑出来。

半天没有动静。

确认没有大狼之后,他们很勇敢地站起来,冲那三只孤弱无助的狼崽,如恶虎般冲了过去。小狼崽还没有长牙,但会咧开嘴做出哧哧吓人状。被胡喇嘛抓在手里的那只却用肉牙床咬住他的手指不松口,疼得他把那狼崽一把摔在地上,又踢了一脚,怕其不死拔刀接连捅了几刀。另一只也惨遭同样下场,甚至更惨,狼崽的肚肠都翻出来了,血洒得满地鲜红。我不忍目睹,闭上双眼。老叔嘟囔说:“妈的,不敢追大狼,杀小崽出气,啥本事?”

我梦想中的狼狗,正在消失。

只有娘娘腔金宝手里抓到的那只幸免于难。胡喇嘛似乎没有杀过瘾,要抢过那只狼崽时,金宝死抱着没有放,说带回家玩玩,兴许还有用。胡喇嘛呵呵笑说,就你娘娘腔心眼儿多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而后他像一位胜利的将军般察看周围,又往那个狼洞里“砰砰”放了几枪,仍不放心,猫着腰端着枪走进一米多深的狼洞,再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时,手里多了半只野兔,呵呵笑说没有白来,晚上的下酒菜有了。

我在心里说,你也就捡个狼剩儿狗剩儿的。

“听!”娘娘腔失声一叫,脸刷地白了。

于是,他们和我们都同时听到了那只公狼的怒嗥。长长的、冰冷的、刺入心肺的狼嗥从不远处传过来。

“快跑!”娘娘腔金宝爬上马背,就要逃。

“胆小鬼!”胡喇嘛壮着胆儿骂了一句。

“杀了狼崽,大狼会红眼的,人斗不过红眼的恶狼!”

其他几人也都流露出畏惧之色,纷纷上马。胡喇嘛这才胆怯了。嘴里骂一句狗日的,又朝天放了一枪壮胆,然后才骑上马,和其他人一道绝尘而去。他们仓皇奔逃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打狼崽时的英雄气概,有一个掉了一只鞋子都没有回来捡,狼狈至极。

“咱们也快撤吧。”老叔拉了我一把,悄声说。

“妈的,天杀的大秃子他们,干出这种缺德事!”我愤愤骂道,为惨死的小狼崽不平。

人类的这种残忍的屠戮动物幼崽的行为,引来无穷后患甚至是灾难,为此,村里人以及我们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西边的太阳通红,在茫茫的大漠天际燃烧。

科尔沁沙地如一条被火光罩住的死蛇,静静地躺在东边,渐渐也随那火燃烧起来,万里飞红。

据说,科尔沁沙地往年叫科尔沁草原,属于成吉思汗的胞弟哈布图·哈萨尔的领地,牧野千里,绿草万顷,清道光年间开始“移民实边”,开垦起这片草原,改变了原先以牧为主的人类生存方式,称之为农业代替牧业并号称“先进”了。这种“先进”给科尔沁草原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草植被下边的黄沙被翻耕上来,草原如剥光了绿绸衣一般,赤裸裸,日复一日无可奈何地沙漠化了,经过上百年变迁,就成了如今这种茫茫无际的大沙地,惟有边缘地带的沙坨子,还幸存着些稀稀拉拉的野山杏、柠条、沙蒿子等耐旱草木。

我和老叔匆匆走在科尔沁沙地西南地带的塔民查干沙坨里。老叔不时回头瞧一瞧那只红眼的公狼是不是追上来了,同时跟西边的落日赛跑,要赶在天黑以前走出沙坨子。我们刚走一半儿路,那轮西边的太阳似乎也着急回家,眼瞅着就贴上了大漠边缘,霎时变得金红金红。只见它褪去刚才还滚滚燃烧的刺眼光芒,显得清晰而柔和,挥洒出的晚霞涂满我们这边的天空和沙坨。我们恨不得拿根木棍,支撑住那轮落日不再往下滑落。老叔手里的柳条打得驴屁股噼啪直响,可驮着死沉死沉的干杏核,蹄子又老陷进软沙地迈不快,真是难为了这头毛驴。

第 一 章(4)

人和畜很快呼哧带喘了。

“咱们别奔命了,公狼追也得追他们呀,咱们又没杀狼崽。”我擦着脸上脖上直流的汗水,停下步子喘口气。这时发现我们的身影儿在沙地上投出很长,周围的沙峰也拖出了长长黑影。显然,太阳真的要落下去了。

我转过头往西瞅了一眼,便惊呆了。

我真没想到此时的大漠落日是那么漂亮,那么壮观!

它变得硕大而滚圆,卸去了金色光环,卸去了所有的装饰,此时完全裸露出真实的自己,火红而毛茸茸,和大漠连成一体,好比在一面无边的金色毯子上,浮着一个通红的大绒球,无比娇柔地,小心翼翼地,被那美丽的毯子包裹着,像是被多情的沙漠母亲哄着去睡眠。此时的大漠,一片安谧和温馨,那样庄严而肃穆地欢迎那位疲倦了的孩儿缓缓归来。于是,天上和沙上只残留下一抹淡红,不肯散去。黄昏的暗影悄悄如一张丝网绸幔般飘落下来,人好像处在缥缈的幻影中。我的眼角有些湿润,突然萌生出想哭的感觉,为那大漠的落日。尽管它带走了它的光辉,但这最后瞬间的壮美和大自然的瑰丽都融进了我的心田,使我终身不忘。

黄昏的沙漠小路还依稀可见。大漠开始拉下黑沉的脸。远处有一种夜鸟在哀鸣,那啼鸣很像在说:“带我出去!带我出去!”我和老叔的心都突突的。传说有一少女迷路在塔民查干沙坨里,死后变成这怪鸟,一到天黑就出来这样哀叫。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前边的小路模糊不清了,一旦走错,我们可就迷失在这塔民查干——地狱之沙中走不出去了。四周愈加黑暗,刚才还清晰可辨的沙包沙丘,此刻突然变得如怪兽恶魔般张牙舞爪,恐怖阴森,随时会扑过来吞了我们。

“找不见路了,咋整?”老叔在前边沮丧地说。

若在平时我也肯定吓个半死,可此刻我心中有个异样的感觉,就是最后一瞥感受到的那轮落日,似乎把面对黑暗和人间困难的勇气留给了我。

“咱们让毛驴走在前头。”我镇定地说。

“毛驴?”老叔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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