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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环路上。

    一辆深灰色的“桑塔纳”像游蛇一般,一会儿挤进快车道,一会儿又游向慢车道。总之哪儿有空隙就往哪儿插。不一会儿功夫,它把一辆辆车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车内,严寒冰哼着小曲,左手搁在车窗上,右手驾驶着方向盘,很怡然的样子。

    他今天的情绪特好。

    他的副总经理王大全上午要回来了。他这次去天津开发区签合同。一家著名的合资公司居然一次买了“水上花园别墅”的五套房子,准备给即将成立的北京分公司的外籍员工住。五套房子,一千五百多万。收百分之五十定金也有七、八百万呢。加上那两套已卖出的别墅,他已经挣了一千万。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一千万里有蒋志远先生百分之六十五的份额。而且一千万离收回成本还远着呢!

    说起蒋志远,这是严寒冰一生中套住的最大的一个猎物。

    说心里话,严寒冰其实并没有太强的经济实力。但他善于“设局”。“设局”是严寒冰这一生中最酷爱也最擅长的一件事。他从小酷爱桥牌和围棋,六七岁就懂得了“设局”。每当他想得到什么的时候,他就做一个“局”。比如想从父母那儿得到一件礼物;想比兄弟姐妹多吃多占;想从老师那儿得到嘉奖……这一路路的“局”设下去,他逃避了插队当了工人又提了干恢复高考第一年就上了大学又读了研究生进了国家部委最后“设局”挤入“第三梯队”去南方最火的省当了一个海滨城市的副市长,准备煅炼几年后再打回中央无论如何四十岁之前混个部长当当。但南方奔腾的商品大潮着实把他从里到外洗礼了一番。他发现了“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别说一个部长级干部,连总理级也要对你另眼相看。按中国这么飞速的发展,有朝一日,你经济实力雄厚到了成了国民经济不可动摇的一份子的时候,你的政治地位也相应就有了。现在个体户可以做一个政协委员,谁能保证几十年后成功的实业家不能做政协主席?退一步讲,在中国做不了,我去美国做可以吧。那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国度。我要有了洛克菲洛的实力,竞选州长也不过是毛毛雨了。

    于是严寒冰毅然辞了官。

    辞官后回到京城他半个月研究时局政策半个月访朋友找关系半个月关在家里周密“设局”。等走出门的时候,口袋里已经装了厚厚一摞名片,上面醒目地印着严寒冰——北京TOP新技术开发公司总经理。注册资金一百万,实际投资三十万。当然这三十万是“设局”成功的结果。靠这些钱,他开始迈出了经商的第一步。创业的第一年,他没有像一般公司初创者一样,有什么生意做什么生意只要挣钱那怕一百元也行。他不这么干。这是自贬身价。严寒冰的公司从一开始就应该有品味有身价。他在政府机关工作时认识一些握实权的人物。但当时大家相处都很淡漠。在“铁饭碗”下谁也求不着准,因此各自还保持了一份清高。但做为商人的严寒冰就不一样了。商人是以利论价,以利论友情。只要有利,没感情也能培养出感情。所以头几个月,严寒冰把三十万里面的十万全部用来培养感情。这一个个用人民币裹成的糖衣炮弹的威力之大是严寒冰本人也想像不到的。严寒冰周围这个人际关系圈子开始按顺时针方向运转了起来。一个个项目机会呈现到他的面前。有的项目只要做成了,那今天的严寒冰就不是现在这个仅仅因为几套房买出去就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了。他至少也是“四通”公司前总裁*那样的角色。但令严寒冰痛苦不堪的是好项目是要投资的。没有经济基础压根儿别想做。因此那一年,他也只能选择些投资小,收益快的小项目做做。但对一个初创者来说也相当不错了。那一年他净挣了五十万。拿着这笔钱他到了深圳,想在中国商业机会最多的土地上抓上一两个机会,让他的五十万翻上十番百番。他在深圳待了三、四年,用他的聪明加勤奋,最多曾使五十万在股市翻过三番四番。但股市风云变幼,一瞬间,赔得多少人倾家荡产。要不是严寒冰眼明手快,连五十万的老本都拿不回来,更不用说他实际上还挣了二十万。这次教训让他发誓从此不问津股市。他准备扎扎实实做一个项目。因此,他一边挣钱,一边寻找机会。终于在个人积累达到近三百万的那一年,回了北京。紧接着,又遇到了香港大老板蒋志远先生。蒋志远是香港小有名气的房地产投机商,资产虽比不上李嘉诚、包玉刚,但也是家财万贯。遇到他,严寒冰喜出望外,觉得自己一生中转运的机会来了。严寒冰这半生的发达,靠的都是“借力”。现在,放着一个大钱袋,不去利用,岂不是天下的大傻瓜?

