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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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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伦等三个人见状大眼瞪小眼,乱作一团,惊恐中那个民兵排长“哇哇”嚎哭起来:“我打死人了,我打死人了,呜呜呜……”

“是杜撇嘴儿!”还是胡大伦先从惊呆中清醒过来,俯下去伸手翻过来那个趴伏者的身子,“嚎哭个啥!熊包儿窝囊废!她还有气,没死呢!”胡大伦不由得骂起来。

子弹从杜撇嘴儿肩胛那儿穿过去,伤势挺重。老巫婆的前边儿不远处,有一盆香喷喷的炖鸡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看来她是给“狐大仙”来上供,伏地磕头时,被那位冒冒愣愣的民兵打中的。唉,这好像都是天意,让这本来够乱乎的哈尔沙村不得安宁,继续乱乎下去。

“呜呜呜,我打死人了,呜呜呜,我打死人了……”那个民兵排长精神崩溃了,坐在地上嚎哭,捶胸顿足,把枪也扔在一边,涕泪俱下。

“哭啥!你这窝囊货,亏你还是民兵排长呢!真丢人现眼!”古顺扇了一下那位排长的耳刮子,才使他安静下来。

“这该死的老巫婆,真会找时间上供!该她活该倒霉,谁叫她搞迷信活动,撞枪口的!没你事儿,小子,快背上她,送乡医院抢救!她死不了!你再哭嚎着耽误工夫,她小命可说不准了!”胡大伦强作镇静,给二人也是给自己打气。

那位民兵排长这才回醒过来,背起老巫婆杜撇嘴儿,就往几里外的乡医院飞跑而去。胡大伦捡起他丢下的那杆枪,而且很有心计地掏手绢把枪栓处包好,以防留下自己的手印,然后与古顺两个人紧随其后,一步不离。他们二人知道,人命关天,一旦老巫婆真的一命呜呼,追究起来这责任可不小,尽管有千万个理由,毕竟是个重大死人事件,就是把这倒霉的排长推出去,他二人也岂能轻易脱得了干系!

心急夜路短,他们终于赶到乡医院,叫醒了酣睡的医生护士,进行紧张的抢救。杜撇嘴儿伤处虽不致命,但流血过多,加上年老体迈,还是有生命危险。他们三个人捏着心提着胆守护了通宵,当太阳升起来时老巫婆终于呻吟出声,哼哼唧唧地“狐仙长狐仙短”了。三个人吊着的三颗心,这才“扑通”一声落了地归了位。

胡大伦让古顺和那位民兵守着老巫婆,并嘱咐他们和医院院长医生们暂时封锁消息,不张扬传出此事,然后自己向乡政府汇报此次“意外事故”去了。

刘苏和乡长闻讯,急忙赶到乡医院看望杜撇嘴儿,见伤者已脱离生命危险这才松了口气,又把三个人带到乡长办公室狠狠骂了起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胡大伦啊胡大伦,你可真是胡‘抡’大‘抡’啊!一个村长,正事不干,深更半夜去伏击什么狐狸!这这这,成何体统!你还有没有个脑子!啊?!”刘苏和又拍桌子又喊叫,“还有你,古顺同志,你是民兵连长,副村长!那枪是让你们民兵训练打靶用的,不是去打猎!不是去打什么闹鬼的野狐狸!还带了那么个傻不傻呆不呆的二百五,惹出这么大的祸!要是出了人命,你们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啊?!”

胡大伦这时候很乖,一声不吭。这刘乡长的脾气他知道,火辣辣地骂你时,你一定得装老实装孙子闭起双眼耷拉耳朵听他训斥,千万不要解释什么或申辩什么。最好的解释是等自家或村里杀猪宰羊时,给他家切个十斤八斤送过去,再或者把他请过来灌个半斤八两“烧刀子”,全齐了。当然,秋后村上有收入了,瞅准乡长大人或他家什么人过生日或贺寿什么的红白喜事时,送些千儿八百的票子是理所当然的。去年旗里一位书记荣升到盟里工作,他们一个小村就送过去五千块的欢送费哩,送的感到应该,收的也感到应该,都没有其他的意外或疙疙瘩瘩扭扭捏捏的感觉。人有时是无可奈何的。这叫随大流,一两滴水难以逆大流而动的,反之招祸的。

瞅准时机,胡大伦见消了气儿的刘乡长正端茶杯润嗓子,便这样请示道:“刘乡长,你教育得很对,我们一定吸取教训。只是咱村的那个事儿,可实在没法儿解决呀……”

“啥大不了的事,把你老胡给难住了?”刘乡长出够了气儿,也顺了气儿。

“唉,就那棵老树啊,前几天闹‘狐仙堂’的事儿,乡长知道吧,这两天又出怪事了!从那树洞蹿出千万只蝙蝠,大白天的瘆人不说,还一到夜晚,从那树洞老跑出老多老多野狐狸,偷吃村里的鸡呀鸭的!可村里老百姓‘闹狐仙’后都吓破了胆儿,谁也不敢惹那野物儿!有些人还见着那些野狐,顶礼膜拜,下跪磕头,往它的老窝儿送吃送喝的,要不然咋打着那老巫婆杜撇嘴儿呢?你说说让我这村长咋办吧?”别有用心的胡大伦装得极为无奈和委屈,让人同情。

“妈的,还真有点邪门儿,啊?”刘乡长挠了挠板寸头,“干脆,刨了它,他娘的,刨了它老窝儿,全灭了它!”

