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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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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告诉我。”白尔泰虔诚而恭敬地探问。

“大道已灭,我这偷生者还有啥脸面称自己是‘孛’教传人!我早已放弃演习‘孛’法了。”老铁子黯然神伤,一脸悲戚之容,不堪回首往事,提着灯又向前移动,从遗像前的石几上拿起一个木匣。老铁子的手微微颤抖,他轻轻打开匣盖,里边用红褐色锦缎包裹着一个东西。老铁子拿起这锦缎包裹,郑重地交给白尔泰,说:“这是我爷爷毕一生精力所撰写的书,叫《孛音·毕其格》(孛书),记载了他老人家所有‘孛’的学问,以及整个东蒙萨满‘孛’的状况和有关历史。今天,我把它交给你。你的行为和为人感动了我,再说,东蒙科尔沁‘孛’的历史也不能埋在地底下,也应该让后人知道这个过去辉煌过上千年的‘孛’教是怎么回事。那我也对得起我爷爷,也对得起‘孛’教祖先了。”

白尔泰接过锦包时,双手剧烈地颤抖,胸中涌动着波涛,他感觉似乎接过了整个历史,嘴里喃喃低语:“感谢老爷子的信任,我不会辜负您老的信任,一定好好学习和研究,让这部书放射出光芒!”

“那面墙上,我爷爷还画了‘行孛图’,在书里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参照那些图。”铁木洛把手里的马灯交给白尔泰,又说,“侧面墙上,还刻着一段文字,记述着这寝宫的主人——那位辽国契丹族萨满巫师耶律文达的身世,从中也可以了解到一些契丹人的萨满教状况。好了,你在这儿自己先看吧,我上去照料一下骆驼和我们的东西,夜里我还要去对付那只老狐狸哪!”

“老爷子,什么时候给我讲讲你和你爷爷为什么躲到这座黑土城子,老太爷的晚年情况如何?这些对我都是个谜。”白尔泰在老铁子身后说。

“不要着急,我会慢慢全告诉你,这是一个漫长的历史,也是一部痛苦的故事。你先看看书和墙上的画吧!”

铁木洛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外边。密室里又寂静下来,模模糊糊的光线中周围显得更为神秘朦胧、不可捉摸,犹如身处一个梦幻般的境地。惟有那张图像上的老人,鹰眼如烛地俯瞰着他,白尔泰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此时此刻,他手捧珍贵的“孛”书,面对这位一代名“孛”遗像,心潮澎湃,感到数月来的辛苦追索,多年来的孜孜钻研和探求,今天终于有了丰厚回报,他感谢苍天,感谢深藏不露的“孛”教传人铁木洛老爷子。

白尔泰抑制住自己心情,手捧锦书,举着马灯,走向那神秘的“行孛图”和契丹族萨满巫师耶律文达的石壁文字。

他正与那神秘的历史接轨,耳旁似乎回荡起激越雄浑的萨满“孛”师的安代旋律。

蹦波来——

唱安代——

天是我父!

地是我母!

万物自然是“孛”的崇拜!

啊嗬咴——

天久地长,

自然永恒,

“孛”道在万物!

“孛”道在万物!

银狐(第八部分)



草原在悲鸣。

天上的风在呜咽,地上的水在哭泣。

乌力吉图草甸上,人体烤焦气味和血腥气,向科尔沁草原的四方溢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怖和压抑。千万个百姓被这赤裸裸的烧人、杀戮所震惊、怨怒,尽管老实而软弱的百姓只敢怒而不敢言,但这种血腥烧杀被人铭记心底,载入史册,同时这也在人民心里埋下了一颗永不熄灭的仇恨的火种。既然是火种,总要燃烧成大火,清算那历史的欠账。果然,没有几年,在科尔沁草原上席卷起嘎达梅林起义、陶格陶起义、华连勋兄弟起义等等多起声势浩大的农牧民百姓反抗道格信疯王、达尔罕王等蒙古王爷残暴腐朽统治的运动,果然应了铁喜老“孛”那句话:拔剑者终亡于剑。

铁喜老“孛”站在乌力吉图草甸一处土坡上,向身旁的那十二名幸存的“孛”们沉痛地说:“众‘孛’兄弟们,大家就此散了吧,记住这次王爷们的阴谋,记住这次血腥事件,记住这次科尔沁蒙古‘孛’被烧灭的历史!我想,王爷们对我们十三人也不会放过的,大家往后多加小心,提防王爷们变着花样的迫害!”

