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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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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床上,任凭阿姨拿着细软的刷子,给自己上药,听到老阿姨说是程程下楼,拜托她们来看看,是不是药膏已经因为她不老实的睡姿,糟蹋了干净。

她脸埋在床褥中,笑而不语。

难怪小风要乖乖把弹壳收拾好,如此才能不惊动在熟睡的局外人。

“我们程程啊,疼人是真疼,就是不会说话。”老阿姨的手保养的很好,指腹竟然还很柔软,刷完药膏,慢慢用指腹替她又揉按了一次。手指永远是最好的药刷,只有人的皮肤温度,才能让药膏彻底软化,渗入受伤的地方。

老阿姨似乎问她了句话。

她强迫自己醒过来:“什么?”

“我是说,囡囡的家在哪里?”

“云南,”她的声音有些不清楚,真是困了,“瑞丽市畹町镇。”

老阿姨似乎很感兴趣:“也是旅游圣地吗?”

“游客并不多,”南北懒着声音,在半梦半醒中说,“瑞丽市三面都接壤缅甸,畹町算是西南的一道国门,往西北去就是中印边境。有山有水,有热带雨林,也有最小的国家级边防站,东南亚人很多,属于非常大的集散市场。”

“很多东南亚人?”

“非常多,有时候一个村子五六十户人家,有多半都是跨国联姻。”

“那么,我们的囡囡也个是混血儿?”

“应该没有吧。”这真是个好问题,其实她自己也不敢打保票,谁知道老祖宗有没有娶过几房东南亚美娇娘。

老阿姨听着越发有趣,追问了很多问题。

她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

只是有些话,总不能说。

比如,畹町连接着中国内陆,是中缅和中印的主要通道,那里最有名的并非是地上的什么集散市场,而是地下东南亚的最大黑市。

以军火、翡翠、红木、野生动物和毒|品为主。

所有人都以为南家是中越边境不可碰的姓氏,可当真正走进这个市场,会发现南家覆盖的边境不止是中越,还有缅甸和老挝,甚至是印度。

真正意义上,他们也是生意人。只不过政治色彩更浓烈些。

以红木为例,收藏界近十年最热的海南黄花梨、东南亚紫檀木,在流通的过程中,都要经过南家的手。海南黄花梨,在清末接近绝迹,世上存留的家私数量不会超过万件。

而如今那些正在生长期的黄花梨,还要等待数百年生长,才有可用的大料。

数百年?哪个收藏家能等待数百年?

比起那些被十几个国家联手炒高的血钻,这才是真正的“有价无货”。

敢于收藏这些的人,大多是为了填充自己的私人博物馆。限量的商品,绝非财力可达,而是身份。所以,与其说南家做的是生意,倒不如说他们做的是政治。

可即便如此,她也有过颠沛流离。

当一个家族动荡时,任何光鲜靓丽的姓氏都是无用的,想要真正得到安全,就需要出现个强大的人,站在这个家族的最高处,铁腕统治。

南淮做到了。否则她永远都要远离畹町,不能重返故土。

所以,她才能像个游客,孤身一人来到台州。单单这个姓氏,就足以保她平安无事。

今晚的事,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哥哥。

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胆量挑衅程牧阳?

早晨醒来,是因为哥哥迟来的电话。

大意就是问她的行程,何时回到云南。她轻描淡写地说了沈公忽然改变行程,要从海上返台的意思,南淮意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想了想,没有刻意去提程牧阳。

不过倒是记起自己给沈家败出去的那个玉镯,软着声音撒娇说:“小哥哥,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的翡翠?”

南淮笑了声:“怎么忽然喜欢老女人的东西了?”

这是她曾经不屑一顾时说的话,那时特意给她请了师傅,鉴别翡翠玉器,她学得痛苦,就这么抱怨了句,没想到平素大度的南淮,偏就记得这件小事。

她不得已坦白:“我把沈家这里一个值钱的玉镯送人了,想要补上谢罪。”

电话另外一端的男人应了,替她还这个人情。

南淮结束通话前,告诉她:“沈家之行,背后是很诱人的一笔生意,记得我的话,你只需健健康康回来,余下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参与。”

[奇·书·网]、第六章南氏的南北(3)

结束通话的时间,是五点十七分。

天即将亮起来的时间。她推开自己睡房的玻璃门,走出去。

远处的湖面上,星星点点有未熄的渔火,空气还有些潮湿的味道,像是刚才有过阵雨。幸好这里露台避雨措施不错,不会有积水弄脏衣裤。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更突显壁灯的光线。

而程牧阳就这么穿着简单妥帖的休闲衣裤,脚踩白色的拖鞋,坐在高背藤木椅里,翻看着手里的报纸。藤木矮桌上,有一壶茶。

他听见脚步声,没有抬头,反倒是哗啦一声翻到下个版面:“天还没亮,怎么睡醒了?”