    当时,国内的房地产业一直很“火”,北京更是“火”到了快烧红半边天。严寒冰早想涉猎这个行业,但他一直没有钱。现在,有几百万了,房地产过了炒买炒卖的阶段,要做就只有实实在在的投资。可要说投资的话,严寒的几百万只够修几排宾馆的台阶。蒋志远的出现使严寒冰的梦想有了实现的可能性。他在北京有几个朋友手里正抓着土地方面的信息。只要蒋志远肯投资,严寒冰会很快把一切搞定。

    于是严寒冰毫不犹豫地为这个他经商以来遇到的最有价值的猎物精心设了一“局”。

    很长一段时间,严寒冰和蒋志远不谈生意,只谈友谊。给蒋志远的感觉,严寒冰遇到他仿佛遇到了一个知己。严寒冰把自己的辉煌的人生经历和不辉煌的家庭痛苦通通告诉了他。蒋志远也交流了同样方面的信息。

    而在这期间,严寒冰通过朋友介绍,看上了北京近郊一块地段虽不算太好但风水不错的地。香港人信这个。拥有这块地的是朋友的朋友,原先是想自己开发别墅的。但一挡生意做赔了,伤了元气。原来同意投资的“财神”也变了卦。因此,他不得不出手。这地方的农民很朴实,这块价值几千万的土地,最后是以一千万敲定的。这哥们凭一张巧嘴只付了一百万定金。现在他急于用钱,愿意以二百万脱手。他已经把土地证、水、电、煤气、通讯等“七平一通”都弄齐备了。所以二百万他并没赚多少。严寒冰经过严密考察,发现这哥们是急疯了,未打诳语。于是朋友做保,这笔生意成交了。严寒冰当即拿到了土地证。然后,他加紧了对蒋志远这边的公关进程。

    这次“局”设得过于艰苦。几个月时间,三波四折,有一阵子,都几乎没希望了。因为对方也是商人。对国内房地产业十分了解。也经历过无数个想给他设“陷井”套他的钱的大陆商人。他第一个在大陆投资的项目就被骗了近千万。因此,见严寒冰和他谈了几个月友情后,和他谈起在京城投资房地产的事,自然明白他也是想诱他投资的大陆商人中的一员。但他所以没有拒绝严寒冰一是因为他的确想在大陆投资房地产项目;二是严寒冰大半年来竭尽全力向他展示了他是和蒋先生以往见过的大陆商人中截然不同的一员。严寒冰是从政转商属中国最有文化有教养有能力有政治背景有商业头脑也最能把握中国现行时局时机的一员。而蒋先生只要想在大陆投资就必须有大陆商人的合作,这个商人不是严寒冰也得是李寒冰张寒冰因为中国房地产业目前还不允许独资至少也要合资因为这是中国的土地。因此与其选择那些让蒋先生赔几千万的人何不选择严寒冰呢?严寒冰说破了嘴皮,展示尽了风华,甚至已两次带蒋志远去那片地实地考察。但蒋先生还是没吐口。就在严寒冰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局”是不是出了人生中第一次失误的时候,蒋志远同意投资了。严寒冰欣喜若狂。更让他兴奋的是,蒋志远对他的欣赏已完全超出严寒冰的想像。他已经承诺,如果“水上花园别墅”投资成功,他会再投入十几个亿,建写字楼、商场。蒋志远完全有可能成为严寒冰的“钱袋”。只要他能“傍”住蒋志远,以后的日子里,严寒冰卧室的地毯都可以用美元来铺垫了。

