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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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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教之所以后来居上,取代了“孛”的地位,另一主要原因是喇嘛教具有“主神”的观念,最高的佛主释迦牟尼至高无上,这是非常有利于阶级社会君主利益的,当然受到清朝统治者的垂青。而多神教的萨满教,尽管进入等级社会后,也有长生天主宰万物之说,但神的等级仍不分明。如果说,喇嘛教是“来世的宗教”,它让人们逆来顺受,善修来世,那么“孛”却是更多地面对现世,由那种巫术甚至以野蛮的血祭,企图改变不平的现实,内含着一种原始的反抗性,这对最高统治者不能不说是隐患,所以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喇嘛教,并大力推崇。萨满教又是一种原始宗教,一无经书教义,二无庙宇殿堂,三无统一组织,各行其是,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传袭,所以斗不过有组织、有势力、有固定庙宇的喇嘛教。而且,萨满教活动中须大量杀生血祭,对生产力是一种摧残,也失掉不少民心。再说,喇嘛教提倡的弃恶扬善,积德行善,修来世之福等说教,相当程度上能够软化和改造原本慓悍的蒙古人,家家拜佛堂,人人挂念珠,牛羊财宝全献到庙上,家有三子其中两个聪明的上庙当喇嘛,一个愚笨的留在家里放羊的同时,也修来世之福,看见地上的蚂蚁也不敢踩。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四十年代末的革命和“土改运动”拆除喇嘛庙、赶走喇嘛还俗、破除封建迷信为止……当然,喇嘛教也并非轻而易举地立足蒙古草原。几百年来,蒙古人原先信奉的萨满教和其法师“孛”们,与喇嘛们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后来清政府和喇嘛教,收买了蒙古各部的首领和可汗,用法令和武力残酷镇压了萨满教的“孛”。以俺答汗为首的西部蒙古部落,联合其他蒙古各部,1640年制定出《卫拉特法典》,即《察津·必其格》,宣布喇嘛教为“国教”,萨满教为非法,一律予以清除和杀戮。东部蒙古科尔沁部落,虽然没有参与《卫拉特法典》的制定,但是随着喇嘛教的不断传入和扩大,萨满教的地位越来越下降,不得不由公开转入地下,由通衢大埠退缩农村牧区和偏远的穷乡僻壤,而且经常遇到镇压取缔,九死一生。那一场本世纪二十年代末发生的“烧孛事件”就是典型的一例,达尔罕旗王爷火烧了上千个“孛”。据传闻,那次从“烧孛”的火阵中逃出来一位“黑孛”,躲进了库伦北部和奈曼旗南部的沙坨子地带,他白尔泰正好借这次工作机会进行调查,寻找那“黑孛”的传人。

他还比较推崇萨满教教义的有益部分,比如萨满教崇拜大自然,崇拜长生天,认为大自然中的雷、火、树木、河流山岭都有神灵,都要拜祭;同时崇拜祖先灵魂,认为永不消逝的祖先灵魂和精神关照后代。这些正是现代人所缺少的。尤其崇拜大自然,人们现在肆意破坏大自然,破坏山河峡川草原绿林,这不正是不崇拜大自然造成的吗?现在的人,不信天不信地,对大自然疯狂地掠夺和豪取,对祖宗的许多遗训和箴言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真需要重扬一下萨满教的宗旨哩

白尔泰想得激动起来,两眼炯炯有神。

他认为,旗志嘛,其实也是地方志,应该把萨满教在此地的兴衰和喇嘛教的兴衰,与历史沿革结合起来写更合适些,更能体现出库伦旗的历史真实面貌。旗志里,应该专门分出萨满教这一别类,可能更全面和完整。他决定找古旗长好好谈一次。

银狐 第三章

当森布尔大山

还是泥丸的时候,

当苏恩尼大海

还是蛤蟆塘的时候,

那个精灵,神奇的银狐哟,

就在草原上游荡!

就在大漠上飞走!

——引自民间艺人达虎·巴义尔说唱故事《银狐的传说》



土拨鼠,是沙化草地的真正主宰。

炎热的夏季一开始,沙坨和草地上,到处可见它们挖掘的洞,还有四处窜奔的鼠影。经历了冬季的漫长冬眠时期,一开春它们便迫不及待地成群结队出现在地面上,挖洞筑穴,寻觅食物,然后进入疯狂的发情交媾繁殖后代时期。它们一窝一窝地生育,一窝一窝地成长,就如两条腿的人类一样,把无穷无尽的生育后代,当做一种具有无穷乐趣的天性义务来完成。这时节,你要是走进土拨鼠生活的沙坨和草地,你便会惊奇地发现周围的一片繁忙景象。大批大批的土拨鼠四处窜走,忙忙碌碌,毫无顾忌,积攒食物,养肥身体,它们要把在漫长的冬眠期消耗掉的东西找补回来,要抢在夏秋季节,干完其他大小兽类全年才能干完的事情。它们的“吱吱”叫声此起彼伏,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互相传递信息,有的吃饱了肚子,就在洞口洗头洗脸,有的啃咬新草根须,有的与新结识的异性伴侣搭巢筑穴,有的在沙滩上蹒跚散步,也有的不知何因互相撕咬打架,跟人类一样,掀起腥风血雨的战争。越是干旱季节,土拨鼠的繁殖越是迅猛,泛滥成灾,就如人越穷越要多生孩子一样,它们啃光了好不容易长出的新草根,把好端端平展草地挖得像墓地,土沙满地,草叶枯黄,加速了草原的沙化。它们是草场的天敌,而人们对它却无可奈何。

