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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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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表情诡秘,语气也神神乎乎,"没想到吧?"他又说。
"不可能!"林雅雯像是被老鼠咬了一口,尖噪噪地叫了一声,她认为陈言在撒谎。
陈言停下脚步,望住林雅雯,极为认真地说:"真的,我也没想到能遇见他,他跟以前大不一样,伤感,迷茫,一个人徘徊在湖里。"
"这……这怎么可能?"林雅雯还是认定郑奉时去了外面,一时转不过这个弯,但是陈言的话她又不能不信,陈言没必要跟她撒谎。
"你跟他聊什么了?"她问。
"我们聊得很多,我的前半生,他的前半生,加起来,就是非常坎坷非常有意义的一生。"陈言又在抒情了。林雅雯的心,却因了郑奉时的突然出现,变得迷惘。他在湖里,他居然在湖里!她听见自己的心在使劲叫唤。 
"其实,他对流管处,是很有感情的。"陈言的声音也变得迷茫,"只是可惜了,像他这样的人,到哪儿也不会讨人喜欢。"
"为什么?"林雅雯下意识地问。
"典型的死脑筋,不开窍,或者叫不识时务。"
"哦。"林雅雯叹口气,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认真听陈言往下讲。
"流管处会出大问题的,等着吧,也许就在今天,或者明天。"陈言的口气变得玩世不恭起来。林雅雯又看到了以前那个陈言,愤世嫉俗,自命不凡,还有小文人的自以为是。  
"这话怎讲?"她试探着问过去一句,她想陈言可能听到了什么。
"感觉,你相信感觉么?"陈言突然问她,林雅雯有点泄气,她想听的,是郑奉时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一个能干事的人被他们撵走了,一个很有前途的单位被他们挖空了,千疮百孔,现在的流管处,真是千疮百孔。要相信,纸里面最终是包不住火的,没有什么力量能把火山压制住。"陈言的话近乎疯人疯语,林雅雯的心,却随着这些话沉下去,越来越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言越说越离谱,林雅雯只好拿话打断他。
"不,你能听懂,其实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结局,所有人的结局。"
这个疯子!
后来,林雅雯还是忍不住问起郑奉时来,陈言笑道:"他走了,去了新疆。"
"胡言乱语。"林雅雯不满道。
"真的,我送他上的车。临别前他跟我说,如果见到你,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离开沙湖县,回你的省上去。"
"……"
这天临分手时,陈言又说出一个更为震惊的事实:郑奉时早就离婚了!
"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怕是全流管处,没一个人想到。他跟谢婉音,早就分了手,只不过他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没跟任何人提起。他这次去,是为了谢婉音。"陈言的声音低下去,低得近乎听不到。 
"谢婉音要做手术,乳腺癌。"
4
夜半的时候,林雅雯再次收到几条短信,打开一看,是一首词,因为长,一次发不了,分三次发了过来。
亭亭野菊
 一丝孤傲
 曾向秋风争秀
 浮云来去叹虚空
 亦闲看
 露荷斜柳
 乐天知命
 经霜芳蕊
 佳韵松竹是友
 风流未误伴婵娟
 蟹肥处
 清香分酒
这次不用再猜,以后再也不用猜了,林雅雯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张面孔,那可是大学时代公认的美人啊,校花,多少男生梦中思念的对象。想不到,郑奉时竟跟她离了,更想不到,当初那么心高气盛,目空一切的谢婉音,竟…… 
竟患了癌症!
林雅雯的眼里,忽然浸了泪。她已无法用心去读,谢婉音写了什么。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行模糊的字,她的心湿了,往事奔腾出来,顷刻间,淹没了她的夜晚。
谢婉音跟林雅雯不在同一个系,大学时代的谢婉音读的是林业经济管理,她在学校相当活跃,凭借艺术方面的天赋,大二时已成为引人注目的人物。林雅雯至今还记得,谢婉音跳新疆独舞时礼堂里鸦雀无声的情景。能容纳两千人的礼堂,常常是谢婉音为他们展示新疆民族风情的地方,她用自己的舞蹈还有一颗纯粹的心灵,带给他们对神秘新疆的无限向往。 
谢婉音的父亲是农垦兵团农二师三团团长,母亲生在南国,是最后一批进疆女兵。谢婉音在琴声和葡萄的芬芳中长大,辽阔的疆域给了她太多灵感,天山、草原、大漠戈壁,无不在她身上打下烙印。二十多岁的谢婉音不仅才貌出众,组织和交际能力也非同寻常。大学时代的林雅雯尽管也很出色,跟谢婉音一比,就失色多了。这也是同样出众的郑奉时为什么常常把目光投向谢婉音的原因之一。 
大学时代的他们并没产生什么,兴许是谢婉音太过显眼,郑奉时并没敢追求她。到了后来,彼此走上工作岗位后,相隔两地的郑奉时和谢婉音猛然爆发了爱情,等林雅雯闻知消息时,两人已相拥着走进婚姻的殿堂。林雅雯记得,得知他们结婚的那一天,她是哭过的,泪水湿了一地。她感觉爱情在那一个季节突然枯萎,再也开不出娇艳的花。 
郑奉时跟谢婉音有过一个女儿,据陈言说,孩子在两岁时夭折了。具体怎么夭折的,陈言没讲,可能郑奉时也没跟他讲,毕竟那是很残酷的记忆,林雅雯能想象出郑奉时心里的痛。陈言只说,孩子的夭折对他们打击很大,婚姻开始走下坡路,加上谢婉音死活不肯离开新疆,郑奉时又调不过去,长期两地分居,加速了婚姻的死亡。 
对这些,林雅雯不感兴趣,她也没让陈言多讲。婚姻如同一棵树,需要两个人的雨露和阳光共同滋润共同照耀,缺了任何一种营养,这树都会枯萎、凋谢直到死亡。林雅雯自己的婚姻也还一塌糊涂呢,哪有资格对别人的婚姻评头论足? 
