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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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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不来!不管现在她在什么地方,不管那个跟她在一起的人有多么优秀,有多么杰出,他绝对抵不上我爱鸵鸵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万万分之一!所以,我来了!我来救鸵鸵,也救我自己!因为,万一她不幸,我会比她更不幸!”袁达夫妇愕然对视,说真话,他们对韩青这一大篇话,几乎根本没有听懂,也根本没有弄清楚,更搅不明白,他为何要救鸵鸵,又为何要救他自己。

在韩青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时候,谁都没发现,鸵鸵已宴罢归来。她一走进客厅,看到韩青,她整个人就傻了,像被钉子钉在那儿一样动也不能动了。

然后,她听到了韩青这篇话,看到了他眉端眼底的坚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不了解韩青,都看不到他讲这篇话时,他的心在如何滴著血,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可以了解,可以看到,可以感觉,可以和他一起滴血……那就是鸵鸵了。听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呼唤:“韩青!”韩青一下子回过头来,和鸵鸵的目光接触了。在这一刹那间,如电光与电光的交会,两人心中都震动得怦然而痛。世界没有了,天地没有了,父母不存在,小三小四都不存在……他们只看到彼此,看到彼此痛楚的心灵,看到彼此烧灼的心灵,看到彼此煎熬的心灵,也看到彼此热爱的心灵……

“韩青!”鸵鸵再喊了一声,面孔白得像纸,泪水迷蒙了视线,思想混乱成了一团,迷糊中,只觉得自己那么可鄙,居然写那封该死的信给他!后悔,惭愧,惶恐,感动……一下子齐集心头,她昏昏然的伸手给他,昏昏然的说了一句:“惩罚我吧!骂我吧!责备我吧!我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别说!鸵鸵!”韩青站起身子,张开了手臂:“不能把你保护好,是我的过错!不能让你远离诱惑,是我的过错,不能让你在需要我时,守在你旁边,是我的过错!不能在你寂寞时慰藉你,在你脆弱时坚强你,在你疲倦时安慰你………都是我错!都是我错!”她立即飞奔而来,扑进了他怀里。痛哭著把脸埋在他那宽阔的、男性的胸怀里。他紧拥著她,闭上眼睛,下巴掩进她那又黑又密的长发中。袁达夫妇是完全傻了,然后,袁太太才发现似的对小三小四大吼:“进去!都进去!有什么好看!小孩子不许看!”

那一对拥抱的人儿继续拥抱著,对袁太太的吼声恍如未觉,这一刻,除了他们彼此的心声外,他们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匆匆,太匆匆23/30

19

韩青又回到营区继续服役了。

经过了三天的相聚,三天的长谈,三天在袁家公开的露面……鸵鸵和韩青,好像在人生的路途上都往前迈了一大步。袁达夫妇,开始认真研究起韩青来,把他的家世学历来龙去脉问了个一清二楚,韩青坦白得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袁达夫妇知道他只是个来自屏东小乡镇的孩子,家里在镇上开著小店……夫妇两个只是面面相觑,一语不发,韩青感到了那份沉重的压力。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出身配不上鸵鸵,但是,袁家上上下下,连小三小四都投以怀疑的眼光。于是,他终于明白,鸵鸵说“时机未到”的原因了。而当袁达夫妇进一步问他对未来的打算时,他只能说:

“我会去找工作!”“找什么工作?”袁达锐利的问。

“大概是工商界的工作,我学的是劳工关系呀。”

“那么,是拿薪水的工作了。如果你顺利找到工作,起先你会列入实习人员,然后受基本训练,正式任用,可能是一年半载以后,那时,你会成为某公司的一个小职员,每月收入一万元左右的薪水,再慢慢往上爬,爬上组长、课长、副理、经理……大约要用你二十年的时间。”

他瞪视著袁达。“那么,伯父,您有更好的建议吗?”他问。

“我没有。”袁达摇摇头。“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念大学时,你可以向家里要钱,你可以做临时工赚生活费。婚姻,是组合一个家庭,你并不是只要两情相悦,你要负担很多东西,生活,子女,安定……和一切你想像以外的问题。我看,你慢慢想吧,你的未来,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我只怕嘉珮,等不及你去铺这条路!”

他回头去看鸵鸵,鸵鸵默默无语。鸵鸵啊,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不能跟我一起去铺这条路吗?然后,他又更体会出鸵鸵那“时机未到”的意义了。

袁太太是个自己没有太多主张,一切都以丈夫的意志为意志,丈夫的世界为世界的女人。对于袁达,她几乎从结婚开始就深深崇拜著。因而,对管教子女方面,她一向也没有什么主见。她心地善良,思想单纯,是非观念完全是旧式的。对于“人”的判断,她只凭“直觉”,而把人定在仅有的两种格式里,“好人”和“坏人”。韩青忽然间从地底冒出来,严重的影响到她母性的威严,又让她在丈夫面前受了委屈,她就怎样也无法把韩青列入“乘龙快婿”的名单里去了。何况,韩青的出现,还严重的影响到另一个追求者——柯,柯或者也不够“好”,但是,毕竟是光明磊落的追求者,不像韩青这样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于是,她对韩青说的话就不像袁达那样婉转了,她会直截了当的问一句:

“你养得起嘉珮吗?”