姹干·乌妮格,这只年轻的母狐,与其他沙漠中的狐狸一样,生活在这个土拨鼠泛滥的科尔沁草原西南部沙坨地带。整个夏秋,肥硕的土拨鼠,为它们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它们逮吃土拨鼠,极简便而省事。据统计,一只狐狸一年逮吃三千只野鼠,它们是野鼠的天敌,草场的无冕卫士,可以说是人类的好助手,然而人类从不领情,反而捕猎它们,以取之皮毛长尾来装点自己。在狐狸看来,人类是一种不讲信义、自私狂妄、以强凌弱的两条腿大野兽。

姹干·乌妮格已经做了母亲。它下的第一窝四只小狐狸,是北方汗·腾格尔山那只美丽白尾山狐的后代。四只小狐也已长大,度过夏天便可逐出家门,独自谋生了。它的身旁另有一只公狐陪伴着,这是一只矫健灵敏的杏黄色沙漠公狐,一双圆眼机警而闪烁不定,已经坠入情网,似乎深恋着这只从汗·腾格尔山下来的年轻漂亮的母山狐。它们是这一带的统领,经过征战、追逐和生存竞争,树立了自己的威望,建立了自己的沙狐王国。

姹干·乌妮格秉承了它们狐狸世家所有优良血统,机灵狡猾、勇猛还有多情。它的家族发展很快,选择配偶的随意混乱、交媾方面的乱伦状况,丝毫未影响它们的发展,也不必担忧狐口过剩和返祖退化现象,一切听凭于自然、本性、直觉。姹干·乌妮格在这莽古斯沙漠里,惟一与原先的山地不同的感觉是,除了防备大兽之外,更得防备比大兽更可怕的两条腿的人类,还有他们手中的火枪。它们辛辛苦苦繁殖起来的家族,很快一个两个的被消灭掉,它们漂亮的皮毛,变成了捕获者们的诱因。人类从不吃它们的肉,嫌臊,只扒取它们的皮。上帝要是把这种毛皮赐给了人类,狐狸的世界便平安了。遗憾的是,人类只能披有赤裸难看的无毛嫩皮,需用其他动物的皮来遮掩自己。为了这种遮掩和修饰,狐狸们用生命做出代价。为满足人类这种无节制的欲望,它们狐狸家族早晚要绝种。也许预感到了这一灭顶之灾,有着较高灵性的姹干·乌妮格这只母狐,时时发出哀鸣,警告子孙和同类们:提防人类,提防人类,提防人类!然而,警告和提防无法抵御人类的侵袭,他们和它们都一起生活在这狭小的地球上,时时狭路相逢,血性搏杀。它们在与人类的周旋、生死拼斗中变得更狡诈、更聪慧了。

姹干·乌妮格第一次遇见人类,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是它从汗·腾格尔山的大火中逃命出来,流落到莽古斯沙漠中不久。在一片半枯半死的老树林里,它发现了一朵奇异的植物。这株植物,在一座腐烂的千年老树根旧址上,破朽而出;形状如伞形,赤褐色似蘑菇的伞面光泽而丽质,散发出一股诱人心肺的暗香。它当时饿着肚皮,好几天没吃到像样的东西,这朵奇异的植物散发的香气吸引了它,正想扑过去咬掉时,突然,从旁边的一个地窖子里,跳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冲它大吼一声:“你也想吃到它!妈的,我在这儿守一年了,你刚来就想吃到它!我杀了你,野狐狸!”随即,那个疯人朝它甩过来一柄可怕的投猎棒,它一下被击中,幸亏它躲闪灵敏没被击中要害,再加上那个疯人,也似乎处在饥饿状态力道不足,它受轻伤而逃。

然而,它是一只固执而不服输的野兽,也许头一次与人打交道,并不十分发怵。它内心中有个强烈的愿望:要吃掉那棵奇异的植物!它与他周旋起来。它躲在远处不易被发现的沙蓬丛中,观察此人的动静。那个人视那草为神物,简直有些疯疯癫癫,日夜守护,穴居在其旁边的地窖子里,不时冒出头来察看那株草周围的情况。有一次,一只土拨鼠偶然靠近了那株草,那疯人的投猎棒便击碎了土拨鼠。姹干·乌妮格也奇怪,那人为何不摘了那棵草。等到啥时候呢?它也耐心等候起来。

终于,秋风变得硬了,寒冬即将来临。

有一天,那人“沙沙”地磨亮起铁锹了。他脸色兴奋,不时喝着旁边一瓶浓烈气味的水般东西,高兴之余还冲着那棵草嚎唱两句。看样子趁地冻之前,他要把那株草挖出来。姹干·乌妮格焦灼起来,它不能眼瞅着那疯人把那株神草弄走。它隐隐感到它与那株草有缘,得道全凭这株千年不遇的神物了。

那个疯人磨亮了铁锹,又下到地窖子不知取什么家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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