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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刀里的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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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刀里的情仇

    何心多情?何必痴情?

    花若多情,也早凋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入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成对,

    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花木纵无情,迟早也凋零。

    无情的人,也总有一日憔悴。

    人若无情,活着还有何滋味?

    纵然在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也总比无泪可流好几倍。

    第一回六角亭里的决斗

    叶开醒过来的时候,口很干,而且胸口还有一点点闷闷的痛,他知道这是被迷药迷倒后,醒过来时一定会有这种现象。

    刚醒过来时,他的头还有一点昏昏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依稀记得他是怎么倒下的。

    就在枯井里,地道尽头的那一间密室里,当他知道在里面等待他的是荆无命时,他就知道今天一定有场苦战了。

    “我明知道不是你的敌手,但我今日还是非和你交手不可。”

    叶开淡淡地说:“普天之下,又有几个荆无命?今日我若不与你交手,他日再想找你这样的对手,只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了。”

    ——每个练武的人,武功练到巅峰时,都会觉得很寂寞,因为到了那时,他就很难再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所以有人不惜“求败”,因为他觉得只要能遇着一个真正的对手,纵然败了,也是愉快的。

    但荆无命知道叶开此刻的心情却不是这样,他之所以要与荆无命决斗,是为了李寻欢。

    今日叶开若不战而退,那么就代表“小李飞刀”已经输给了荆无命。

    这么做不但有辱师门,也对不起叶开他自己。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个道理叶开早就已从李寻欢的教诲中得知了。

    所以今日他纵然会死,他也必须迎战荆无命。

    密室没有风,却已弥漫了杀气。

    剑未出鞘,剑气已袭人,密室里充满了萧杀之意。

    荆无命那双死灰的眼睛,始终盯着叶开的手,他知道这是一双可怕的手。

    叶开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的脸上已不再有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已发出了一种耀眼的光辉。

    这几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灿烂的光华。

    此刻剑已出匣了。

    叶开的手一伸,手里已多了柄刀。

    一刀封喉,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的可怕之处,就在它还未发出的时候。

    刀一出,就已没有什么可怕了。

    因为死人是不知道害怕的。

    杀气更浓。

    荆无命反手拔剑,平举当胸,目光还是不离叶开的手。

    剑锋上的光华似乎比刀的光华还要来得耀眼,剑气也更浓。

    死灰色的眼睛里,本来只有一片空洞,一片死亡。可是现在却忽然间有一丝迷惘、一丝惊恐。

    这种转变,当然是逃不过叶开的眼睛,他正奇怪在高手决战时,荆无命怎么会忽然有这种眼神露出?这绝对是要命的疏忽。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却更令叶开吓一跳,他看见荆无命突然闭起了眼睛,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叶开感到吃惊时,他的眼里也突然出现了一丝迷惘、一丝惊恐、还多了一份明白。

    他终于知道荆无命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原来有人在他们静静对阵时,悄悄地放进了无色无味的迷香。

    所以荆无命才会倒下,叶开当然也倒下了。

    在他倒下之前,他只想到一个问题,是谁放的迷香?

    为什么要这么做?

    醒过来,头有点昏沉沉的,叶开想伸手去按按头,才发觉自己居然无法动,再一运气,内力居然无法贯通,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被点了穴道。

    等眼睛和思想能适应环境时,叶开才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很奇怪的房间里。

    这里的灯光很亮,却很柔,但是却看不见任何一盏灯。

    没有灯,怎么会有亮光?

    这么亮这么柔的光是从哪里发出的?

    叶开是躺在一个用水晶做成的长台子上,水晶长台旁有很多个小形的台子,有的小台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刀。

    有的小台子上放着好几十罐瓶子,瓶子里有的装着粉末,好像是药粉一类的东西,有的装着液体,五颜六色都有。

    有一个小台子上面的东西,叶开看不出它是做什么用的,它的底部是一个球形的水晶瓶子,下面用火在烧着,瓶内的液体烧滚,水蒸气上升,顺着瓶子口的水晶管子绕圈而转,然后经过一个水槽,再凝成水,滴人另一个球形瓶子。

    这些瓶瓶管管的,是做什么用的?

    叶开看不出来,只好再望向其他的地方,他又看见了四个比较小型的放着血红色的液体的柜子,上面依然写着“第一型”、“第二型”、“第三型”、“第四型”。

    看完了屋内这些奇奇怪怪的物品后,叶开发觉这个地方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纯净、规律、甚至冰冷、寂寞,空气中更是充满了药味。

    这是一间做什么用的房间?

    里面为什么放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的用途又是什么呢?

    这些问题一直回绕在叶开刚清醒的脑子里,正当他想将这些问题归纳起来时,他忽然听见“吱吱”的声音。

    他一转头,就看见发出声音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然后他又看见一个……不,一只猴子走了出来。

    不,不是猴子,是人!

    真的是人!

    是人的头,猴子的身体。

    人头猴身。

    叶开傻住了,这一次他看见的是真正的人头猴身的怪物,并不是像上一次见到的那一种剃光了头发的猴子。

    世上真的有这种猴子吗?

    它应该算是人?或是猴子?

    看着这个……这个它走人,看着它将手里捧的血罐放到写着“第一型”

    的血柜里。

    叶开实在忍不住地问:“你……你是人?还是……还是猴子?”

    “人?猴子?”它居然会发出人的声音,会说话:“我是人吗?”

    叶开在它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很深邃的悲伤。

    “世上有我这样的人吗?”他看着叶开,悲泣地说:“我是猴子吗?世上有我这样的猴子吗?”

    叶开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不知道“它”究竟应该算是人?还是只猴子?

    它那悲痛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恶毒、满足的眼神,它就用这种眼光看着叶开。

    “快了,很快地你也会尝到我的滋味。”它的声音里居然含着一种残酷的意味:“再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变成你这个样子?”叶开笑了:“难道有一个人会一种神奇的魔术,他只要用手一指,就忽然间将我变成了你这样子?”

    “他没有神奇的魔木,可是他有一双神奇的手。”它说:“在这一间屋子里,用他那双神奇的手,不出三天,你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了。”

    神奇的手?这间屋子?不出三天?就可以变成了那种“人头猴身”的猴子?

    怎么可能?

    叶开不相信,直到它走出很久后,叶开还是不相信它所说的事。

    既然不相信,就不要去想它了,所以就在叶开刚要“既来之,则安之”

    地闭目养神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个西方国度里,有一些智者可以用一种很神奇的医术,将人身上已腐败的器官切除掉,然后再换上新的器官。

    ——这些新换上的器官,是由别人身上切除下来的。

    神奇的医术?

    难道这种“人头猴身”的猴子,就是由这种神奇的医术所造成的吗?

    难道这种神奇的医术已传入了中土?

    天亮了。

    寂静的夜晚已消失在拉萨的晨曦中。

    吵杂的街道又开始一天的活动了,晨雾从大地升起,弥漫于人来人往的长街。

    傅红雪穿好衣服,走出“少来客栈”,将自己投入那喧哗的人群,步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你是不是从明天才开始调查?”

    “是的。”

    “是不是从叶开失踪的地点查起?”

    “不是。”

    “不是?为什么?叶开在那个地方失踪,本就应该从那个地方查起。”

    “能让叶开失踪的,绝不是普通的人,他一定不会在叶开失踪的地方留下任何线索让我们去追查。”

    “所以去了那个地方也是白去?”

    “是的。”

    “那么现在我们要从哪里查起呢?是不是‘猴园’?”

    “是的”

    “好,那么明天一早我就来带你去。”

    “不用。”

    “不用?你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去?”

