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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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兮的头埋在霍谨言怀中半晌，霍谨言能感觉到胸口的衣襟被慢慢濡湿的感觉，他心里也微微抽痛着，在刚刚智明把事情告诉他之后，他自己的心里甚至都有着一股散不去的怒火在燃烧，恨不得把凤安拽出来打上一顿！连他都这么愤怒，又何况是唐兮呢？他当即不敢在犹豫，急忙就跑到了河边，看到的就是唐兮失魂落魄，甚至眼中已经开始有了怨怼。
他知道自己此时似乎也不能为唐兮做什么，唯一可以的，就是陪在她的身边。
他轻缓的拍着她的后背，企图安抚她的情绪，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兮突然扬起小脸看着他，眼角还带着泪花，眼中则是满满的痛楚，“霍谨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真要骗我的话，就骗我一辈子好了，为什么还要留下真相？”
霍谨言抬手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珠，“他是一个无情又自私的人，他无情的放弃了你，却又心中愧疚，所以写下了这封信……这只是他给自己的安慰罢了。”
“唐兮，这么多的困难都走过来了，如今的你已经不是凤兮，又何必为过去执着？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难过也应当是建立在你将他当成父亲的基础上，但其实在十几年前他选择利用你的时候，你就应当清醒的知道，他不配当你的父亲，不是么？”
“可我……还是觉得难过。”她哽咽着，抱着霍谨言的手又微微紧了一点。
“哭完了就好了，你现在不是还有我在身边么？我是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唐兮的痛苦在霍谨言的陪伴下慢慢的被抚平了，其实最难过的也就是刚知道真相的那一阵儿，唐兮是个坚强的人，在度过了那一会儿之后，心中的戾气也就渐渐的淡了下来，她分得清是非，明白这件事她是怎么都不该迁怒到凤烈头上的。
他和自己一样，不过都是被凤安安排好生活轨迹的一颗棋子，凤安就真的疼爱凤烈么？也不见得，与其说是疼爱他，倒不如说是把他当做了一个扛起凤元的工具，之所以是他，不过是因为凤安就这么一个儿子，否则的话，还真就未必会是谁了。
再想想凤烈不也深受其害么？因为凤安的一句谎言，他沦陷在一场不伦之恋里面，现在他能理直气壮的告诉她，他喜欢她，那不过是建立在他以为彼此没有血缘关系的基础上，若是他知道了真相，他又情何以堪呢？对自己的亲姐姐有那样的想法……不用别人说，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所以现在对于凤烈，唐兮也觉得左右为难起来，告诉他真相，他自然也就对自己死心了，但怕就怕他遭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到时候只会让他更痛苦。
不告诉他真相吧，唐兮想想他之前对自己的执念，又深怕就算她离开，他也要一辈子陷在这个漩涡之中出不来。
凤烈的一辈子，在他对凤兮生出超出姐弟之情的想法开始，似乎就注定了一生悲剧……
唐兮自己想不出该如何选择，便问了霍谨言，霍谨言沉吟半晌，最后还是轻声道，“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总归他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已经承受了这么久，如今就算你和我离开了，他至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很好，对他来说，或许痛苦还要轻一些，而一旦打破了这些将那残酷的真相告诉他……似乎对他更残忍一些。”
唐兮沉默半晌，最终轻叹了一声，“你说的对……这样的痛苦，我一个人承受就已经足够了，何必还要再拉他下水？”
说着，她拿出那张黄布，失神的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抬手就将它扔在了火堆里，黄布碰到火立即就燃烧了起来，在她目光的注视中，那跳动着的黄色火焰，最终将那块黄布吞噬殆尽。
她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智明，“这个秘密，还要劳烦你帮我保守。”
“阿弥陀佛。”智明似乎也有些感慨，“你们放心，小僧不会乱说的。”
在崖底待到第五日的时候，影一终于找到了他们，连同来的，还有凤烈。
影一看到霍谨言和唐兮还活着，登时心中大喜，急忙扑了过来，“主子！唐姑娘，你们没事吧？”
霍谨言微微颔首，“放心，我们都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养养就好了。”
影一松了一口气，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智明，微微一愣，“这是……”
“是智明小师傅救了我们。”
影一闻言又对着智明连连感谢，只是心里却有一点疑惑，他怎么觉得这智明小师傅有点眼熟？
在这一片欢喜之中，凤烈却始终没有说话，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直到看到智明的时候，他眸子才微微动了一下，“裴子卿？”