    几个月以后,严寒冰在汇宾大厦租了三分之一个楼层,建起了香港港美房地产开发公司。严寒冰任总经理,蒋志远任董事长。严寒冰把土地做价五千万人民币。蒋志远先生投资一亿五千万。蒋志远先生占大股百分之六十五。严寒冰占小股拥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股份呀。严寒冰简直乐疯了。他实际只投入了二百多万。就成了这个一亿多项目的股东,真是天方夜谭。可居然让严寒冰实现了。什么叫智商?这就叫智商。

    严寒冰像起飞前的火箭,憋足了劲。规划设计、宣传广告,风风火火又张罗了几个月。“水上花园别墅”终于破土动工了。

    开工的那一天,严寒冰早早地来到工地。面对机声隆隆热火朝天的景像,他激动的眼眶都潮湿了。

    紧接着,他志得意满地开始卖“楼花”,预备在“水上花园别墅”一年后入伙之前,卖出一半,收回投资。然后另一半就干赚了。他有个朋友,在昌平开发一片别墅,只比他早动作了八个月,现在已卖得差不多了。这小子,据说足挣了一个亿。

    “水上花园别墅”头两个月卖得也还顺利,卖出三套,买主已交了定金。另三套已有购买意向,估计月内就能签约。却不料,北京房地产业风云突变。全北京的别墅在那两个月突然卖不动了。一了解,才发现仿佛一夜间,北京房地产市场别墅林立,居然有万把套急需待购。那三个买主撕毁了意向书。几个潜在客户躲得连鬼影也找不着了。严寒冰一夜间“伍子胥愁白了头发”。急得真想上房揭瓦。这片别墅已经开工两三个月了,倘若收不回投资,挣不着钱是小事,自己商誉丢光了也不提,蒋先生这个钱袋将永远向他关上了。这辈子,还能上哪儿去找这样的投资者去?

    “东方广场”一事更是雪上加霜。搞得全国有钱人都知道北京房地产供过于求。即使原本已准备数钱购置产业的人,也把钱包收了起来,静观事态发展。寄希望于哪一天大落一次价,保不准豪华别墅也来次“清仓大甩卖”,几十上百万就能买上一座。何必多花二三百万呢?

    美得你们!严寒冰多少次驱车前往工地,望着一层层不断向空中伸长的楼群恨恨地想:扛着!我一定要扛着!也许房地产业的下落只是暂时的。过几个月就好了。他一方面给自己打气,一方面特想做点什么改变局势的事。但他最终无可奈何。在政治经济大气候下,他的努力是微不足道的。恨只恨自己运气不好。也恨蒋先生优柔寡断。不然至少能多卖出去几十套。又怨自己丢掉了另一个项目。其实在抓“水上花园别墅”的同时,他还有一个机会投资办厂。那是一个保健产品,现在广播电视报纸天天做广告,也快“火”透了中国半边天。广告词也选得绝了:“中国百姓的‘家庭医生’。”搞得严寒冰自己都想买一台。如果当时他选了这个项目,蒋先生一样会投资。商家只要有钱赚就行。可当时,那个产品一点名气也没有。办厂又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加上时下各种保健产品多如牛毛,要是辛辛苦苦生产出产品却来个库存积压,那霉可就倒大了。哪有房地产来得痛快。一个项目做成了,两年里可当上几千万富翁。当然利大风险也大。但当时房地产业“火”得不能再“火”,谁能料到才一年多,就乾坤颠倒了。难道房地场也有“熊市”?生意的事谁也说不清。怪只怪商场险恶。

    但不正是险恶,才能显出英雄本色吗?哪有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不是从险像丛生的钢丝绳上走过来的?