“被我哥哥的电话吵醒了,”她和他坐的地方是隔开的,算得上是隔空相望,走不过去,“你一直没睡?在看什么报纸?”

“昨天的俄罗斯《新信息报》。”

她喔了声:“这么官方的报纸,别告诉我会写今天哪里有军火交易。”

“这些倒是没有,”他瞧了她一眼,笑得像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纯属消遣。比如莫斯科市长竞选,投票,在你的眼睛里就是一场舞台剧,简单来说,忽然有人失了总统的宠爱,或许就是他背后的黑色势力在内斗?或者是在某个市场投资失败?就像你明明知道历史是这样的,教科书却是另外的文字,不觉得很有趣吗?”

她想了想,笑起来。

程牧阳说的估计十有□,就是那个倒霉的前莫斯科市长,在新旧两任总统间徘徊,最后墙头草没做成,反倒成了势力绞杀下的牺牲品。

坐飞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三个同舱的人在议论,没想到程牧阳也在关注这件事。

两个人说了会儿闲话,小风终于晃晃悠悠从摇椅上爬起来,揉了会儿眼睛,对程牧阳比划了几下。程牧阳低声用俄语,对他说着什么,小风抿起嘴巴,看向南北。

最后的程牧阳曲起手指,狠狠弹了下他的额头,迅速而低沉地说了句话。

南北完全听不懂,只能隔着栏杆,等他给自己解释。

“小风说,你吵醒他睡觉了,”程牧阳把报纸扔到桌上,走过来,“他说,通常女人要给男人道歉,最好的方式就是献身。”

南北听得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思想?”

“他从小在俄罗斯长大,你知道,那里男女比例接近一比三,男人是稀缺物种,自然比较大男子主义,”他笑一笑,把手递给她,“跳过来。”

南北握住他的手,直接跃过了齐腰的栏杆,对于从小在原始丛林生活的人,这种障碍和距离实在不值一提。

“俄罗斯男人没什么责任心,爱喝酒,脾气暴躁,”他扶着她的手臂,直到她安全落地,“而女人都是尤物,人数泛滥,可以说是男人的天堂。”

“所以他就如此被惯坏了?”她听得有趣。

“差不多,”程牧阳若有似无地笑著,“你知道,大多数时候他和我在莫斯科,都有超模围着他,献身也再正常不过。”

她抿唇笑起来:“然后呢?你又说了什么?”

“我?”程牧阳重复了一遍她听不懂的俄语,然后,再低声翻译给她,“我告诉她,这个女孩,需要先向我道歉。”

她噢了声。

远处的天空已经有些亮起来,仍旧是阴云密布。从这里看湖面,烟雾袅袅,不甚分明。

忽然有隐隐的雷声响起来。像是被闷在了云层中,音色低沉。

在雷声中,她说:“对不起。”

“没关系。”

“当时有很多原因,我不得不离开。”

如果那时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世代生在这样的家庭,或许她会做不同的选择。起码,她会告诉他为什么,自己必须回到畹町。

“没关系。”他再次重复。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曾在昨夜很娴熟地退弹,上膛,叩动扳机的手此时只是敲打着木质的栏杆。

轻叩木头的声响,缓慢,而不失节奏。

程牧阳忽然说了句话,又是她不懂的语言。

她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手肘撑在身侧的围栏上,倚靠在那里,“我在和小风说话。”

话没说完,小风已经从藤木摇椅上站起身,拉开了露台的玻璃门。湖面有潮湿的风吹过来,在玻璃门开的瞬间,将两侧的窗帘吹的瑟瑟作响。

她望着少年的背影,猜想他刚才说了什么。

程牧阳像是感觉到她的好奇心:“想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她笑一笑,不置可否。

“我说,”他撩起她额头的浏海,看她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说“小风,你最好换个地方去睡觉,我现在,想要吻这个小姑娘了。”

他说完,手已经滑到她的脸侧,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而那双眼睛,也不再是深夜里浓郁的褐色,反倒有着半透明的光泽,漂亮的让人侧目。

她笑著避开他的手,努力打破这太暧昧的氛围:“所以,在莫斯科,你就是这么邀请女人的?”“我?”他也笑一笑,收回手,“在莫斯科,我通常都是被邀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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