智明闻言，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朝着凤烈施了一礼，“凤施主，许久不见。”
凤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对着他微微俯身，“多谢你救了她。”
之前唐兮就把裴子卿的事儿跟凤烈说过了，所以他看到他光头的样子倒是不那么惊讶，只是听到霍谨言说是他救了他们，再想想曾经她也救过唐兮一次，便开口对他道了一声谢。
智明只是又回了一礼，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看了一眼唐兮道，“既然找你们的人来了，我便也不再多送，我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还需在此逗留几日。”顿了顿，又微微压低了声音，“至于你之前托我办的事，待我有了线索，会去南越找你们的。”
站在唐兮旁边的霍谨言听了这句话，抬手将身上的玉佩摘下递了过去，“到时候你呈上此物便可。”
智明抬手接过玉佩，道了一声“珍重”，便转身走了。
他一走，不知道怎么的，气氛似乎突然就凝重了下来，唐兮知道了身世之后再见凤烈，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而凤烈也不知为何，看着他也沉默下来，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的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霍谨言知道还是要他们两人解决为好，他若是随意插手，两人的心结怕是更难解开，于是他对唐兮轻声说了一句，“我去前面等你。”说完便带着影一以及其他人朝前面走去。
呼呼啦啦的一群人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凤烈先开了口，“你没事就好。”
唐兮抿了抿唇，“谢谢你费尽心思的救我。”
“事情本就因我而起……付出再大的代价救你，我都不在乎。”
“凤烈……我……”
唐兮的话还没说完，凤烈就打断了她，“我知道，我放你走。”
唐兮微微一愣，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之前凤烈也答应了放她走，但是她知道那是被她逼的，但从他说的再陪他一个月，就知道他心里有多不甘心，但这一刻，她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抹释然。
凤烈见她没说话，自嘲似的笑了一笑，“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我怎么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
“从前我总以为，我做了皇帝，就可以保护你了，这一次就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但我错了……”他轻笑了一声，“做了皇帝，我肩上的责任却更大了，束缚也更多了，我再不可以那么随心所欲……所以霍谨言可以去追你，我却只能待在沙城等待消息，所以霍谨言可以随你从悬崖跳下去，我却只能带人去寻找你们的下落……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也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会选择他，你是他生命中唯一重要的，而我却还有一个凤元要顾虑。”
“所以现在，我愿意让你跟他离开了。”
凤烈的话说完了，听在唐兮耳朵里却颇为有些不是滋味，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霍谨言的做法是对的，对凤兮的喜欢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如同他的一种信仰，如果要用那种方式去打破他的信仰，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所以倒不如，让凤兮成为他心尖的一点朱砂痣，藏在心尖却永远得不到，或许他在将来会思念她，会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又或者当他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却因为她而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但无论哪一种，都总比直接打破一切，让他绝望来的好。
她对着凤烈笑了一下，“凤烈，谢谢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凤烈也笑了，却笑的有点凄然，“往后没有我的日子，愿你平安喜乐，岁月无忧。”
凤烈最终没有跟唐兮他们一起走，唐兮去和霍谨言会和之后，他们便带着他们的人走了，而凤烈带的人则回去山谷找凤烈去了，唐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却知道，他应该不会再见她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或许是唐兮显得有些沉闷，霍谨言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了，以后的路有我陪你，而凤烈……也终会找到一个陪他走完一生的人。”