    “对。”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和女人一起办事。”

    这些是苏明明昨夜离去前,和傅红雪的对话,最后苏明明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猴园”。

    “猴园”的大门居然是开着的,在阳光下看来就仿佛是一个热情的主人张开双臂在欢迎客人的来到。

    难道他们已知道今天会有人来?

    难道他们开着大门就是为了等傅红雪?

    这些问题傅红雪连想都没有想过,就从开着的大门走入“猴园”。

    广大的前院里有小桥流水,有假山长亭,有奇花异草,有各式各样的泥塑动物,就是没有人。

    没有人没有声音,一切都是死寂的。

    通过小桥,在花雾深处有个梁栋栏杆精美的的六角亭,青翠的石子路,由小桥穿过花丛,接上绿草如茵的草坡,草坡尽处就是六角亭。

    走上小桥,傅红雪就发现这广大的院子里并非没人,在那花雾深处的六角亭里此刻正有一个人在吸烟。

    一个小小的老人在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灭。

    傅红雪忽然发现这点火光明灭之间,有一种奇异的节奏,忽而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候短。

    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傅红雪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花来。

    走过小桥,踏上石子路,这时长亭里的火光突然灭了。傅红雪已停住了脚步。

    他仁立在石子路上,注视着六角亭的老人,这时他才看清六角亭的抽烟老人就是曾在万马堂刺杀过他的追风叟。

    看了很久很久,傅红雪才缓缓踏出左脚,然后右脚再缓缓地跟上,缓缓地走上了六角亭,静静地站在追风叟面前。

    追风叟仍穿着那件已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正低着头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装旱烟,似乎全未发觉有人来了。

    傅红雪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六角亭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追风叟的手。

    观察着老人的每个动作,观察得非常非常仔细。

    追风叟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取出火镰火石后就放在桌上,然后又取出张棉纸,搓成纸媒,再放下纸媒,取起火镰火石来敲火。

    直到这时,傅红雪才忽然走了过去,拿起石桌上的纸媒。

    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匀之处。

    傅红雪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看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纸媒已被燃着。

    傅红雪慢慢地将燃着的纸媒凑近老人的烟斗……

    在过了前院后,经过一扇月门,穿过花径,在花径尽头有红墙绿瓦数楹,有小楼一角。

    在小楼里有一个老人、一个女人。

    老人是“猴园”的主人王老先生,女人却是金鱼。

    小楼是用坚实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没有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金鱼坐在小楼里的一张木椅上,看着王老先生。

    她觉得很奇怪,她一向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世上少有她不懂之事,可是她现在却看不懂王老先生在干什么?

    王老先生站在这小楼里唯一的一个小窗前,手里拿着个大圆筒。

    一个大约有两尺长的大圆筒,粗的一头比酒杯粗一点,细的一头比酒杯细一点。

    王老先生站在窗口,闭起了左眼,把这个大圆筒比较细的一头对在右眼上,把这个大圆筒比较粗的一头对住小窗外。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站了很久,他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除了慈祥之外,一向很少有什么表情的。

    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有很多种表情,就好像能从这个大圆筒里看到很多能够让他觉得非常有趣的事。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看万花筒一样。

    王老先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个大圆筒当然也绝不会是万花简。

    金鱼实在看不出他在看什么?也想不到他在干什么?

    王老先生忽然回头对她笑了笑,忽然把手里的大圆筒递给她:“你也来看看。”

    “看什么?”金鱼问:“看这个大圆筒?”

    “是的。”王老先生笑着说:“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事。”

    大圆筒是用金属做成的,做得极精致,两头都镶着手工极精妙的黄金花纹,看来无疑是件极贵重的东西,却又偏偏看不出它有什么用?

    王老先生要金鱼用他刚才同样的姿势拿住它,用两只手拿住它的前后两端,举在右眼前,对准窗口,闭上左眼。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子。”王老先生微笑:“可是我保证你一定想不到你会从这个圆筒里看到什么事的。”

    金鱼果然想不到。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从这圆筒里看到两个人。

    看到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她当然认得这个老人就是追风叟,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冷漠的样子,一双很亮的眼睛里,却有着很深很深的无奈和哀伤。

    圆筒的中间是空的,两头却嵌着一种仿佛像是水晶的透明物。

    金鱼举起这个圆筒,把较细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右眼,把较粗的一头对着窗外,然后这两个人就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金鱼差一点吓得将手中的圆筒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她问的是她手里的这个大圆筒。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王老先生说:“这是从西方一个比英吉利国更远的国度得来的,到目前为止,这种东西还没有名字。”

    “哦?”金鱼又看着手中的圆筒。

    “这种东西以前从来都没有传入中土,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看见过它。”

    “哦?”

    “可是现在它已经有了一个名字。”王老先生得意地微笑:“因为就在刚刚我已经替它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我本来准备叫它千里眼镜。”王老先生说:“可是这个名字太俗,而且听起来好像是神话中的法宝。”

    他指着金鱼手中的圆筒,又说:“这不是神话,这是真真实实的东西,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能望得很远,所以我决定正式为它命名为“望远镜’。”

    “望远镜?”金鱼说:“这是个好名子。”

    “这样东西也是个好东西。”王老先生笑着说:“好东西和好名字都一定可以流传千古。”

    小楼和六角亭的距离很远,可是金鱼可以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动作她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望远镜’里所看到两个人,老的我当然知道是追风叟,可是另外一个人是谁呢?”金鱼虽然在说话,眼睛却看着“望远镜”。

    “傅红雪。”王老先生说:“另外一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

    金鱼虽然没有见过傅红雪,可是她却从叶开和苏明明的口中听过的。

    她也知道傅红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想不通他怎么忽然来到了“猴园”

    呢?

    “他怎么会来这里?”

    “为了叶开。”

    “他怎么会知道叶开已失踪了?”

    “当然是你的好朋友苏明明去通知的。”

    “可是她顶多也只知道叶开失踪,怎么会知道叶开在‘猴园’呢?”

    “她不知道。”王老先生说:“可是傅红雪一定想得到。”

    金鱼还在继续用圆筒看着傅红雪和追风臾。

    “他们在六角亭里干什么?”

    “在决斗。”

    “决斗?”金鱼问:“我看不出,他们好像是一个在点烟,一个在抽烟而已。”

    “在你看来他们只不过在点烟而已。”王老先生笑了笑:“但实际上他们却在做一场惊心动魂的决斗。”

    “哦?”

    “你看那根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追风叟的手距离傅红雪已不及两尺,只要傅红雪点烟的手稍有不稳,神智稍有松懈,追风叟立刻就会出手。”

    王老先生说:“只要他一出手,他随时就都可以袭击傅红雪身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那么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呢?”

    “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王老先生说:“只不过傅红雪好像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第二回小楼里的金鱼

    追风叟还在抽烟。

    也不知是因为烟叶太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

    纸媒却已经燃尽了。

    追风叟抽烟的姿势很奇特,他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烟斗,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地翘起。

    傅红雪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距离傅红雪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两个人的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起,只有那燃烧着的纸媒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火焰已将烧到傅红雪的手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动了动,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傅红雪逼了一步,追风臾开始抽烟,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他们好像已结束了决斗?”金鱼问王老先生:“他们这一场决斗好像没有分胜负,可是我相信一定有一方胜了。”

    “是的。”

    “谁胜了?”

    “追风叟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傅红雪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无名指和小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致的变化。”王老先生说:“怎奈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却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金鱼听得很仔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已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王老先生说:“其间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这么说胜的是傅红雪了。”

    “是的。”

    烟一燃着,傅红雪就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追风叟慢慢地吸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傅红雪。

    “你来了?”追风叟微笑地说。

    “是。”

    “你来迟了。”

    “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我只盼你莫要来。”

    “我已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追风叟说:“请到大厅。”

    金鱼仍在看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而且嘴巴仿佛在微微动着。

    看着她这动作,王老先生忽然笑了,忽然问:“我知道你还会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读唇语?”

