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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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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你答应过我,我们的友谊永远不变,我们的来往也永远不断。我没有通知你我的 婚期(我有所顾忌,你会明白的),但是,今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到了你。祝福我 吧!湘怡,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今晨的鸟鸣那么动人,晨曦那样美丽,我必须有人 分享我的快乐!你好么?你的他也好么?我那样关怀你们!来看创我吧!湘怡,告诉我你们 的一切情形,但愿和我们同样欢乐!别离弃我,好湘怡,来一次吧!什么时候我们两家可以 在一块儿促膝谈心,融融洽洽。则我别无所求!告诉我,那一天你们就不再拒绝我和纪远 了?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才能交卸下良心上的负荷。不过,你们是快乐的,对么?祝福 你们!祝福你们!一千千,一万万,一亿亿!也同样祝福我自己!

    问候杜伯伯,假若他愿意来我家走走,我想妈妈和我都会很开心的。

    可欣”

    信写完了,她再看了一遍,就摺叠起来,准备封口,临时,她又摘下一瓣玫瑰,在上面 写下两句话:

    “且让心香一瓣,寄上我祝福无数!”

    把花瓣和信笺都封进了信封里,她在信封上写下杜家的地址和湘怡的名字。正准备站起 身来,她听到身后有个带笑的声音说:“要我帮你拿出去寄吗?”

    她跳了起来,回过身子,接触到纪远笑谑的眼神。红着脸,她噘起嘴说:“好哦!偷看 别人写信!”

    “小新娘已经有秘密了,”纪远说,一把抱过可欣,吻着她的脖子和面颊。“别给嘉文 写信,我会吃醋。”

    “是湘怡。”“我知道,”纪远笑了。“我在和你开玩笑。”推开可欣,他审视着她的 脸。“告诉我,他们并不快乐吗?还是你怕他们不快乐?假如我们去拜访他们,会有什么不 妥当吗?”

    “噢,不。”可欣受惊似的摇着头。“现在还不行,纪远。罪疚的感觉还没有放松我 们,我期待若干年后,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我们两家能恢复友谊。目前,我们只能等待,对 么?”

    “好吧,让我们等着。”纪远说,坐在椅子上,揽住可欣的腰。“现在,我也有一件秘 密要告诉你。”

    “什么?”“一件很意外的消息。前天我去拜访我的教授,居然有一封信在等着我,我 被教授推荐给国外××公司,他们通知我去接受一项考试,如果考取了,就被聘为助理工程 师。”

    “什么时候考?”“还有一星期。”“噢!”可欣叫了起来:“那么迫促!取了之后怎 样呢?”

    “到美国去,先实习半年。”

    “噢!”可欣愣住了。刚刚才结婚,难道就又是离别吗?但,这是纪远的好机会,他一 定要考取!到国外去学习更多的东西,再回国来做事。可是……可是……这一去会是几年? 她呆呆的望着纪远,被这突然的消息弄得心乱如麻,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纪远拥住了 她,他的唇滑过她的面颊,凑在她耳边,低档的说:“我不一定会考取,可欣。但是,如果 考取了,按照那公司的规定,可以携眷上任。我承认我对事业是有野心和抱负的,但,还没 有大到可以让我离开你的地步。”

    “噢!”可欣再度惊叹了一声,瞪大了眼睛。除了这声惊叹外,她什么也不能表示了。

    船  18

    “你们是快乐的,对么?”但是,什么是快乐呢?这两个字太抽象了,太不具体了,也 太不容易把握了。湘怡放下手里的信笺,呆呆的注视着窗外的阳光。他们终于结婚了,可欣 和纪远,纪远和可欣……很久以来,她就觉得这两个名字是该连在一起的,这两个名字是一 件东西,一个整体,不容分割,也不能分割。“你们是快乐的,对么?”她叹了口气,望着 窗口挂着的一对鹦鹉和笼子,这鹦鹉是嘉文为了表示歉意而买来送给她的。鹦鹉和笼子,笼 子和鹦鹉,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是,如果快乐能像鹦鹉一般,可以关在一个笼子 中,让人一直占有,那又有多好!