    严寒冰目前也正经历着走钢丝的过程。但一旦走过来了,便是美酒鲜花。因此,无论如何,咬着牙也得走。也许一步走顺了,步步都顺。

    这不,这个月,天津这家公司突然订购了五套别墅。这不仅给港美公司老板员工以信心,也给客户以信心。房地产业是这样的,你卖的越多,越有买主。

    想到这,严寒冰把速度加快了一档。他急于见到王大全。

    到了汇宾大厦停车场西边,却没见王大全的“夏利”车。只有那辆“宝马”车停着。这是蒋先生的车,除了蒋先生和严寒冰,任何人不能动用。而严寒冰本人也只是在特别的时候才用它。毕竟是人家蒋先生的车。平时,他只开“桑塔纳”。但每天经过“宝马”车前,他都发誓,有朝一日他挣够了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宝马”。那该是什么一种滋味。

    严寒冰今天见“宝马”车,感慨尤其多。想到将要到手的七、八百万,还真够买“宝马”车的,可惜……

    电梯停在了八层。严寒冰向港美公司走去。过道上,几个员工见严寒冰走来,一个个侧过身体,尽管贴着墙壁,低头弯腰,一口一个严总好。严寒冰点点头,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在这半层楼里,他能感觉到他的权威充满了空气中的每一个氧分子。

    刚坐到老板椅上,严寒冰的办公室就不断地有人敲门。严寒冰连续签了几个预约报告,也驳回了几个要钱的报告。然后开始草拟一份关于王大全那五套别墅已签合同的传真准备发给蒋先生。正精心琢磨着既夸足了自己又不露痕迹的措词,销售经理李帅进来了。李帅是个经济学硕士,刚进公司时,很是狂傲。但呼吸了几个月浸透着严寒冰权威的空气后,小伙子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严总。”

    “什么事?”严寒冰头也不抬。

    “石家庄那个合同没有签下来。”李帅声调降了八度,头也低下了。

    “嗯?”严寒冰头一抬,脸上的线条绷紧了。

    “严总,签不下合同有很多原因,主要是……”李帅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原因。

    严寒冰刚听了两个原因,就把笔一甩,身体重重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面无表情地听了足有十五分钟。

    李帅讲完了,看着严寒冰,听候指示。

    严寒冰却没有给他片语只句的指示。依然面无表情地又继续盯了他几分钟。李帅在他对面,站不是,坐不是,走也不是。冷气空调房里,李帅的额头竟然冒出了密密的汗。

    看见李帅手足无措的样子,严寒冰嘴角露出一丝不容觉察的笑。他一字一顿用平静但泛着冷意的声音说:“签下合同自有签下合同的原因。签不下合同也自有签不下合同的原因。”说完身体离开椅背,低下头,继续写传真。不再理会李帅。

    李帅嗫嚅着,离开了严寒冰的办公室。

    李帅身后的门刚一关上,严寒冰就抬起头望着门冷笑了一声。对付公司这些恃才傲物的人,严寒冰拿手的一招就是让他们在他的权威下流汗。

    果然,半小时后,秘书张小姐蹑手蹑脚地进来说:“严总,李帅让我转告您一声,他去石家庄签合同去了。”

    严寒冰说:“知道了。”头也不抬。等张小姐转过身,他才抬起眼皮,冲张小姐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快十一点了,王大全还没有回来。严寒冰有些着急。想让秘书去查一下航班,又恐怕被人窥出他急迫不安的心态。目前为止,只有严寒冰和个别亲信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下面员工一个个都还坐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美梦呢。所以严寒冰想了想,又坐下来。但却定不下心绪。干脆拿起电话。