唐兮笑了一下，“嗯。”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是不是该回南越了？”
“还有一个厉风没有解决呢。”霍谨言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摄人的光。
唐兮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无奈道，“罪魁祸首的付静兰和厉玲珑都已经抓了，厉风……人家好好的待在北阳境内，咱们就算想下手也没机会啊，还是算了吧。”
南越如今内乱未平，实在犯不着与北阳较劲，倒不如等南越局势稳定之后，再联合了凤元收拾北阳，岂不是更事半功倍？反正她对北阳没有一点好感，对方又始终对凤元虎视眈眈，倒不如彻底收拾掉还一劳永逸一点。
霍谨言冷哼了一声道，“厉风虽然暂时不好直接解决掉，但也必须先给他一个教训。”
唐兮看了一眼霍谨言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劝解不了的了，不过其实也不用太担心，霍谨言又不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少年，他做事一向有分寸，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
回了沙城，他们找了一家客栈好好休息了一天，次日唐兮和霍谨言吃早饭的时候，就听到影一回来汇报，“主子，凤烈放出了消息，说大乾兮公主被北阳劫持至沙城，在凤元努力营救之下未果，掉下悬崖尸骨无存了。”
唐兮微微一愣，随即又想明白了，她这一段时间折腾的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大乾公主这么一个身份，如今若是稀里糊涂的就跟霍谨言回了南越，那凤烈这边也不好交代啊，那日她掉下悬崖是真，后来凤烈带人去崖底搜寻，最后没有带出人来也是真的，这样一来倒是把她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
而且他还间接的帮了一个大忙，大乾皇帝以为她死了，那么也就不会再想到拿她来威胁谁了，这样一来，往后若是有机会，向他要胭脂色的配方，就不会太难……只要威逼利诱都使出来，而他自己手中又没什么筹码，最后还不是得妥协？
显然霍谨言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闪过一丝喜色，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唐兮的毒也就有了希望了。
这样一想，精神也不由得振奋了不少，生的希望让连日来的苦闷也都去了不少，唐兮便兴致勃勃的问霍谨言，“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报复厉风？”
“我想，就算我们不动手，凤烈也不会轻易饶了厉风的，厉玲珑不是还在他手里么？到时候利用厉玲珑来咬下厉风一口肉来也不难，我们这边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之前我已经让上官宇调查了厉风盘踞在沙城的势力，那日前来刺杀凤烈的时候出动的不过是一部分而已，还有一些仍旧潜伏在暗处，我们走之前灭掉就是了。”
唐兮一听顿时也点头，幸灾乐祸的说道，“这主意好，虽然伤不到他的根本，但膈应也膈应死他了，沙城有眼线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事，毕竟这样才能及时知晓凤元的动向，我们把他这些势力拔出了，相当于是瞎了他一只眼，往后他再要重新安插人手进来，又是一番周折，虽说不难，但是这种繁琐的小事儿才更让人上火。”
说行动就行动，趁着凤烈还在沙城，不会让凤元的军队跟他们为难，他们行动起来也就方便许多，晚上的时候，影一带着十几个人就潜入夜色之中，唐兮相信他的能力，一晚上足够灭掉那么眼线了。
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影一他们已经回来了，一个个精神抖擞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累了一晚上的人，唐兮见了忍不住打趣道，“知道的是你们杀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找姑娘去了呢！”
影一是个脸皮薄的，闻言一下子就红了脸，“唐姑娘可别乱说！我以后还要娶媳妇儿呢，我这童子身可是要留给媳妇儿的。”
唐兮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影一脸色更窘迫了。
霍谨言脸色也带了一丝笑，然后轻轻拍了唐兮脑门一下，“别闹，影一脸皮薄。”说完又道，“昨日已经带人把那些人都灭了，咱们也该启程回南越了。”
唐兮便止住了笑，对着影一竖了竖大拇指，“干的漂亮！”
“对了，凤烈那边有动静了么？”
影一点头道，“听说今早已经派人去与北阳交涉了，具体内容虽然不知道，但估计就是为了厉风那事儿，他怎么说也是参与了的，就别想干干净净的退出去。”
这边的事儿到此也就算结束了，唐兮等人便收拾好东西，往南越去了。
凤烈站在城门上静静看着远去的唐兮，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孤寂，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骑在马上的唐兮忽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上头却只有把手的士兵。
