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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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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这龟壳,喘不上气来,看上去像背着一块赭褐色山石。包两边带子,挎在他双肩上,腾出的手拄着一根拣来的木棍。雪地上,他走得很慢很累,好像跋涉在白色的泥沼里,两只脚往前迈动的时候,在雪地上拉出两条深沟沟。前边没有路,白雪覆盖的沙坨子茫茫无际,在阴沉沉灰蒙蒙的天空下连成一片,往哪儿看都呈一样的景色,似乎是魔鬼布成的迷魂阵。他在这迷魂阵里,足足转了两天,他知道自己迷路了。

两天前,他曾向一个寻兽人问过路。那个一脸黑胡碴的老汉,抬起一双刀子似的眼睛,冷冷地瞥他一眼,望着落日的苍茫处,告诉他朝西边的落日走就是,条条路都能进入莽古斯沙坨子。然后又怪怪地盯着他说:“好好一个人,独条条地进那个死沙坨子干啥?”他用手背蹭了蹭冻伤后有些发痒的脸颊,不知如何回答。直接告诉自己是来寻找什么“黑孛”后代,或者调查库伦旗萨满教历史的,老汉肯定会认为他是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他掏出水壶想喝水,可壶已经空了。他“吧嗒”了一下干巴的嘴,从路边抓一把雪塞进嘴里。雪融在舌尖上,冰凉冰凉。

老汉移开冷冷的双眼,歪坐在沙包上,懒懒地望着西边那白雪茫茫的莽古斯大漠。

“听说,老爷子,这莽古斯沙坨边上有一个小屯子?”他问。

“小屯子?嗯,你说的是哈尔沙村吧!”老汉乜斜着眼睛,慢吞吞地说着,“你去那个屯子?”

“是的。我是从长途班车上下来的,司机告诉我,下公路走个十里地就到了,可是……”

“可是,迷路了,是吧?呵呵呵……”老汉突然大声地笑起来。

“路被雪盖住了,这沙坨子被雪盖住后,往哪儿看都一个样子,我辨不出方向了。”他揉了揉被白雪晃伤了的眼睛。他担心自己患上雪盲症。

“那哈尔沙村啊,是个被沙子淹到裤裆的屯子,穷得丁当响,人都快穷疯了,你去那儿干啥?

他张了张嘴,又咽下话。紧了紧背包,然后犹犹豫豫地说道:“想找个人,但不一定能找得着。屯子这么穷,为啥不搬到外边去?”

“说的是。可这屯子人邪门儿,说是他们在那儿住了多少代,老祖宗的骨头都埋在那里,舍不得离开。叫我说呀,他们是在等死!一场大沙暴,放屁工夫全埋进流沙底!呵呵呵。”老汉又干冷地笑着,问道,“你去找谁?”

“老‘安代·孛’铁木洛老人。”他惊悸地瞅着老汉。

老汉的粗眉毛扬动了一下,眼睛迅疾扫他一眼。

“找他?你认识他?”

“不认识。听人家说的。”他怕老汉再盘问,站起来,背起那龟壳式的古铜色包。老汉的眼睛盯着他这沉甸甸的包。他这才发现,老汉手里当棍拄着的是一杆猎枪!他的心一抖。

“年轻人,回去吧。那老汉是个老疯子,那哈尔沙村也是个疯村,你去那儿没有好果子吃!”

老汉的双眼重新瞩望起大漠,摸出烟袋锅放进嘴里咬着。他立刻闻到了那蛤蟆烟呛嗓子的辛辣味道。

“老爷子,您能告诉我去哈尔沙村的路吗?”他站在那儿,保持距离,态度恭敬。

老汉不理睬他。半天,才说一句:“前边那座高坨子根,有一条毛毛道。”

“谢谢。”他转身向那座高耸的白沙坨子走去。

“回来!”老汉一声喝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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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站住了,回过头看一眼老汉手里的猎枪,乖乖地走回来。“老爷子,我这包里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书和资料,还有几块面包。”

老汉似听非听,依旧冷漠地望着西边的雪野大漠。“解下水壶扔过来!”

他照做了。

老汉的手离开那杆猎枪,伸进怀里摸索着,慢腾腾地掏出一个牛皮壶,拔开塞子,往他的铁壶里倒起来。流出来的是水。他大为震动。

老汉把水壶又扔还给他,说:“到哈尔沙村,至少还有二三十里沙坨子路,不是十几里。赶路肺热,老吃冷雪会得病的。倒在野外,叫狼三儿叼走了可别怪我,呵呵呵。”

他有些愧疚地望着老汉,喉头发热又发堵。可老汉的眼睛,又去注视起远处的雪野大漠,陷入沉思,根本没有理会他那感激涕零的样子。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时,那个古怪的老人,像一具挺尸横卧在冰雪沙包上,一动不动。几只饥饿的乌鸦在他上空盘旋。不知是老汉捉弄了他,还是他自己无用,他始终没有找到那条毛毛道。在那座高坨根,倒是有些野兽或动物走过的杂乱痕迹。他害怕碰上沙狼沙豹什么的,没敢跟那些遗迹走。于是,他在这迷魂阵般的雪野沙坨子里,整整转了两天。夜里是在一处沙坡上的放牛娃挖的洞里度过的,弄了一把火,才差点没有被冻死。第二天,他接着在雪坨子里转悠,根本走不出去。他开始绝望,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转不出这迷宫了。周围都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坨子地形,太阳有时在北,有时在南,有时却从西边升起,落到东边去了。他担心自己会发疯。