    “含青吗?最近怎么样?见着石天明了吗?还没有?忙?是吗?唉,我也是忙。这不,尚丹萍都给我来过三、四个电话了,要约我吃饭,我都没腾出时间。不过这个女人太让人烦。要气质没气质,要长相没长相。唉,没办法。这世道,像我们叶小姐这样的人,毕竟少数。哪天我能得到叶小姐的青睐死也暝目了。你有电话?好好,改天再联系。”

    严寒冰放下电话,皱了皱眉。从桌上拿起一个小本。翻到夏晓蝉的名字。夏晓蝉单位的电话是余天给的。余天在认识严寒冰第二天就给他来了电话。说严寒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像。他正想搞一组中国企业家群像摄影报道呢,能不能采访一下严寒冰,也许还能为他写篇报告文学什么的。严寒冰没有拒绝,但对余天的话,也并不以为然。现在记者一打电话说采访,潜台词就是要钱。报上关于企业的报道有几篇不是有偿新闻?报社电视台电台都名码标价。要报道?可以,给钱。他妈的,连新闻这个纯精神的领域都充满了铜臭气,我严寒冰设“局”骗资本家的钱都显得太高尚了。因此,说心里话,严寒冰看不起记者。也不希罕记者报道。只要有钱,别说一张照片一篇文章。找人写个传记也不过几万块钱就打发了的事。因此,通常类似的情况,严寒冰就会估价。几百千把块钱能打发的,发上一篇报道也不亏。若是拉广告,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啦。当今房地产广告是求大于供。我凭什么让你们这帮甩笔杆子的挣钱这么容易。需要登广告的时候,一声招呼还不是千军万马都上来了。因此记者想打严寒冰的主意委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余天是个例外。原因是一是石天明,二是夏晓蝉。不知为什么,严寒冰特想通过余天了解这两个人的情况。如果余天不找他,他还会找个理由给他打电话呢。现在余天主动送上门了,正合他意。因此这段时间,严寒冰和余天打的比较热乎。余天也煞有其事为他拍了一组照片,但发不发也是天知地知余天自己知的事。严寒冰也不在乎。严寒冰请他吃过五六次饭,两人侃社会侃人生侃钱侃女人侃得很是热火朝天。从余天口里,严寒冰了解了石天明的家庭情况,以及夏晓蝉。更觉得自己用叶含青这个棋子用对了。哼,到时候,我到要好好欣赏欣赏你石天明狼狈的样儿……

    谁让他让严寒冰感到从里到外的不舒服呢?

    想到这儿,那种空空洞洞的不舒服一瞬间又弥漫在身体的每一寸土地。严寒冰一时间竟觉得浑身酸软。

    妈的,他暗骂。拿起电话,准备拨夏晓蝉的号码。

    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严寒冰放下电话,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地望着进来的人。

    “严总,经理们都在会议室等您呢。你看这会还开么?”

    噢,严寒冰猛然想起十一点的经理会议。是关于公司财务检查方面的问题。他的财务经理李秉贵最近工作连续遭到非议。一些人怀疑他帐面有问题,多次去严寒冰处举报。连亲信王大全都提醒他提防李秉贵,小心他利用权力,给公司捅大漏子。开始严寒冰对此表示沉默。后来发现公司员工议论纷纷的,就毅然决定查帐。他把李秉贵找来,要求他三天之内整理出帐,三天后召集部门经理以上会议,严寒冰要公开处理此事。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差点被叶含青、石天明、余天这帮子鸟人给整忘了。

    但表面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说:“知道了。我处理完这份传真,十分钟之内到。”

    待门轻轻地被带上后,他微微闭上眼睛,努力想回忆一下夏晓蝉的样儿,但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记得这个女人很端庄很周正很娴静,大家闺秀的样子。和那个石天明一点儿都不配。简直是猪吃人参。操!他哪来的艳福。自己要一出马,看你石天明还有什么戏。