    “是的。”王老先生说:“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金鱼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留我在她身边呢?”

    王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才问:“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傅红雪。”金鱼说:“他说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王老先生微笑。

    追风叟马上说:“我只盼你莫要来。”金鱼边看着“望远镜”边说:“傅红雪回答,‘我已来了’。”

    王老先生微笑地点着头。

    金鱼的嘴唇在动,然后她又接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请到大厅。”

    说到这里,她才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王老先生问。

    “大厅?”金鱼看着他:“为什么要将傅红雪请到大厅?”

    “客人来了,当然是在大厅招待。”王老先生笑了:“难道要在你的房间招待他吗?”

    对于这句玩笑话,金鱼不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又何必哄我呢?”

    她注视着他,又说:“傅红雪能从万马堂找到这里,一定是对‘猴园’起了很大的疑心,说不定还掌握了很多线索,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诙笑自如,不急不惊,想必一定有对付他之道。”

    王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将他引到你那布满杀人陷阱的秘室去,反而将他带到大厅呢?”金鱼问王老先生:“为什么?”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说出原因,他先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旁,倒了杯酒,慢慢地啜了一口,等那口酒顺喉流入肚后,他才开口。

    “有三件事你一定要知道。”王老先生笑着说:“第一,傅红雪能找到这里,是我安排给他的线索,否则他一辈子也怀疑不到‘猴园’。第二,我那间杀人秘密陷阱,用来对付别人,通常都很有效的,可是对傅红雪,我保证一点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教白凤公主阴白凤调教出来的人。”王老先生说:“杀人机关、下毒、暗器这些下五门的东西,我保证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魔教。”

    “在客厅招待他的,是你。”王老先生指着金鱼。

    “我?”金鱼微怔:“我招待他?”

    “是的。”

    踏入大厅,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幅画,一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悬挂在对面的墙壁上。

    画虽然很大,画中的景物却很单纯,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婴儿在喂奶。

    婴儿是男的,女人却是风铃。

    画中的风铃美丽如本人,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着花衣、戴红帽,看来只两三个月大,却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居然有着冷漠、孤独的眼神在。

    ——难道画中的风铃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血中的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风铃一夜缠绵,到今天也只不过十天左右而已,怎么可能就会生下了小孩?

    那么这画中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傅红雪,风铃在“他”的手中,将来的小孩也会在“他”的手中。

    看着这幅画,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在他的心中,却多么希望过去抱抱画中这个小孩。

    可是他必须忍着,而且要冷静。

    因为画这幅画的主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这些都必须要他冷静,绝对冷静地去对付。

    这大厅当然还不止四丈七尺高,除了这幅画外,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有战国将士沙场交锋时用的长矛和方槊,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惯使的青龙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跨虎篮和弧形剑。

    但其中最多的却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刀、戒刀、九环刀、无紫鳞金刀……

    甚至还有一柄丈余长的天王斩鬼刀。

    可是最令傅红雪触目惊心的,却还是一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就跟他手里的刀完全一模一样。

    成千上万件的兵刃,居然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大厅的宽阔,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厅上挂满了这么多的兵器,但是地上却铺着张很完整的波斯地毯,使得大厅里显得说不出来的温暖舒服。

    厅里摆着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选择的,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华丽高贵的地方。

    整个大厅除了兵刃和家具外,没有半个人,静静的,而且还有一点点冷冷的。

    傅红雪看完了四周后,就动也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壁画,又仿佛已透过壁画而落在遥远的地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本来完全死寂的大厅,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来自大厅外,单调、短促、尖锐、可怖,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墙上的兵刃在灯下闪动着寒光,那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无疑也是画中的精品,傅红雪连看都不再去看一眼,在此情况未明的时刻,他绝不能被任何事分心。

    可是现在他却已无法集中精神,那短促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响着,就像是一柄柄钢锥在不停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但是从外表看来,傅红雪依然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受到这突来的响声干扰。

    就这样的又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尖锐短促的响声中,又有一种新的声音发出。

    那是有人在开门的声音,门环响动,傅红雪的眼光立刻捕捉到大厅的左边有一扇门开了,一个美丽的黄衣女人,正站在门口凝视着他。

    这个黄衣女人看来竟仿佛是风铃,但她却不是风铃,她远比风铃年轻。

    她的美和风铃是不同的,风铃美得成熟有韵味,她美得清新纯洁,一条长长的黄色裙子随风摇曳,看来就仿佛水中摆动尾巴的金鱼般。

    她走进来,轻轻地掩上门,从傅红雪身旁走过去,走到大厅中央,才转身面对着他。

    “我知道你就是傅红雪。”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清纯:“你却一定不会知道我是谁?”

    傅红雪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却不想问,所以这个金鱼般的女人只好又开口。

    “我姓金,可以算是这里的女主人,所以你可以叫我金夫人。”她说话很直率,显然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假如你觉得这称呼太俗,也可以叫我金鱼。”

    这个穿黄色衣裙的女人,当然就是在小楼上用“望远镜”看傅红雪的金鱼。

    “金鱼是我的外号。”金鱼微笑地说:“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这个名字。”

    “金夫人。”傅红雪冷冷地说。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也没有朋友。

    金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得很愉快。

    “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怪人,你果然是的。”金鱼笑着说:“所有到这里来过的人,都对这些武器很有兴趣,你却好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些武器的确都是精品,要收集到这么多武器的确不容易,能看得见已经很不容易,这种机会,练武的人很少愿意错过的。

    傅红雪却仿佛不屑一顾。

    金鱼忽然转身走到墙下,摘下了一柄形状古朴、黝黑沉重的铁剑:“你认不认得出这是谁用的剑?”

    傅红雪只看一眼:“这是郭嵩阳用的剑。”

    “果然好眼力。”金鱼扬着铁剑:“这虽然只不过是仿造的膺品,可是它的形状、份量、长短,甚至连炼剑用的铁,都绝对和昔年那柄嵩阳铁剑完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兵器可以仿造得一模一样,人呢?

    “就连这条剑穗,也是郭家的老奶奶亲手结成的。”金鱼说:“除了他们家传的铁剑之外,普天之下,只怕已很难再找出第二条来。”

    她挂起这柄剑,又摘下一条长鞭,乌光闪闪,宛如灵蛇。

    “这是西门柔用的。”傅红雪说,“这神蛇鞭,兵器谱上排名第七。”

    “你既然认得这条蛇鞭,当然也认得诸葛刚用的金刚铁拐。

    ”她放好长鞭,却从金刚铁拐旁摘下了一对流星锤。

    “风雨双流星。”傅红雪说:“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四。”

    “好眼力。”

    她的口气中充满了赞赏之意,挂起流星锤,摘下一对铁环:“昔年金钱帮称霸武林,帮主上官金虹威震天下,用的就是这对龙凤双环。”

    “这不是。”

    “不是?”

    “这是多情环。”傅红雪说:“是西北铁环门下弟子的独门武器。”

    “杀人的武器,怎么会叫多情?”

    “因为它只要一搭上对方兵刃,就纠缠不放,就好像多情的人一样。”

    他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情之所钟,纠缠入骨,海枯石烂,至死不休,多情的人岂非也总是杀人的人。”

    “情之所钟,不死不休,有时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金鱼感叹地说。

    “只怕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不错,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两个人默默相对,过了一会儿,金鱼才嫣然一笑,才又说:“这里的兵刃,你有没有不认得的?”