“乡长的意思是说,刨野狐的老窝儿?”胡大伦心中暗喜,赶紧追问。

“对,把那棵老树给刨了它,看野狐还搭不搭窝儿了!”

胡大伦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终于拿到了尚方宝剑!

“乡长的意见英明!我看也只得刨了那棵老树,要不那野狐儿断不了根儿。”胡大伦手舞足蹈地应和,不失时机地站起来告辞,“那我先回去落实,先开个村支委村干部的会议统一一下思想,再传达一下乡长的指示,大家的意见一致了,思想统一了,就好办了,也不怕个别人的不同意见了。”

“那老树是谁家的?”刘乡长忽又想起什么,这么问一句。

“铁木洛老汉家的,其实多年没用的老树了,刨了也没啥。做做工作就通了。”胡大伦赶紧解释。

“也好,就这样吧,你想的还挺周到。先给铁老汉做做工作,别让他有情绪。为了全村的平安嘛。”新调到哈尔沙乡不久,并不太了解哈尔沙村历史渊源家族纠纷的这位外乡人刘乡长,如此草率地做出决定,钻进了胡大伦设的“套儿”。

胡大伦高高兴兴地回村来,连夜召开了干部会议。会开得很长,虽然没有太激烈的争论,并且有刘乡长的明确意见,习惯于一边倒的村干部们终于闷了半宿,达成了一致意见,做出了最终决定:砍老树。

当然,尽管胡大伦一再强调,让干部们不要先把砍树的消息传出去,但是农村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戚套亲戚,关系套关系,这消息没过当夜就传到了老铁子儿子铁山的耳朵里。

当时,铁山把自己老婆反锁在东屋,自己正在西屋呼呼大睡。“当当当”,有人敲破了他的窗户才把他弄醒。

一听这消息,铁山吓出一身冷汗。可他老子铁木洛还在野外窝棚里,这怎么办?那个送信儿的亲戚说:“还犹豫啥?连夜去黑沙窝棚,把老爷子叫回来!这事儿十万火急,等不得半个时辰!”

“对,我这就找老头子去!”铁山一咬牙,穿衣套鞋,一边对那位亲戚说,“你再通知一下咱铁姓家人,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就这样,黑夜里他们二人分头行事去了。

面对黑夜茫茫的大漠,铁山尽管有些胆虚,但他想到事关重大,便手提一根杏树粗棍,腰里又别一把砍刀,深吸一口气,一跺脚,一头扎进那茫茫夜幕中去了。

天有些阴沉,似乎又有一场暴风雪来临了。



村长胡大伦心情极好。

一大早,催他的病恹恹老婆爬起来烧火做饭,有滋有味地就着萝卜条咸菜啃了两个贴饼子又喝了两盅酒,然后热乎乎地喝着红茶。

这时候上来人了。民兵连长古顺领着七八个挑选出来的民兵骨干,每人手里或拿斧子或拎镐,有的还扛着一把大锯,另外每人还背着平时训练打靶用的半自动步枪。老树洞里除了蝙蝠还有狐狸,谁知还有没有其他狼豹之类更凶恶的野兽?反正村领导们开会定了,这是一次大任务,可以说是半政治半军事行动,马虎不得。

胡大伦给每人倒了一杯酒,碰着酒杯说:“我们今天是去打仗!去拔掉一直危害我们村的祸根!这是个大好事,大喜事,大快人心的事!为我们马到成功,为我们村的平安,为我们的女人们不再受‘狐害’,大家干杯!”

“干杯!”民兵们扯着嗓门喊。

大家很兴奋,烧嗓眼的老白干一饮而尽。大家的情绪,被胡大伦的一杯酒一段话,给提得老高老高,有一种歃血为盟或者赴汤蹈火的感觉。尤其一提女人们,他们就来劲,自己的女人不能再受那些该死的狐狸的迷惑,犯魔症发疯了。为了女人,别说砍树灭狐,就是杀人他们也敢干。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古顺走前头。胡大伦把大家内心的火儿点燃起来后,悄悄走在后边。他要观察动静,看事态发展,不能自己冲锋陷阵。走了一阵儿,他想起什么,跑到前边,向古顺耳旁嘀咕了几句,然后他急急离开队伍,向乡政府方向走去。显然他又要去布什么局。

当古顺他们赶到铁家坟地老树前边时,发现那里已有了人。是铁姓家族的几个人。每个人手里拿着棒子棍子叉子,脸上挂着冷漠,一字排开站在那棵百年老树前边。

古顺吃了一惊。心想,消息传得真快。干部班子里没有姓铁的呀。

“你们这是干啥?”古顺口气和缓地问。

“你们要干啥?为啥闯到我们铁家坟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铁姓青年气呼呼地反问,他就是连夜送信给铁山的那个小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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