    想到这,他睁开眼,看看墙上的挂钟,估摸着让那些经理等得也差不多了,就起身,稳步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充满着外国公司的气派。射灯。西洋油画。光亮可鉴的黑色椭圆形会议桌。一套齐备的幻灯影视电器设备。

    严寒冰面无表情地在首席的老板椅上坐下,用目光无声地巡视了与会的七、八个经理。一瞬间,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全场的人,除了李秉贵,都把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严总。李秉贵则无精打彩的低着头,坐在离大家好几米远的地方。他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叠本儿和纸。

    “老李,你坐到我的边上来,我好查帐。”说到“查”字的时候,严寒冰发现李秉贵的头垂得更低了。其他几个经理则互相交换着会心的眼色。

    李秉贵把帐本递给了严寒冰。严寒冰认认真真地看了二十分钟。有的匆匆翻过,有的看都没看,有的看得很专注。会议室很静,静得彼此的心跳都听得见。

    “老李,你把这几笔帐的有关核算表和数据材料找给我。你记一下。然后准备五分钟。”严寒冰说了三、四笔帐。大家发现,这正是几笔大家议论纷纷的糊涂帐。

    李秉贵的额头鼻尖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粒。但他顾不得去擦。双手哆嗦着在那堆纸里翻。几分钟后,他找出五六页纸,做上记号,呈给严寒冰。

    严寒冰又认认真真看了十分钟。然后他放下这些材料。抬起头。

    所有人鸦雀无声地看着他,大家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时,令人震惊的发生了。严寒冰突然抓住那几页材料,三下二下撕成了碎片,扔到脚下的废纸篓里。然后环视着惊呆了的经理们,用威严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严寒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说完起身说了句:“散会。”离开了会议室。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人们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呢。那李秉贵脸上已经流出了两行清泪。

    回到总经理室严寒冰反复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愈发觉得精彩之至。只有严寒冰才能干得出这种漂亮的活。他相信今天此举,不仅会震撼想在公司大展宏图的人,更会震撼李秉贵本人。他从此除了做严寒冰一条忠实的狗之外,不会有贰心。

    说实在的,直到看帐目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事实上,严寒冰并没有认真看帐目,而是在想心事。李秉贵不像王大全那样是跟随严寒冰创业出来的。他是一个已离开公司的副总在任时推荐的。至今也已经干了三、四年了。这人不爱说话,但脑子很快。这从他的溜溜转的眼睛上看得出来。做帐上很有一套。待人处世上却有些看人下菜。严寒冰的感觉是,这人搁别人那儿可能会把公司连锅端了老板还帮着数钱。但在严寒冰手下不可能。严寒冰的威严是一方面;严寒冰的明察秋毫更是悬在不安分者头上的一把宝剑。对财务严寒冰虽说离行家差十万八千里,但也不是一窍不通。通得不多,就这一点被严寒冰掌握起来就能把一分演绎成七分、八分,给人以行家的感觉。因此严寒冰自信,即便他有这个捣鬼的机会,谅他也不敢太放肆。充其量也就是贪点小便宜。但这对一个公司来说太毛毛雨了。和李秉贵这几年通过做帐为公司省下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相比,太微不足道了。所以既便查实他小不溜报点花帐,严寒冰也不会怎么他,顶多批评教育罢了。更主要的原因是现在找一个好的财务经理比登天还难,能干加忠心可靠更是不可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公司的财政虚空内情只有他详知端倪。也是他在设法帮严寒冰撑着繁华的门面。要处理他,不是生逼他把公司财政内幕曝光吗?所以既然不准备开除他,那干脆把事做得漂亮到极至,可以达到一石击数鸟的作用。这四、五十分钟的会,收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人。