    “没有。”

    “这里的每件武器都有来历,都曾经在江湖中轰动过一时,要认出它们来,倒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金鱼笑着说。

    “世上本就没有真正困难的事。”

    “只可惜有些兵刃虽然早与名动天下,杀人无算,却从来也没有人能真正见到过它的真面目,譬如说……”

    “小李飞刀?”

    “不错,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连武功号称无敌的上官金虹,都难免死于刀下,的确可算是天下第一刀。”金鱼叹了口气:“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看见过那柄刀。”

    ——刀光一闪,已入咽喉,刀的长短形状,又有谁能看得清楚?

    “所以直到今天,这还是武林中一个最大的谜。”金鱼说:“我们费尽了苦心,还是设法子打造出一柄同样的飞刀来。”

    “小李飞刀本就无法假冒的。”傅红雪冷冷地说。

    金鱼忽然神秘的笑着:“幸好我们已不必再仿造了。”

    她的手忽然一扬,手中忽然多出了柄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看着金鱼手中的飞刀,傅红雪眼睛忽然一皱:“小李飞刀?”

    “是的。”金鱼笑着说:“如假包换的小李飞刀。”

    “叶开人呢?”傅红雪忽然问。

    “叶开?”金鱼一怔:“你怎么忽然问到他呢?”

    傅红雪盯着她手中的刀:“这是叶开的飞刀。”

    “哦?”她问:“你怎么会说这是叶开的飞刀,而不是李寻欢的刀?”

    “李大侠傲游江湖已有四五十年了,他的侠踪至少已有二三十年未在江湖中出现过。”傅红雪说:“他人在江湖时,飞刀都已很难让人见到了,更何况久未露面。”

    他看着她手中的刀,又说:“叶开前些日子失踪,而你们也忽然间有了飞刀,这种事就等于一加一。”

    金鱼笑了:“不错,这是叶开的刀,至于叶开的人在哪里,你该知道的时候,一定会让你知道。”

    金鱼将飞刀摆在那柄漆黑如死亡的刀旁边,然后摘下了那柄漆黑的刀。

    刀光一闪,刀已出鞘。

    “我知道这柄刀不是给人看的。”金鱼笑着说:“只怕连你自己都很少看到。”

    傅红雪的脸色苍白,苍白得几乎透明,声音却更冷:“我知道有些人也一样。”

    “人?”

    “有些人虽然早已名动江湖,杀人无算,但却从来也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傅红雪冷冷地说:“就像‘猴园’的主人公一样。”

    “王老先生?”

    “是的。”

    金鱼笑了笑:“他有名?有什么名?”

    傅红雪冷冷地注视着她。

    “点苍的玉剑客王善生、山东快剑王正中、霸王庄追魂枪王明默,这些都是江湖上有名,却很难见到的人。”傅红雪冷冷地说:“只是他们都不是‘猴园’的主人。”

    “他们为什么不是?”

    “他们太年轻了,他们成名至今只有二三十年,每个人的年纪都在五十到六十之间而已。”傅红雪说:“一个人既然被称为老先生,那么他的年纪至少也要有八十以上。”

    “哦?”

    “所以我算来算去,只有一个人符合。”

    “谁?”

    “王怜花?”

    “王怜花?”金鱼一怔:“你说的是和沈浪、朱七、熊猫儿齐名的王怜花?”

    “是的。”

    第三回圣母峰上的传说

    江湖中发生的事,千变万化,鱼龙曼衍,几乎在匆匆一瞬间,都可能会发生一些充满了浪漫与激情,冒险与刺激的事。

    江湖中每一代都会有一些人物产生,如楚留香时代,就有胡铁花、姬冰雁、无花和尚、蝙蝠公子原随云……李寻欢时代有上官金虹、阿飞、荆无命、林仙儿、孙小红。

    沈浪则是李寻欢上一代的人,可是有关他的故事,至今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

    王怜花是沈浪那一时代的风云人物,在那个时代,他就已成了传奇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受人注意的,他所参与的每一件事,都是江湖中最热门的话题。

    他之所以会如此引人注目,并不是因为他的“亦正亦邪”的个性,而是他那多采多姿的武学。

    他会的武功很多,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凭着一双手,可以任意的将人改变形象,他的易容术,至今仍是武林第一。

    他成名的时候,虽然才只二十多岁,可是到了现在,江湖己过了两代,他如果还活着,至少也有九十几岁了。

    九十多岁对于一般人来讲,也许已经是个老态龙钟的人了,可是对武功高深、易容第一的王怜花来讲,年岁在他身上不会留下太大的痕迹。

    “王怜花?”

    金鱼虽然愣了一下,但随即又笑了,而且笑得仿佛很奇怪,很神秘。

    “你怎么会猜到他?”她银铃般的笑声仍在响着:“你怎么不猜是别人呢?

    这个问题,傅红雪没有回答,但他却又问:“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见我?”

    “快了。”

    这句话无疑已承认“猴园”的主人王老先生就是王怜花。

    “既然已快了,现在又何必还要苦练拔剑?”傅红雪冷冷地说。

    ——那单调、短促、尖锐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难道这就是拔剑的声音?

    “剑法千变万化,拔剑却只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动作。”金鱼说:“刀法也一样,你拔刀练了多少年?”

    “十八年。”

    “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你就练了十八年?”金鱼说。

    “我只恨未能多练些时候。”

    金鱼凝视着他,忽然说:“这次你错了。”

    “哦?”

    “有两件事你错了。”金鱼笑着说:“第一,他并不是在拔剑。”

    “不是?”

    “他在拔刀。”

    “拔刀?”傅红雪的瞳孔忽然一缩。

    “第二,他不是王怜花。”

    “他不是?”傅红雪又是一惊:“你说‘猴园’的主人公不是王怜花?”

    “她说的是在练拔刀的那个人不是王怜花。”

    这个声音不是金鱼的,这是一个很慈祥很可亲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发自傅红雪的身后。

    慈祥可亲、优柔从容的声音,显示出这个人教养良好,彬彬有礼。

    多礼本就是冷淡的另一面。

    这声音却又偏偏带着种奇异的热情。

    一种几乎已接近残酷的热情。

    如果天地间真的有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那么无疑就是从这种“残酷的热情”中产生出来的。

    也只有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可怕的热情。

    现在他已到了傅红雪的身后,他的掌中若有兵刃,已随时都可以刺入傅红雪的要害中。

    傅红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他不能动。

    就在声音刚响起时,他已感觉到一种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杀气袭背而来,只要他一动,无论什么动作,都可能为对方造成一个出手的机会。

    就连一根肌肉的抽紧,也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虽然他明知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在他背后出手的,可是他不能不防。

    三

    他的头发虽已发白,眼尾虽有老人的皱纹,但是他的眼中却有和蔼与智慧、慈祥和童稚般的光芒。

    他就满脸慈祥仪容地站在傅红雪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声更优雅有札。

    “果然不愧为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傅红雪保持沉默。

    金鱼却开了口:“他连动都没有动,你就能看出他是高手?”“就因为他没有动,所以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难道不动比动还难?”金鱼问。

    “难多了。”王老先生笑着说。

    “我不懂。”

    “你应该懂。”王老先生说:“你若是傅红雪,若是知道像我这么样的一个人忽然到了你身后,你会怎么样?”

    “我一定会很吃惊。”

    “吃惊难免要警戒提防,就难免要动。”王老先生说:“只要你一动,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会从什么地方出手,所以无论你怎么移动,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王老先生说。

    “我懂了。”金鱼说:“像你这么样的对手,若是忽然到了一个人的身后,无论谁都难免会紧张的,就算人不动,背上的肌肉也难免会抽筋。”

    “可是他没有。”王老先生叹了口气:“我虽然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动的确比动难得多。”金鱼也叹了口气。

    ——你若知道王怜花这么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背后,全身肌肉还能保持放松,那么你这人的神经一定还冰冷得多。

    “他不动你难道就没有机会出手?”金鱼又问。

    “不动就是动。”王老先生笑着说:“所有动作变化的终点,就是不动。”

    “空门太多,反而变得没有空门了。”金鱼说:“因为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空空荡荡,虚无飘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出手?”