老“孛”长叹一声,眼泪顺着他那黑红的脸颊静静流淌下来。十三“孛”们相互抱头痛哭一场,然后相互安慰和祝愿着,各自回奔各自的家园去了。从此这些“神孛”们在草原上隐姓埋名,销声匿迹,永远地流散于民间了。时至如今,再没出现公开亮出“孛”的旗号,行走草原的“孛”师,然而,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库伦旗的下养畜牧村、白音花村等地突然兴起了一群跳群唱“孛”的安代舞的风气,受到政府扶持,作为蒙古族民间舞蹈来整理发掘,当时的内蒙古自治区主席乌兰夫题词鼓励,他的女儿、当时哲里木盟副盟长云署碧,亲自到下养畜牧村蹲点,挖掘“孛”的安代舞的唱跳方面的已埋没多年的历史资料。很快,安代舞风及全内蒙古草原,作为优秀的民间文艺,保存和发扬在广大的蒙古民族中间。历史证明,植根于民间的“孛”教文化,不是一场大火和一场刀剑便能烧杀歼灭的。那些上千个被烧杀的“孛”的亡灵,知道这一结果,应在九泉下含笑了。同时,近些年来,草原上的蒙古人中间,不时冒出一些神奇的亚斯·别拉齐(接骨神医)、乌吉耶齐(占卜神手)、额木齐·道木齐(蒙医及助产婆)以及蒙民至今保留的祭敖包、祭天祭地等等习俗,都与“孛”教遗传有关,是“孛”教的新一种形态的表现。毕竟“孛”文化与蒙古族的诞生和发展息息相关,是本民族的文化,不是外来的,不是为了某种需要而人为弘扬的宗教。

铁喜老“孝”领着小孙子铁旦,和师弟门德“孛”匆匆赶回镇上租住的旅店,算清店账,携带好一同来后被烧死的另几位“孛”的遗物,然后三人骑上快马,飞速驰出乌力吉图镇。

他们星夜回村,铁喜和门德商量好,分头收拾家物,准备一同搬离达尔罕旗,远走他乡,去投奔大东北的呼伦贝尔草原。

三天之内,他们变卖家产,会合在一起,赶着几辆帐篷车走出村子。

在村外的路口,一位骑者正飞速而来,认出他们之后,这位骑者滚下马鞍,跪在门德“孛”的车前,哭诉道:“门大叔,快救救老嘎达吧……”

门德在车上往下一看,原来是老嘎达孟业喜的女人梅丹其其格,她风尘仆仆单骑奔来报信,他急问:“出啥事了?快站起来说!”

原来,老嘎达孟业喜随老梅林甘珠尔,护送达尔罕王爷的母亲老福晋太太去库伦大庙朝圣后,回来路上遇上土匪抢劫,老梅林甘珠尔枪战中中弹身亡,老福晋太太被土匪绑票拉到琼黑勒大沟①。老嘎达单人独马身负重伤闯出土匪包围,前来王府报信儿,结果被恼怒的王爷大骂一通关进了大牢。

“天意,真是天意。老嘎达还是应了我那都尔本·沙的占卜,血光之灾呀!他能留一条性命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铁喜老“孛”摸须长叹。

“师兄,这可咋办?咱们得想办法救出老嘎达呀!”门德焦灼起来。

“袭击他们的土匪报出名号没有?”铁喜问梅丹其其格。

“听说叫啥九头狼的胡子队,我去探监时老嘎达讲,那个老胡子枪法极准,人又凶狠……”

“九头狼?”铁喜老“孛”一声惊呼。

“师兄,知道此人?”门德问。

“九头狼是我干爷爷!他还送我一把宝刀哪!”小铁旦在车上欢叫起来,旁边的他爸爸诺民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左右顾盼。

铁喜老“孛”摇头苦笑:“九头狼是我们来达尔罕旗的路上,在黑风口结交的一个朋友,他也带人劫过我们,后来慑服于我的‘孛’功阵法和咱们师傅当年的威名,结交成朋友,还认了小铁旦为干孙子。要是真的是九头狼,这事还有转机!”

“铁大叔,求求您,一定要救出老嘎达,我愿捐出我的所有家产!”梅丹其其格“扑通”一声,跪在铁喜前边,哭泣着哀求。

“快起,快起!你也不要这么说,以我们和老嘎达的交情,哪能见死不救!放心,咱们一起想办法,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梅丹这才疑惑地问。

“我们准备逃难,远走呼伦贝尔草原。”

“唔,那正好,干脆先都住到我家去。我们家单门独院住在敖来毛都,离附近村子都有三五里路,别人不会知道你们的行踪。”梅丹是位干练果断而很有主见的女人,马上做出决定邀请他们。

铁喜老“孛”看看门德,考虑片刻说:“也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只好打扰府上了。”

于是,他们回转车头,由梅丹其其格骑马引路,直奔老嘎达家居住的敖来毛都草甸子。

这是一片地势较高的草甸子,有三棵长得粗壮又高的胡杨树,老远看去非常显眼。七八间土房,房后是牲畜栏,房子前边三里处呈现着两面小湖,中间由稍高的坨包隔离开,被称为“二龙戏珠”,据说有位阴阳先生看了此处后,曾说这一带有风水,要出惊世人物。

老嘎达兄弟三人,两位哥哥都分出单过开门立户,按照蒙古族的习惯,这里老宅子和大多财产留给小儿子与老人过生活。老嘎达的父亲已经过世,他自己又成天忙活在王府当差,家里只有老母亲和新娶的媳妇梅丹其其格照料。他们还算是中等富户,牲口群雇用牧人放牧,按季节还雇人种些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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