    正想着,秘书张小姐敲门进来,送上了盒饭,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严寒冰三口二口吃完盒饭,又想起夏晓蝉,就挂了个电话。

    夏晓蝉接电话后经严寒冰提示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谁,连忙表示歉意。这股子柔柔的劲儿弄得严寒冰心里很舒服。这种感觉从叶含青身上是得不到的。那个女人温柔的时候也含着一股杀气,常常让严寒冰有招架不住的感觉。从上海回来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因此,夏晓蝉还真让严寒冰动了一分心。但也就一分。他从本质意义说不需要女人。女人给他带来的痛苦远胜于享受。比如他那个老婆。为了躲她,他十年婚姻里故意制造了九年多两地分居。即便这样,每次久别重逢前,他不但没有喜悦感,反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隐痛。当然,追溯起来,隐痛归结于他儿时的一次淘气,从马背摔下来,正好摔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当时,地上就是一摊血……要不是父亲在附近,今天就不会有女儿了。但虽有了女儿,却还是时时感觉不对。特别想,可是又怕。可老婆一点也不体谅。几次不满意,便不给好脸看。搞得他果真怕起来了。这一怕就是十多年。他怕黑夜、怕老婆、怕床、怕回家,直到老婆五年前和他离婚了,这种隐痛才慢慢地消失了。至于那些妓女,是不可能让他有什么隐痛的。所以,这些年,他几乎忘记了他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有一个女人在瞬间让他想起这种切肤之痛。这个女人就是叶含青。但随着她的消失这种隐痛也就消失了,随着含青的重现这种隐痛也没回来。

    但不知为什么,见到石天明以后,这种隐痛竟然悄悄地回来了。让石天明认识叶含青后,这种隐痛居然隔三岔五总要泛起一回。每一回泛起,他都要问自己让石天明认识叶含青是不是失策?然后总要不舒服半天。虽然这种感觉一会儿就过去了。有时过不去找余天来聊聊天,谈谈石天明、夏晓蝉,十有八九也会过去。但这种滋味毕竟不好受。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尽快把夏晓蝉搞定。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潜意识让他这么做。做不好,他会寝食不安。

    可搞定夏晓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十次找她,有九次说她在住院部。

    今儿总算还好,一找就找着夏晓蝉了。看来还是有缘份。

    “夏小姐,那日一别,我是牵肠挂肚啊!”

    电话里有嗫嚅的声音,但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严寒冰笑笑。夏晓蝉躲在深闺,相夫教子,显然没被丈夫以外的男人这么恭维过。唉,这种女人,也只能在医院待着。要到外面人言可畏的世界里,几口唾沫就会淹死了她。这类女人也就是夏晓蝉,换一个人,严寒冰可能抬都懒得抬眼。所以严寒冰也搞不清他是因为石天明才找的夏晓蝉呢?还是因为夏晓蝉才对石天明感兴趣。

    “夏小姐,我想请你下班后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对不起,我下班要回家。”

    “夏小姐真是贤妻良母。我太欣赏你这一点了。当今这世道,女人张牙舞爪的,不给男人一点安全感。像夏小姐这样优秀的女人,真快绝迹了。所以夏小姐,我是真的仰慕你,很真诚,没有歹意。我是天明的朋友,而你是他的挚交。所以,我们应该是朋友,不该有什么隔阂的。”

    “谢谢严先生。不过……”

    “夏小姐难道不信任我吗?”