    “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王老先生笑得很慈祥。

    是连我都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他背后出手,他又怎么不会知道呢?”

    金鱼又问。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先叹了口气,然后从傅红雪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安祥而稳定,他走到傅红雪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对着傅红雪。

    “因为你是傅红雪,我是王怜花。”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王怜花,王怜花慈容满脸地注视着傅红雪。

    “她刚刚说你第二件错了的事,是说外面练拔刀的这个人不是我。”王怜花笑着说。

    傅红雪仍然不动。

    “近百年来,江湖中名刀如林,新创的刀法就有八十六种,千变万化,各有奇招。”王怜花说:“有些刀法之招数怪异,简直已令人不可思议,可是拔刀的动作,却还是只有一种而已。”

    “不是只有一种。”傅红雪终于开口:“是只有一种最快。”

    “哪一种?”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最快的一种。”傅红雪说。

    “那也得经过千变万化之后,才能归真反璞。”王怜花说。

    ——武功中的所有变化,本就变不出这个“快”字。

    “外面这个人苦练了五年,才找出这一种方法来。”王怜花说:“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已练了十八年,至今还在练,每天至少都要练三个时辰。”

    他凝视着傅红雪,慈样的眼波忽然变得利如刀锋,一字字地说:“你知不知道他如此苦练拔刀,为的是什么?”

    “为了对付我?”

    “你又错了。”王怜花又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也并不是只为了要对付你一个人。”

    “哦?”

    “他要对付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高手。”王怜花说:“因为他决心要做天下第一人。”

    傅红雪冷冷一笑:“难道他认为只要击败了我,就是天下第一人?”

    “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是这么想的。”王怜花说。

    “那么他就错了。”傅红雪说:“江湖中藏龙卧虎,风尘中尤多异人,武功远胜于我的,还不知有多少。”

    “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击败你。”王怜花笑着说:“我也看得出要击败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到这里来的人,你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傅红雪不语。

    “墙上挂的这些武器,不但收集齐全,而且都是精品,只要是练过武的人,都难免会多看几眼的,只有你居然能全不动心。”王怜花忽然叹了口气:

    “最奇怪的是,大厅的右边墙上的这幅画,你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右边?”傅红雪一怔:“右边墙上有画?”

    傅红雪记得画是在大厅门口的正对面墙上,右边墙上明明是空的,怎么会有画呢?

    “只要你去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画了。”玉怜花笑着说。

    傅红雪当然要看,他一转头,整个人就愣住了。

    明明空无一物的墙上,现在却有了一幅画。

    画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

    画的仿佛是一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一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自己。

    ——阴暗的天气,边陲上的小镇,长街上有座酒楼,酒楼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叶开,一个是傅红雪。

    “你应该记得,这是你十年前头一次到‘相聚楼’遇见叶开时的情景。”

    王怜花说。

    傅红雪当然记得,那时是他第一次带着那柄漆黑的刀,怀着满腔的仇恨,到边城欲找万马堂的马空群报仇。

    ——在第二段画面上,是傅红雪在一个幽暗的房间内,和一个女人缠绵在一起。

    画中的女人就是翠浓,傅红雪当然忘不了那一夜的激情,在看到这一段画时,傅红雪的眼中又露出了痛苦之色,可是他的心里想的却是风铃。

    风铃你如今在何处?是不是已落入了王怜花的手里?抑或是如你信上所说的,你那么做,只是为了要报仇?

    王怜花在注视着傅红雪,金鱼也在看着他。

    眼中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但那也只是一闪即过,傅红雪很快地就将目光移向第三段画上。

    ——画中是万马堂的迎宾处,有一大堆人坐着,高居主人位的是马空群,叶开就坐在傅红雪的旁边。

    ——第四段画面,一个小酒铺,翠浓和一个拉车的小伙子两人手勾着手离去,而傅红雪独自在小酒铺里喝酒。

    看到这里,傅红雪的心又在绞痛了。

    ——下一段是丁家大厅,该在场的都在场了,在这里将所有的秘密都揭穿了,这时傅红雪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孤儿,根本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叶开才是,怀了十八年的仇恨,到头来却是一场梦,甚至比梦还要可怕,可恶!

    甚至可以说是可怜。

    画到了这里总算结束了,傅红雪的目光也从画移向自己面前的地上,他并不是在沉思,也不是因为着了画而在痛苦,他是在等王怜花的解释。

    解释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些画,王怜花果然没有让他久等,很快地就解释,只是他却是对着金鱼在说。

    “这幅画是傅红雪十年前的际遇。”王怜花看着金鱼:“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他看这幅画?”

    “我知道。”金鱼点点头。

    “哦?”

    “你的目的是在提醒他,十年前的事。”金鱼说。

    “对的。”王怜花说:“那么你还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醒他十年前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金鱼说。

    “十年前的事已确实发生过了,而且也已结束了。”王怜花转身面对着傅红雪:“万马堂的那些人也确实在十年前就死了。”

    傅红雪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股冰寒的光芒来:“这一次的马空群他们又是何许人?”

    王怜花笑了笑:“是马空群本人。”

    “本人?”

    傅红雪说:“那么十年前的马空群就是假的?”

    “十年前的马空群也是马空群。”王怜花说。

    “十年前死的马空群,也是马空群本人?”傅红雪脸上已露出惊讶之色。

    “是的。”

    “现在这一个也是马空群本人?”

    “是的。”

    傅红雪的脸上已完全充满了吃惊的表情:“怎么可能呢?难道他真的是死而复活?”

    “不是。”王怜花笑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人死了,就是死,又怎么可能复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年前死的是马空群,十年后出现的也是马空群,人既然死了就不能复活,那么十年后的马空群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红雪这一次是真的傻住了。

    王怜花脸上那慈祥和蔼的笑容依然存在,他突然问了傅红雪一句仿佛不相关的话。

    “你知不知道在天之涯有座山,叫圣母峰?”

    傅红雪当然知道,圣母峰上有千年不化的冰雪,更传说上面有本世之奇宝在。

    “在圣母峰的山巅下,有着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存在,这个部落就叫‘搭莫族’。”王怜花说:“在某一个国度的语言中,‘搭莫’的意思就是两个。”

    王怜花虽然忽然说起圣母峰‘搭莫族’的事,傅红雪相信一定和马空群的事件有关,所以他很仔细地在听。

    “圣母峰下‘搭莫族’的人,生活习惯和一般人完全一样,但是因为他们居住在圣母峰之小峰下,终年不见雨水,更别谈什么山泉之类的水源了。”

    王怜花的神情仿佛已飞到了圣母峰下。

    ——所以“搭莫族”的人通常饮的都不是水,而是冰洞里的石乳。

    ——水对于“搭莫族”的人来说,就跟生命本身一样重要,他们只有在产妇生产后,才能喝两滴水,两滴纯净的冰雪溶化后的水。

    ——生产对于“搭莫族”来说,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因为他们人口本就很少,而且又与外界隔绝,所以生小孩在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不知在哪一个时候,某一个产妇喝了某一个冰洞的石乳后,就生下了双胞胎,从此那个产妇就成了“搭莫族”的“产后”。

    ——于是“搭莫族”的产妇就开始喝那一个冰洞的石乳,只要喝了那个冰洞的石乳的产妇,一定会生下双胞胎。

    ——她们所生下的双胞胎和一般双胞胎有点不同,“搭莫族”的双胞胎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性别、高矮、胖瘦、个性、习惯完全一模一样,两个人就好像一个人似的。

    “就算将两个人分开很远,其中只要有一个人受伤了,另外一个也一定会感到疼痛。”王怜花说。

    这是故事?是事实?或是神话?