“怎么了？”霍谨言看了她一眼。
唐兮摇了摇头，“没什么。”
凤烈，再见了。
往南越去的码头离沙城不算远，骑马大概五六天也就到了，远的是水路那边，在船上要待个二十天左右，二十几天待在船上，感受可想而知，下了船之后，唐兮的状态太差了，众人便先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他们从凤元到南越这一路都挺顺当的，没遇到什么大麻烦，却不想刚踏入了南越的土地，就被人给盯上了。
因为唐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们找了一家客栈也就没着急走，准备在这儿好好休息两天，头一天还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晚上，却突然出现一大批官兵来围剿他们。
他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虽说还是纪云天那边把控的，但按理来说他们什么也没干，不应该会引起警觉才是啊，何况他们是从凤元来的又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怎么也不该想到他们是叛军那边的人才对啊。
可偏偏他们就是想到了，将客栈团团围住之后，直冲着霍谨言他们住的地方就去了，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叛贼哪里逃？敢来我的地盘撒野，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这一嚷嚷，他们就彻底确定下来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肯定不能坐以待毙啊，于是就这么打起来了，他们总归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而官兵数量却是不少，看样子起码是把此地所有的官兵都集合起来了。
不过影一他们都是高手，人虽然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还手的余地，于是唐兮就在霍谨言的保护下与对方拼杀起来，好在他们下了船还修养了一天，否则这会儿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两方打的正酣，眼看着官兵们被打的有些劣势了，刚刚那个领头的忽然大喊了一声，“兄弟们坚持住了！叛军的首领就在其中！拿下之后定然升官发财！而且支援的兄弟们就快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他这一番话无疑是鼓舞了士气，顿时本来已经呈现弱势的官兵又来了力气，但与其同时，他这话却也等于是个他们提了个醒儿，霍谨言顿时低吼一声，“速战速决！”
显然不能再跟他们纠缠下去，否则接下来的局势只会越发不利。
不过好在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一点一点往包围圈的外面冲了，而且目标正是他们马儿休息的地方，所以这会儿虽然还被围着，却已经就要打通一处缺口，到时候不必与他们纠缠，直接上马逃走就是。
唐兮躲在霍谨言身后，打架这种事她是插不上手的，于是便只有动脑了，她仔细想了一下刚刚那人说的话，很显然这并不是突然觉得他们几个可疑才找上门来的，而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不仅集结了此处所有的兵力，还已经传了消息出去，等人前来支援。
那么会是谁传的消息呢？唐兮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了一个人，厉风。
厉风此人的心智和手段唐兮都是见识过的，再想想之前因为她的缘故，霍谨言曾动用过南越的势力，那他肯定会暗中去查探一番，霍谨言在南越闹出的动静不小，凭借着蛛丝马迹，厉风最终查出霍谨言的身份便也不算太难，所以这一次她被抓之后，厉风很可能就发现霍谨言也来了，在最后没能留下她之后，就暗中传讯给了南越这边。
但由于他们两方速度差不多，所以并没能让官兵及时在码头围堵，而是在他们休息了一天之后才出现，并且援军也还在路上。
这个推理算是最合理的了，否则的话，他们去了凤元的事知道的很多，但能准备的知晓他们到达时间的人，也就他们这些人加上凤元那边的人而已了，凤烈不可能背叛她，他们剩下的也都是霍谨言的心腹，所以综上所述，唯一可能通风报信的，也就一个厉风了。
想明白了这些，唐兮顿时恨的牙根痒痒，这个该死的厉风，总是不停的在给她找麻烦！之前灭了他一些在沙城的眼线，还以为是报了多大的仇，没想到厉风的还击却是更狠！
你等着，早晚灭了你们北阳！
在唐兮思索间，他们已经破开了一个缺口，霍谨言立即提着她翻身上马，其他人动作也是极快，转眼间就都骑着马突破了他们的包围，找准前往他们势力的方向就纵马狂奔起来。
只是唐兮提着的心却并没有因此就彻底放下，之前看过霍谨言给她的地图，他们离霍谨言方的势力还有一段距离，起码要再走个五六天，然而此时他们行踪已经暴露，接下来面对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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