    站起身来,她走到花园里,拿起水壶来浇花,又修剪着花枝。这是她每天早上的固定工 作,当杜沂父子去上班之后,她就开始她的园艺工作。这个花园,自从她走进杜家以来,已 经和以前完全改观,扶桑、月季、玫瑰、丁香、金盏……各种花都绚烂怒放,连草坪都饶有 生趣,绿得可爱。她以一种艺术家的心情来看着那些花开花谢,和叶生叶落。细心的剪除枯 叶败枝,除去草坪中的杂草,常会工作数小时而不知疲倦。但是,今天不行了,她心不在焉 的剪掉了初生的蓓蕾,又对一株百合浇了整壶的水,最后,她干脆放下水壶,在一棵大榕树 下坐了下来,用手抱着膝,望着一对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那是两只黄色的小蛱蝶,并不 美丽,但,迎着阳光的翩跹姿态,也别有动人的韵致。这使湘怡想起“长干行”中的句子: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坐愁红颜老!湘怡的脸红了,她不该坐愁什么,嘉文守在她的身边,并没有远离。如果 说因为他偶有迟归的现象,自己就愁这愁那,也未免心胸太狭窄了。但是,是什么因素使她 这样心神不定?可欣那封信吗?她终于和纪远结婚了!这该是一项好消息,……她换了一个 姿势坐着,是的,这是好消息,但是,如何告诉嘉文呢?不过,嘉文已经是她的丈夫,难道 还怕他会为另一个女人的结婚而难过吗?她只需要轻描淡写的说:“嘉文,你知道吗?纪远 和可欣已经结婚了!”

    但是,这是不行的!她烦恼的用手抹抹脸,树荫下十分阴凉,她却在出汗。不能这样直 截了当的说,嘉文是个易于受惊的人。仰靠在树干上,她抬头注视着澄碧的天,和悠悠白 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凄凉和苦涩的情绪,怎样一个可怜的妻子呀,担心着另一个女人会使 她的丈夫“失恋”。怎样的一种心情,怎样的一个地位,又有怎样的一份挚而重的怜惜及深 情!她的嘉文,她那天真、善良、而脆弱的丈夫,与其说是丈夫,还不如说是个大男孩子。 在他的世界里,任何的波折、变化,都可成为致命伤。

    那对蛱蝶仍然在花丛中绕来绕去,投下许多流动的光与彩。湘怡深陷在自己的思潮里, 不禁看呆了。直到一个声音惊动了她。“嗨!湘怡,你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是正准备出门的嘉龄。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洋装,白色大翻领,再配上一 条白色的宽腰带,看起来清爽宜人。站在冬青树夹道的浓荫之中,撑着一把蓝绸子的阳伞, 亭亭玉立。整个花园、阳伞、和嘉龄加起来,是个完整的“夏天”。伞面上闪烁着夏日的阳 光,裙褶上散发着夏日的生趣,还有那张年轻的脸庞,和夏天一般热,一般明朗。这个少女 是诱人的,相信没有人能不为所动。可是,纪远呢?他让这个少女从他手中滑过去,却抓住 了可欣。可欣,属子“灵”的,嘉龄,属于“质”的。完全不同的两种典型。但是,纪远是 属于“灵”与“质”合而为一的,为什么他会选择可欣而放弃嘉龄?湘怡愣愣的注视着眼前 的少女,不禁又看呆了。“嗨!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嘉龄嚷着说:“中了暑吗?”

    “噢,”湘怡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从草地上站起身来,她有些讪讪然。“没什么,你那 么漂亮,我看得太出神了。”

    “你好像有心事,”嘉龄转动着伞柄,伞上的钢条在地上投下更多的光与影,灿烂的阳 光在伞面上喜悦的流转。“为什么?为了哥哥吗?”“不是,”湘怡摇摇头,“真的没什 么,只是今早接到可欣一封信。”“可欣?”嘉龄怔了怔,不再转动伞柄,阳光停在伞面 上。“她怎样?她好吗?”湘怡凝视着嘉龄,多么复杂的感情关系!告诉她,看看妹妹如何 反应,或者可以测知哥哥的心情。不过,这兄妹二人的个性是不同的,嘉龄比嘉文洒脱得多。

    “她和纪远结婚了!”“什么?和纪远?”嘉龄瞪大眼睛,半天才透出一口气。“他们 终于结婚了!我以为… ”

    “你以为什么?”“我以为他们不会结婚,纪远是不要婚姻的。他怕一切形式和束 缚。”“有时他也会甘愿投进束缚里去。”

    “是的,对可欣。”阳光隐没了,夏天从伞面上流去。

    “总之,这是件喜事!”湘怡故作轻松的说:“我们应该去看看他们,送一份礼,也表 示点意思。怎样?嘉龄?我们一起去?”“去看他们?”嘉龄的眉头蹙了起来,声调里有着 不寻常的高亢。“为什么要去看他们?他们的世界里未见得容纳得下我们,我们的世界里也 未见得容纳得下他们!我不相信在经过这些事件之后,两家还能建立什么友谊!”她说得很 急促,语气中带着突发的愤懑。阳伞有个迅速的转动,转走了夏天,秋的阴影近了。她走向 大门口,又回头加了一句:“湘怡,对哥哥管紧一点,他是你的丈夫,不再是别人的未婚 夫!”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大门被砰然带上,留下一抹旋转的蓝。无数的旋转, 无数的光,无数的彩,无数的五色缤纷… 湘怡木立在花园里,瞪视着那些在她眼前浮动的 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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