    傅红雪已完全被王怜花的话吸引住了:“真的有这个地方存在吗?”

    “有。”

    王怜花忽然拍了拍手,掌声一响,外面那单调、尖锐、急促的拔刀声就忽然停止,然后大厅门就开了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已出现在门口。

    高大的人影如天神般,但是他脸上却充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刻划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也仿佛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这个人不是马空群是谁?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马空群,王怜花忽然又对傅红雪说:“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在‘搭莫族’生下的双胞胎所取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他转回身,指着门口的马空群,又说:“就像这一对在‘搭莫族’生下的双胞胎,他们的名字就叫马空群。”

    第四回马芳铃是不是你的女儿

    “搭莫”的意思,在某一个国度的语言中,是两个。

    在“搭莫族”所生下的孩子一定都是双胞胎,而且个性、习惯、高矮、胖瘦、性别都一模一样,连取名字都是一样的。

    在“搭莫族”某一个时期里,有七个产妇生下了七对双胞胎,她们分别替这七个双胞胎取名为:马空群、公孙断、云在天、花满天、飞天蜘蛛、乐乐山、慕容明珠。

    事情到了这里总算已开始明朗化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死而复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易容术能完全创造出相同的人来。

    十年前的马空群、公孙断、慕容明珠、乐乐山、云在天和花满天、飞天蜘蛛都已死了,可是他们都还有另外一半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存在。

    所以十年后,万马堂又出现了,马空群这些人又“活在”人们的面前。

    “十年前的马空群虽然已败在你的手里。”王怜花注视着傅红雪:“可是十年后的马空群却一心一意要击败你。”

    “他们既然是双胞胎,十年前的马空群已败在我手里,十年后的马空群又怎能胜我?”傅红雪冷冷地说。

    马空群看着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连声音都淡淡的:“就因为他已败了,所以我非胜不可。”

    他的目光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意,接着又说:“否则我就非死不可。”

    “我不懂。”

    “你应该懂的。”马空群淡淡地说:“有些事是你非做不可的。”

    傅红雪凝视着马空群那充满悲哀之意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后,傅红雪就缓缓地点点头:“是的,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

    傅红雪不再看马空群,他转过身,面对着王怜花,冷冷地问:“那么你想让我们在什么时候决斗?”

    “我想?”王怜花又很慈祥地笑了起来:“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又怎么能决定?”

    “既然是我们的事。”傅红雪冷冷地说:“你又为什么要安排今天这一局呢?”

    “世事如白云苍狗,又有谁能安排?”王怜花笑了笑:“十年前你既已种下了因,那么十年后的这一个果,你就必须自己来摘。”

    “看来我已别无选择了。”傅红雪说。

    “决斗地点既已定了,那么时间就由你选择。”马空群谈淡地说。

    “三天。”傅红雪毫不考虑地就说出。

    “三天?”

    对于这个天数,王怜花仿佛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红雪。

    “我记得你在决战公子羽时,也只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而已。”王怜花说。

    “是的。”

    “我还记得你一生的大小战役中,从没有超过一天的。”

    “是的。”

    “那么这一次你为什么要三天的时间?”王怜花说:“是不是这一次的对手给你压力太大?”

    “不是。”

    “那么是为了什么?”

    “因为还有三件事情,我必须弄清楚。”傅红雪说。

    “哪三件?”

    “叶开是否在你手上?”傅红雪问。

    “是的。”

    “我能否见他?”

    “可以。”

    王怜花话声一落,马上举起双掌,轻击了三下,然后靠墙角的地方就忽然裂开来。

    地一裂开,傅红雪就看见了叶开,透过一层很厚的水晶,傅红雪看见叶开动也不动地躺在一张水晶长台上。

    叶开仿佛没看见上面的人,只见他静静地躺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已陷入了昏迷状态。

    轻掌又击,裂开的地又合了起来,王怜花举步走了过去,就走到叶开躺着的头上方停住了,然后王怜花才回过身,又问傅红雪。

    “第二件呢?”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王怜花:“阴白凤是不是也在你手上?”

    “没有。”王怜花笑了:“这世上大概还没有人会傻到去惹魔教的公主吧?”

    “那么我在客栈房里所看到的那些家俱呢?”傅红雪问。

    “当然是从阴白凤那里拿来的。”王怜花笑着说:“我叫人搬了一些新家俱去,说是你想让她住得舒服一点,就这样的。就将她住的那些旧家俱光明正大地搬走了。”

    这种方法也只有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才想得到,才做得出来。

    “第三件呢?”王怜花含笑望着傅红雪:“是不是有关风铃的事?是不是想问我,风铃的事也是我安排的?”

    傅红雪没有说,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王怜花。

    “我派阿七去杀你,就是为了要让风铃恨你,要风铃对你展开报复。”

    王怜花说:“风铃的报复行动,只要是江湖上的人,大概没有几个人是不怕的。”

    傅红雪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还是冷漠地看着王怜花,看着他继续在说。

    “我也想不到风铃对你的报复行动,竟然是这样子的。”王怜花仿佛在同情傅红雪:“这种方法大概也只在她想得到,做得出来。”

    ——牺牲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只为了要有一个他的孩子,然后才有机会杀他一个亲人。

    这种事有谁相信呢?

    王怜花一脸的同情神色,但在他的眼睛深处,却浮出了一抹笑意。

    毫无表情的傅红雪,依然冷漠地站着,他那双冷淡、孤寂的眸子,依旧是那么的冷谈、孤寂。

    “我是不是已回答了你第三个问题呢?”王怜花问。

    傅红雪先是冷漠地看了王怜花一眼,然后转身,走到马空群的面前,然后开口问他。

    “马芳铃是不是你的女儿?”

    这突来的问题,使得马空群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回答了。

    “是。”

    傅红雪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笑,但他毕竟笑了,笑痕还残留在他的嘴上时,他已转身看着王怜花。

    “想必你已替我安排好了棺材,或是住的地方?”傅红雪淡淡地说。

    “是的。”王怜花也笑着说:“而且我还保证,棺材绝对是照你的尺寸做的。”

    “你是不是觉得很满意了?”傅红雪淡淡地问。

    “满意极了。”

    “那就好。”

    躺在水晶台上的叶开,看来仿佛很安祥,其实他已快进入昏迷状态。

    他已记不得在这里躺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或是夜晚?

    他只知道自己的四肢已渐渐无力,两眼也渐渐发黑了。他有多久没有进食了?

    他当然更不知道,他隐隐约约还记得从清醒过来后,到现在只喝过十一次水质的食物,或是粥汁。

    他现在的体力,大概连三岁的小孩都打不过,更不要说逃跑了。

    逃跑?

    可能吗?叶开很困难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顶多只能再维持二天而已。

    如果在两天之内没有什么奇迹出现的话,就算别人不杀他,也会因饥饿过度,而昏迷致死。

    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奇迹实在是太少了。

    纯净、死寂、光线都是那么柔和的密室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叶开知道这是密门开启的响声。

    声音一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脸上已满布皱纹、却很慈祥的老人。

    王怜花笑眯眯地走近叶开,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拔开叶开的眼皮,仔细看着他的瞳孔,然后收回右手,抓起叶开的左手,用手指搭着他的脉膊,量了量,然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明天就可以开始了。”王怜花说。

    “开始?”叶开有气无力的说:“开始什么?”