他像一棵木墩般滚倒在雪地上。喘气像拉风匣,嗓眼冒烟火。又临黄昏,暮色正在扩散,坨子里的暮雾漫上来包裹着他,时而露出他脑袋,时而露出他胳膊腿,看上去如同被切割的残缺不全的人。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从爆裂的嘴唇渗出来的血丝。

陌生老汉给的水早喝光了,带来的面包也啃完了,饥渴的他肚肠咕咕叫,两眼冒金花。那个该死的哈尔沙村在哪里呢?那个引他陷入绝境的神秘的“黑孛”后代,在哪里呢?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这是一部发黄发旧磨损得不成样子的书,是德国学者海西希所著《

蒙古人的萨满教》。他脸上绝望中又显示一丝苦涩的笑容,如醉如痴地摩挲着那本书,双唇抖动,陷入了一种梦幻境界,魔症般地吟诵起萨满教的“孛”歌来。

在那古老的黄金世纪,

在那浩茫的长生天下,

萨满教的法师“孛”诞生,

驾着蓝天巡护蒙古各地;

把你的束得绷绷的黑发放开来呀,

把你的活得紧紧的躯体松开来呀,

那疯狂诱人的旋律就是“安代·孛”曲呀,

大家赶快如虎似狮地跳起来吧!

他“扑通”一声,栽进一个雪坑里。一阵眩晕,眼前闪过纷乱的金星后又化成一片混沌朦胧。他双手本能地乱抓,突然感觉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兽脚,同时听见“噢儿”一声嘶哮,白影一闪,有一兽物蹿出雪坑而去。他闻到一股浸入肺腑的奇香又变成奇臊之气,使他半迷昏的脑袋一激灵,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他身不由己笑个不停,他的手乱抓乱摸,又摸着了一只软绵绵的小物体,有一股血腥的肉香,饥饿的他一边狂笑一边撕咬起这只小肉物。

惊走的银色兽类,丢下了一只小野鼠。

他感觉灵魂又开始归位,生命慢慢地也回到他冻僵的躯体,只是内心中想狂笑的冲动无法自抑!

“哈哈哈……”他怡然自得地仰躺在雪坑里,嘴啃着血鼠,发出一阵阵瘆人的狂笑,不知不觉昏迷过去。

这时,清冷的月亮爬上来,挂在东边的树梢上。



老铁子在那个黑乎乎的树洞下站定,抬眼瞅着。难道这个祖坟地的老树洞,就是它藏身的窝吗?他够不着树洞口,耳朵贴在树干上谛听,听不见任何动静。那洞口离地面有两米多高。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弃搜索,尤其这兽类已侵犯到他家祖坟,又迷住了他的儿媳。

他踩着树桠往树干上爬。

冷冰的月光照着他。猎枪在后背上挎着。

终于爬到洞口。洞底黑咕隆咚什么也瞅不见。他从后背上拿下猎枪,悄悄往树洞底部瞄准,心说,该死的东西,只要你在这树洞里,就跑不掉了!他有些紧张,手心微微浸出细汗。

“砰!”一声空洞而发闷的枪声,从树洞里传出,似乎是一个气球崩炸了一般。

除了这枪声,他没听见其他反应。树洞和四周,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他暗暗奇怪,难道它不在洞里?刚才是他眼花了,该死的东西,根本就没有闪进这树洞?他慢慢下了树杆,站在树下雪地上愣神。他重新往猎枪里装子弹,沿树的周围和整个坟地里搜索起来。

如此阴森而闹鬼狐的黑夜,一般人白天都不敢走近的坟茔地里,老铁子毫不畏惧地转悠着。全村中,也就他一人有这样的胆魄。

毫无收获。只能到白天再说了。老铁子走离坟地,慢慢向村里走去,经过一片洼地时,不小心脚踩滑了雪冰,跌进一个洼坑里。

于是,就触到了那个软绵绵的肉体。他吓了一跳,急忙借着月光细看,原来是一个人,昏迷不醒的人,是前两天曾向他问路的那个怪小伙儿。乖乖!他还是没有转出这片鬼打墙般的雪坨子。全身蜷缩一团,嘴边有血迹,一只野鼠的血淋淋头尾在他手里攥着,显然是他啃剩的。后背上的旅行包,像一块山石般压着他,活似庙门前驮着石碑的乌龟。

“呵呵呵。”从老铁子的喉咙里,传出低哑而干辣的几声笑。“这是找老‘安代·孛’的报应!”

他摸摸年轻人的胸口,还有心跳,极其微弱,再过几个时辰,若是没有遇见他,这年轻人的小命可就交待了。他突然想到这可能是个缘分,长生天特意安排自己来救助这小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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