震撼林雅雯的,是谢婉音的病,还有她未来的人生。婚姻错了可以从头再来,生命却只有一次。坐在墨黑的夜里,林雅雯止不住地一次次为谢婉音发出嗟叹,发出惋惜,还有……她在想,谢婉音为什么要发给她这么多短信,难道她已察觉出,自己对郑奉时还抱着一份不死的心? 
林雅雯吓了一跳,不死的心,她有么?
飞机上那张面孔哗就闪现出来,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不打招呼,她是认出她了的呀!
时光如梭,时光如梦,时光把一切都冲走了,又把一切都留下。
林雅雯再次哭了。
由于发现巨大的财务黑洞,陈根发和刘副厂长拒不按工作组议定的程序,将预制厂移交给付石垒;水泥厂王正明也站了出来,带着五十多号工人,临时成立一个维权小组,要清算水泥厂债权债务。已经平静下去的流管处再起波澜,移交工作陷入僵局。 
这一天,已经返回省城的水利厅长曾庆安再次来到流管处,跟陈根发他们耐心谈了三个小时,不见效果。曾庆安一激动,冲付石垒跟乔仁山说:"厂子今天就交,交不下去也得交。如果有人阻拦,就采取强硬措施,出了问题我负责。"曾庆安这句话本来是有意说给陈根发听的。一个已经被免去职务的小厂长,居然对厅长的话充耳不闻,曾庆安对陈根发,就不只是失望了。他想陈根发今天要是真敢起哄,就让派出所把人带走,这一次,曾庆安不敢不强硬了。再不强硬,流管处这团火,就会烧起来,越烧越大,那么…… 
谁知曾庆安刚一发话,洪光大便跳将出来,这段时间,洪光大过得太寂寞。上次被工人围攻,若不是冯桥在电话里将他骂个狗血喷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冯桥已走,洪光大巴不得借这机会,出口恶气。 
洪光大带着开发公司几十号人,跟在付石垒他们后面,很有气势地来到预制厂,说是帮工作组清点财产。结果刚一进大门,就让工人们锁在了厂内。小侯子指挥着工人,将大门朝里锁上,不让陈根发他们进来,他站在厂区中央的花园墙上,冲工人们喊:"同胞们,受苦受难的弟兄们,我们辛辛苦苦挣下的厂子,今天就要被别人拿走,往后,我们就会成为无家可归的失业者,这种事,我们能答应么?" 
"不能!"
"坚决不能!"
小侯子话刚落地,工人们愤怒的声音便响起来。付石垒刚说了句:"大家不要吵,我们是依法前来接管厂子,请大家安静!"就有工人冲他恶狠狠地骂:"你算老几,哪儿的老鼠不钻哪儿的洞,乱跑来偷啥食?" 
付石垒一看场面,不敢再讲了,黑着脸,缩在了人后。乔仁山啥也没讲,工人们乱哄哄的吵嚷声中,他耐着性子,蹲在花园下,抽烟。
洪光大正要耍威风,电话忽然响了,一看号码,脸色不由得一变。接完电话,洪光大的威风也没了,垂头丧气地缩在一边,后悔自己带了人来。
局面僵持着,工人们分三层,将付石垒他们围在里面。厂门外,陈根发和刘副厂长身边,也聚集了不少工人。就在付石垒考虑着要不要将情况向上反映时,大门外一阵骚乱,王正明带着水泥厂的工人,打着巨大的横幅,上书 
"严查腐败分子,追讨流失款,还我血汗钱!"的黑字,朝预制厂这边走来。
林雅雯的手机眼看要打烂了,上午十点到现在,手机就响个不停,先是祁茂林,连着打了几次,接着,方方面面的电话就都来了。这一天的林雅雯出奇的冷静,她决计一个电话也不接,就让手机在那儿响。她知道这些人要跟她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她赶到流管处,帮付石垒做工人们的工作。这工作是她做的么,工人们的情绪是她能稳定得了的么? 
之前她已把态度跟祁茂林表达清楚,能正常移交,县上就接管,移交不了,让流管处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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