    “开始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王怜花脸上充满了“神”般的光辉:“也是人类延长寿命的第一步。”

    “延长寿命?”叶开笑了笑:“看样子你好像已经找到了‘长生不老’的药。”

    “长生不老药?那是神话中的东西。”王怜花嗤之以鼻:“怎么可以和你这个贡献相提并论?”

    “哦?”叶开笑了笑:“有这么伟大的贡献,赶快让我知道吧!”

    “不要急,这个贡献里,如果没有你,还完成不了的。”王怜花说。

    “想不到我还有这么伟大的用处。”叶开说:“那你总该让我知道我有什么用处?”

    王怜花很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才用他那很慈祥的声音说:“人头猴身的这个东西,你已看过了吧?”

    “我实在想不到世上真的有这种……这种动物。”叶开实在无法将“它”

    称为人。

    “不是世上有,他是我创造的。”王怜花说:“也是这个伟大的贡献之前奏。”

    “你说那种东西是你制造出来的?”

    “是的。”

    “你是怎么弄的?”

    “很简单,我只是将人头接到猴子身上而已。”王怜花说。

    “人头接到猴身上?”叶开勉强地将眼睛睁大了些,“这是不是天方夜谭?”

    “不是,这是花了我五十几年的时间才完成的。”王怜花说:“为了达到我的理想,不知费了我多少的心血?”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知牺牲了多少的小孩和猴子?”叶开说。

    “为了使人类的脚步向前进一大步,这种牺牲是必要的。”王怜花说。

    “你为什么不拿自己的小孩来试呢?”

    “我没有小孩。”

    “想象得到的。”叶开说:“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呢?”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会有小孩的。”王怜花笑了。

    “唉!狂人为什么总是会忘记事实存在的事呢?”叶开叹了口气:“你多大了?你还有几年可以活?像你这么老的人,就算你再活两年,也不可能有生育的能力。”

    王怜花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还未消失时,他已接着开口了。

    “看来我不将事情说清楚,你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你总算想通了。”

    按了一个秘钮,纯白的墙壁就出现了一个暗柜,王怜花从里面拿出了一罐用水晶瓶装的葡萄酒,和一个高脚的水晶杯。

    缓缓地将琥珀色的葡萄酒倒入水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王怜花才舒服地再开口。

    “在我三十岁的那一年,我发现人类的正常死亡都是因为身体的老化而死的,如果人有一个很健康的身体,那么就一定会长寿,只可惜人的身体到了某一个阶段,就一定会老化。”王怜花说:“于是我就在想如何使人永远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转身看着叶开,又说:“你知道要怎么样人才会永远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吗?”

    “少喝酒,少做些糟踏身体的事就可以了。”叶开说。

    “那也只能延长一小段时间而已,最后让你活到一百多岁而已,终究还是会死的。”王怜花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当身体到了老化时,立即换上一个新的、健康的身体。”

    “身体又不是衣服,说换就换。”

    “在那时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

    “难到现在你已经有办法了?”叶开突然想起“人头猴身”的事:“莫非猴子是——”

    “是的。”王怜花说:“人身体老化了,就换上一个年轻的,于是我就开始先拿猴子试验,在最初的二十年我不知失败过多少次,猴身一离开猴头就死,后来慢慢地我找到了方法,可以成功地移植猴身,直到前年我才成功地将人头移到猴身上。”

    这种事叶开虽然已亲眼看到过了,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

    “人身既然可以和猴身相换,那么就当然可以将老化的身体换上一个年轻的、健康的身体。”王怜花说。

    “你试过了?”

    “还没有。”王怜花注视着叶开:“不过快了,而且你将是我这个试验的第一个人。”

    “我?”叶开再度睁大眼睛:“你想将我的身体换上一个更年轻的?”

    “更老的。”王怜花笑了:“如果成功了,那个新换上的身体到了时间就因为老化而使你死亡,那么我就可以替我自己这个已将老化的身体换上一个新的身体了。”

    听到自己要被拿来当试验品的,没有人会不怕的,可是叶开的脸上却一点惊怕都没有,他也笑着说。

    “只可惜不知道你是否已学会了自己割开自己的身体,然后再将新的身体接上?”

    “我一个人当然无法完成这种事。”王怜花说:“还好现在我已找到了一个助手。”

    “助手?谁?”

    “我。”

    金鱼随着自己的声音而出现在门口,她笑着走近叶开:“那个助手就是我。”

    “是你?”叶开讶异地看着金鱼:“苏明明和我一直为你的失踪在担心,没想到你已成了这个‘伟大人类’的助手。”

    叶开话里的讥诮,金鱼当然听得懂,但是她依然笑眯眯地说:“我是个敢爱敢恨,也是个敢接受事实的女人,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一种男人。”

    她凝注叶开,又说:“但我也知道我是争不过明明姐的,所以我只好找一个喜欢我的男人。”

    “我就是那个喜欢她的男人。”王怜花笑着说。

    “在他这么告诉我时,我虽然知道爱情有时是不分老少的,但我们两个人的年纪毕竟相差太远了,就算在一起会快乐,也没多久的时间。”金鱼说:

    “他也知道,所以又告诉我他将要做的这件事。”

    金鱼转身看着王怜花:“换做任何人一定会以为你疯了,可是我却相信你。”

    “那当然是你第一眼就已看出我的才华。”王怜花笑了:“就看出我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我还看出你的脸皮很厚。”金鱼噗嗤笑出。

    “唉!”叶开吁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

    “谢谢。”

    “既然你已有了这么棒的助手,你将在什么时候割开我的身骨?”叶开看着王怜花。

    “明天。”王怜花说:“本来是明天,可是现在必须延到三天后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有一个好友这三天要住在这里。”王怜花说。

    “我的好友?”叶开说:“是谁?”

    “傅红雪。”

    “是他?”叶开黑色的眼珠里总算有了白色的恐怕:“他也在你这里?”

    “是的。”

    第五回风铃的情

    月亮像个刚睡醒的初生婴儿般从云层里挣脱出她那轻柔的光芒,然后轻轻柔柔地洒向大地,洒在傅红雪房间的窗户上。

    傅红雪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一双冷淡、寂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决战在三天后,这种事以前傅红雪绝对不会做的,他凡事都是速战速决,不喜欢拖拖拉拉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必须要这么做。

    因为他要在这三天之内等一个消息,弄清一件使他困惑的事。

    三天,他希望苏明明能在三天之内将他要知道的消息传递给他。

    昨天没让苏明明跟来,就是要她去做这件事,否则以苏明明的个性,就算明的没办法,她也会暗暗地跟来。

    拉萨的夏夜之风,寒冷得宛如江南严冬的夜风。

    夜风轻轻敲打着窗户,使得寂静的大地更增添一份苍凉。

    不知名的远处传来了淡淡的敲更声,是三更了,天已快亮了,明天不知会遇见什么样的事情,看来必须小歇一下,养点精神好应付明天将突发的事。

    傅红雪正准备闭上眼睛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吁息声,接着出现了条淡淡的人影。

    听见吁息声时,傅红雪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他要等的苏明明,这个人就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马芳铃,也就是现在的白依伶。

    幽幽的,略带着些哀愁的眸子,射出一丝丝埋怨的目光,投向傅红雪。

    白依伶面对着傅红雪,他却无言以对,只好将眼睛望向自己的脚,两个人就这样子站了一会儿,自依伶才开口。

    “我想你大概已知道我是谁了。”

    “是的。”

    “有关我父亲‘搭莫族’的传说,你大概也已知道了。”

    “是的。”

    “但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请说。”

    “十年前死在丁家的马空群确实是我父亲。”白依伶说。

    “是吗?”傅红雪抬起头看着白依伶。

    “是的。”

    “那么现在这个马空群呢?”傅红雪问。

    “也是我父亲。”

    “也是你父亲?”傅红雪听不懂她这句话:“十年前的马空群没死?”