    “不是,只是……”

    “相信就好。我想请你今晚一定赏光。”

    “好吧。”夏晓蝉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说:“但我得跟我丈夫说一下,一会儿给你电话。”

    “夏小姐一定要给我电话。”严寒冰不放心地说。

    “我会马上通知你的。”她又补充一句:“我不会骗你的。”

    哈哈哈,放下电话,严寒冰就笑了。这女人真可爱,谁骗谁呀!石天明,今晚上我就要和你的心肝宝贝同桌共饮了。等着看好戏吧。哼!你以为那晚卡拉OK上叶含青陪你唱了首情义绵绵的《情网》,她就真坠入你的情网了?做梦去吧。这个女人,是会把男人的心肝肠子都会揉出来的。像我,不动真情还好。一动真情,不被她弄得七零八落才怪了。你以为我真给你介绍女朋友呢?想得美,我是让叶含青来折磨你的。你对女人一向手到擒拿是不是?我出叶含青这张牌就是让你懂什么叫“失败”。而且,只要你和她一来往,我追夏晓蝉你就无话可说。本来那次卡拉OK石天明答应约到夏晓蝉的。那样的话夏晓蝉就亲眼见到石天明和叶含青了。日后我也有了编故事的由头。可他妈的我陪了半天笑脸约来叶含青,他石天明却失言了,没约来夏晓蝉。那晚上我那个懊丧,连理叶含青的情绪没有了。这下可好了,虽说计划开始晚了一点,但笑得最后才笑得最好呢。

    想着想着,觉得累了。便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想稍稍眯一会儿眼。突然,电话铃响了。是王大全!他说马上想见严总。他的声音很急迫,是不是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严寒冰精神一下子上来了。他坐直了身体。

    “辛苦了,老王,坐吧。”严寒冰欠了欠身,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很平静地看着他。他发现,王大全的脸有些哆嗦,有些扭曲。至于嘛,再激动也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这么一想,严寒冰原本呈放松状态的五官又绷紧了一分。这一来,王大全的脸哆嗦得更厉害了。

    “老王,镇静一点,慢慢讲。”严寒冰内心很急切,但表面非常沉静。

    “严总,你不要生气,出……出了点意外。”老王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严寒冰的心突然一沉,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头皮开始发麻,仿佛一瞬间又要长出几束花发。

    “严总,是……是这样。那边换了个老总。刚上任想显示一下厉行节约,压缩开支,说北京合资公司还有几个月才筹建完,不必这么急花这笔钱。又说房地产价正往下落呢,谁知道三个月以后是什么样。目前房地产是买方市场,别说可以货比三家,货比十家都绰绰有余。他还怀疑那个老总和我们签约是不是吃了回扣。说要查。这些情况都是帮我们牵头的小王告诉我的。让我先回来,过一段时间他再想办法疏通。”

    想他妈的屁办法!我操!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严寒冰一时间真想破口大骂。但他还是用极大的容忍力强压了要骂人的冲动。即便在亲信面前,他也不想失态。这是他之所以能牢牢降服住部下的原因。永远把人挡在他的面具之外!

    “你先回去休息吧。”严寒冰努力牵动一下绷紧的五官,还想对沮丧的部下挤出一个鼓励的笑,但没成功。脸部肌肉只是抽动了一下。

    王大全走了。

    严寒冰突然觉得脚下的地基变得松散不堪。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出现一个大黑洞。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向脚下看去。是猩红色的地毯。他又不放心地踩了踩。地很踏实的感觉。他于是抬起头。但身体却感觉虚空的厉害。他不由地伸出双手,向空中狠抓了一把,好像要抓一点力量,去填补这种虚空。这时,不知为什么,他的脑中又浮现了石天明绷紧的肌肉,强健的身体。

    我操!严寒冰骂了一声,抓起电话。

    “我找尚丹萍小姐。尚小姐吗?很想念你呀。这半个月,光电话里问候,真想当面向你表示一下我的倾慕。什么时候有空?明晚?好!我请你去香格里拉吃法国大菜。”

    放下电话,严寒冰双手紧紧地捂住脸。突然,他放下手,大喊一声:

    “我操!”

    然后他站起身,扶扶头发,调整了一下目光焦距,找到,炯炯有神的感觉。等到尊严和自信又回到了他身上时,他抓起了电话。

    “张小姐,通知各部门经理,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召开销售推广会议。研究下一步‘楼花’销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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