或者是:“我们嘉珮还小,暑假才大学毕业,男朋友也不止你一个,你最好不要缠著她,妨碍她的发展!”

韩青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三天里谈不出什么结果,韩青放弃了袁氏夫妇的同意与否,全心放到鸵鸵身上去。鸵鸵又保证了,又自责了,又愧疚了,又发誓了……他们又在无尽的吻与泪中再度重复彼此的誓言,再度许下未来的心愿,鸵鸵甚至说:

“我只等著,等著去做韩家的儿媳妇!”

于是,韩青回到营区继续服役。可是,他心中总有种强烈的不安,虽然鸵鸵流著泪向他保证又保证,他却觉得鸵鸵有些变了。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她学会了化妆,而一点点的妆扮竟使她更加迷人。她的衣饰都相当考究,真丝的衬衫,白纺的窄裙,行动间,显得那样款款生姿,那样楚楚动人。脖子上,她总戴著条细细的K金链子,上面垂著颗小小的钻石。他甚至不敢问她钻石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握她的手,找不到他送的金戒指,她笑著说:

“我藏起来了,那是我生命里最名贵的东西,我不能让它掉了。”很有道理。他还记得送金戒指那天,十二朵玫瑰花,她站在门外等他起床!足足等了四十七分又二十八秒钟。也是那天,他把她从个女孩变成女人。

不能回忆,回忆有太多太多。

他继续服役,鸵鸵的信继续雪片般飞来:

——没有遇到你,我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爱的游戏”?我

将如一只倦鸟,找不到栖息的窝巢。

——没有遇到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发现自己潜在的能力?

是你激发并发掘了这块原本是废墟的宝藏。

——没有遇到你,我如何晓得我原来也会如此的疯狂的

恋爱?你是那火种,点燃了我心头的火花。

恋爱的句子总是甜蜜的,情书中的文字总是动人的。但是,韩青仍然不安,强烈的不安著。他知道,那个“柯”还留在台湾,还继续著他各种的追求,鸵鸵来信中虽只字不提,方克梅的来信中却隐隐约约的暗示著。方克梅,这个在最初介绍他们认识,和他们共有过许多欢笑、玩乐,也共同承担过悲哀;失去的小梅梅,死去的小伟,疯了的丁香……然后,又在他和鸵鸵的生命里扮演桥梁,他从营区寄去的每封信,都由方克梅转交。可是,方克梅自己,却在人生舞台上演出了另一场戏,另一场令人扼腕,令人叹息,令人惊异而不解的戏。她和徐业平分手了。经过四年的恋爱,她最后却闪电般和一位世家子弟订了婚,预计七月就要做新娘了。对这件变化,她只给韩青写了几句解释:

如果徐业平能有你对嘉珮的十分之一好,我不会变,

如果他也能正对我的父母,我也不会变。但是,四年考

验下来,我们仍然在两个世界里……

徐业平在东部某基地服役,写来的信,却十分潇洒:

我早跟你说过,我和小方不会有结果。这样正好,像

我们以前唱的歌,“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的归路。”我

不伤心,自从小伟死后,我早知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别

笑我成了宿命论者。我一点也不怪怨小方,对她,我只

有无数的祝福,毕竟,我们曾如此相爱过。

这就是方克梅和徐业平的结果。

韩青还记得,在服兵役前,有天,他住在徐业平家里。那晚,两人都喝了点酒,两人都带著醉意,两人都有心事和牵挂,两人都无法睡觉,他们曾聊天聊到凌晨。

“业平,”韩青曾说:“我们将来买栋二层楼的房子,你和小方住楼上,我和鸵鸵住楼下。一、三、五你们下楼吃饭,二、四、六我们上楼吃饭。你觉得如何?”

“不错啊!”徐业平接口:“我们四个还可以摆一桌呢!”

结果,方克梅和徐业平居然散了!居然散了!也是那晚,韩青还说过:“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就是担心鸵鸵!”

“不要担心她!担心你自己!”徐业平说。“你比她脆弱多了!”是吗?韩青不敢苟同。注视著徐业平,想著鸵鸵和小方,两种典型的女孩,各有各人的可爱之处,他不禁深深叹息了:

“业平,我们两个都一无所有,想想看,小方和鸵鸵为什么会爱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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