    “死了。”

    “那么现在这个马空群应该是你父亲的胞兄弟才对呀,怎么也是你父亲?”傅红雪问。

    “这就是我所说的你不知道的事。”白依伶说:“他们两个都是我父亲。”

    “两个都是?”

    “是的。”白依伶说:“他们两个人同时娶了我母亲。”

    一个女人同时嫁给了两个男人,生下的女儿当然有两个父亲。

    “你在大厅问我父亲,我是不是他的儿女时,你一定以为他就是十年前的马空群。”白依伶说。

    那时傅红雪的确以为他就是十年前的马空群,还认为王怜花所说的“搭莫族”是一种谎言。

    傅红雪实在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搭莫族”这种人存在,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白依伶幽幽地凝视着傅红雪,幽幽他说:“今夜我来找你,你一定以为我来求你不要杀我现在唯一剩下的父亲。”

    “难道不是吗?”

    “正好相反。”白依伶说:“今夜我来,是希望你在三天后能一刀就杀了我父亲。”

    听见这句话,傅红雪不得不怔住了:“你要我一刀杀了你父亲?”

    “是的”

    白依伶轻轻转身,走至窗口,远眺着远方,她的声音却近在傅红雪的耳旁。

    “你一定会以为我疯了。”

    傅红雪确实有这个意思。

    “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白依伶淡淡他说。

    真相?

    难道在这件已逐渐明朗化的事情中,还有着秘密吗?

    如果有,那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夜风轻拂,寒意更甚,白依伶的那一头乌溜溜的秀发,在轻柔的月色中看来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美。

    “我知道你的刀很邪很厉害,你的武功也是令人高深莫测的。”白依伶说:“可是三天后的决战,你若不杀了我父亲,那么你就必死无疑。”

    她轻轻地回过身,面对着傅红雪,又说:“叶开也必死无疑。”

    “哦?”

    “你一定很怀疑我这句话。”白依伶注视着他:“你以为三天后的决战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吗?

    “就算不公平,对我来说也无妨。”傅红雪淡淡他说:“上苍对我那件事是公平的。”

    “无妨?”白依伶说:“如果你知道三天之后,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那么你就知道对你来说是不是无妨了。”

    傅红雪没有再回话,他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地显露出不同意她的话。

    “你以为少来客栈里的家俱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搬来的吗?”白依伶说:“你以为风铃的事真的不是他安排的吗?

    ”风铃?傅红雪的心又隐隐在绞了。

    只不过十几天的相处,只不过一夜错误的缠绵,却已将傅红雪冰冷的心逐渐溶化了。

    白依伶注视着他那对看着窗外的眼睛,又说:“在你们的决战未开始时,王怜花一定会让你知道叶开和阴白凤,以及风铃都已在他的手中,那时你还能拔得了刀吗?”

    不能,无论谁处在那种情形下,都拔不了刀。

    一个淡如水的朋友,一个虽非生母,却有养育之恩的亲人,一个是……

    博红雪将目光重落在她的脸上:“风铃的事真的是他安排的?”

    “是的,可是结果却是我意想不到的。”

    这个声音是王怜花的,他的人也已出现在门口。

    看见了王怜花的出现,白依伶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就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父亲抓到了的样子。

    傅红雪却还是冷冷的,一点惊讶都没有。

    王怜花依然笑得很慈祥,他慢慢地走进房间,看着傅红雪,慢慢他说:

    “白天我就说过了,风铃的事虽然是我设计的,可是她的报复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看着傅红雪,慈祥地说:“她的报复到了后半段,已变成了爱。”

    变成了爱?

    “她已真的爱上了你。”王怜花一字字地说。

    听见这句话,傅红雪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又高兴,又恐慌。

    高兴是因为他已知道他的心没有白痛了,恐慌却是他知道自己将更无法自拔了。

    第六回结束

    夜风依旧轻柔,寒意依旧冰冷,夜却已将尽,大地却更暗了,并不是因为月已被乌云挡住,而是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幸好这一刻总是很短暂的,光明总是很快地就将黑暗驱走。

    傅红雪依然很冷漠很孤独,他虽然知道自己已无法拔刀了,可是他的心却是热的。

    什么事对他来说都已不重要了,纵然死了也无妨,因为他已知道风铃的情。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并没有白付出,他的情已得到了共鸣,这已比什么都重要了。

    所以他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平静的冷漠,他的目光虽然冷冷的,却已不再有寂寞了。

    他并没有在看得意的王伶花,他在看着畏缩在一旁的白依伶,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马空群?

    ”自从王怜花出现后,白依伶的脸上就出现了惊慌的表情,当她听到傅红雪问了这句话后,惊恐就更浓了。

    她偷偷地瞄了王怜花一眼,然后头就低得更低了。

    王怜花笑得更慈祥:“这个问题她已不会告诉你,你也将永远无法知道了。”

    “错了,你错了,他一定会知道的,而且就是现在。”

    这个声音响起后,白依伶的头一下子就抬起来,眸中射出惊讶的光芒。

    这个声音响起后,王怜花脸上那慈祥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而且也苍白了,他眼中的惊讶比白依伶更浓。

    这个声音响起后,冷漠的傅红雪依然冷漠,只是那双冰冷的眼睛已有了淡淡的笑意,因为这个声音是他所熟悉的。

    这个声音当然就是叶开的声音。

    叶开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饿好几天的人,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吃过了一顿山珍海味,喝足了美酒的人。

    他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走近傅红雪,然后当然笑着对他说。“你的确只有杀了马空群才能将双方的心境扯平,才能胜了王怜花。”叶开笑着说:“因为马空群就是王怜花的儿子。”

    黎明已到了,第一道阳光已像火焰般的穿破云层,将光明带到了“猴园。”

    叶开笑得很开心,他转个身,看看王怜花。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秘密?为什么会忽然有了力气?

    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叶开笑着说:“是不是?”这些问题当然是王怜花想知道的,因为他实在猜不透事情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叶开笑得更开心:“我的确想不到这样的人居然会用下五门的迷药,可是像我这样老奸的人,又怎么会让迷药迷倒呢?”

    他又说:“我假装被迷倒,只不过是想看看你在耍些什么花样而已。”

    叶开的话声一落,门外又忽然响起了一个银铃般的笑声:“放屁,要不是我的一只烤鸡,你能走到这里吗?”

    听见这句话,叶开就皱起眉,直摇头:“女孩子说话怎么可以这么没水准?”

    银铃般的声音随着苏明明出现在门口:“我是听了很生气,将自己说得跟神一样,功劳全让你一个人占了。”

    苏明明的脸上好像真的很生气,可是她的眼中却充满了笑意。

    “要不是傅红雪告诉我枯井中一定有地道,我又怎么能找得到你。”苏明明说:“要不是我找到你,解了你的穴道,让你吃了一只热滚滚的烤鸡,你又哪来的力气?”

    她叉起双手,瞪大了眼睛,又说:“要不是白依伶告诉我,她和王怜花之间的关系,你又怎能知道王怜花娶了‘搭莫族’的人,而生下了两个马空群。”

    “是……是。”叶开说:“照这么说,功劳应该是你一个人的了。”

    “当然啰。”

    苏明明笑了,笑得好甜蜜,好开心。

    拉萨城外的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是一间挂有风铃的房子。

    风铃在屋檐下随风而摇动,屋里有一个女人在整理着房子。

    她做累了,就停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就在这时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厉害,她已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

    一柄孤独的刀,一个孤独的人站在风铃下。

    他们就这样互相默默地凝视着,很久都没有开口,幸福就像风铃的响声般在他们的凝视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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