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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谁人曾见壮士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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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左右,梁振业派人传话,说李大人要是得闲就请到校场,有事相商。婉贞正好也忙得差不多了,就随来人到城郊的校场。校场很宽敞,一侧围着栅栏正在驯马,另一边放着兵器栏,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摆全了。再过去一点是骑射场,几个靶子远远地一字排开。

    “嗒嗒嗒”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一个身影骑着黑色骏马飞奔过来,待到离靶子足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忽然马上回身,一招“犀牛望月”,只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唰唰唰”三箭正中靶心。马匹又兜了一圈,马上之人箭发连珠,或俯身或正身,共射了六箭,皆是正中靶心。

    人都道百步穿杨为绝技。可这距离早已过了。不光如此,婉贞知道,跑马射箭比站定射箭又要难许多,马匹的节奏,风向都要算在内。婉贞赞叹这神技,不禁喝了声彩。

    那人听到,立刻调转了马匹,一路小跑过来。婉贞已认出马上之人便是梁振业。他今日没有穿盔甲,寻常的剑袖长靴,头上也只绑着头巾,倒是更显得长眉剑目、英姿勃勃。他向婉贞伸手,婉贞也下意识伸出手去,结果两下借力,梁振业一把将婉贞拉到马上。

    梁振业一时兴起将她拉至胸前,两人一前一后,一马双骑,那姿势自然有了几分暧昧。梁振业绕过她,仍然握着缰绳,那双手若有意似无意地环住她,让婉贞感到大窘。

    周围虽然没什么人,她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成什么样子?快放我下去!”

    梁振业在她身后低声笑了下,随后说道:“放心放心,你上次也听到我跟天赐说了。我是有未婚妻的人,很看重自己的名节呢。”

    “你……”婉贞被他梗得说不出来话,又闹不清他这是要做什么?总不会就是想戏弄李宛?

    在离靶子一百步远的时候,梁振业放婉贞下马来,自己又骑马过去拿了一张弓回来,掷给婉贞。

    婉贞好奇,道:“做什么?”

    梁振业抱着自己的硬弓,问道:“敢问李大人可会射箭?”

    婉贞一愣,老实答道:“只会些许皮毛。”君子六艺,六艺之中射礼是重要的一节,她定然不是一点都不会,但要说“通五经贯六艺”,自然还差得远呢。“自然比不过梁大将军的神技,我们在家学的不过是些基本罢了。”

    “那可不行。所以今天才叫你来,打算教你射箭。”梁振业笑道,“能将敌人在远处消灭,总比来到近处再厮杀安全得多。在这战场上,射箭对你而言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六艺一项,而可能成为你的护身符。学过的东西不知道何时就会派上用场,李兄不要嫌我啰嗦,只当我帮你补上这一课,回头若派上了用场,记得谢我。”

    婉贞听得点点头,心里也同意他的话。她自幼由李侗抚养长大,若论近身功夫,她有自信不会轻易败北。但越是近身,越是凶险。稍有差池,便有伤筋动骨之险。师兄李昭曾因担心她,特地学了几手暗器功夫回来教授于她,以备危难之时保命。如今上了战场,自然又不比平日,较量的全是实打实的硬功夫,无论是梁振业、凌霄、马天赐等人,还是突厥的颉利王,皆有过人的骁勇。望西山之战看似大获全胜,实则是险胜。那日但凡稍有不慎,李宛只怕就会丧命于颉利王的刀下。那她大概就成了与突厥开战后第一个战死疆场的四品高官了吧。如今梁振业这番劝说,她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也就不再推辞。

    梁振业不由分说将箭囊等物都递了过来,还嘱咐:“下次穿利索点的衣服。先带好般指,免得伤了手。”

    婉贞叹气,心想这就摆上老师的架子了。罢了,由他去。

    “先来个站定射箭。像我这样姿势摆好。认箭要准,上身要稳不能晃,把弦拉满。”梁振业边说着便做示范。

    婉贞按照他说的摆好姿势。随后丹田运气,两肩微沉,双臂张开,拉满长弓,“嗖”的一箭过去,只偏离靶心寸许。

    “哦,不错。很有天分啊,不愧是李兄。”梁振业笑道,“再放轻松一点,肩膀不要太用力,会影响准头的。”

    说着,梁振业走过去扶着婉贞的肩,随即又握住了她的手,打算手把手地教。

    不管他之前怎样说,这手把手教的姿势婉贞无论如何也觉得不妥。她眼见梁振业的侧脸靠近,一方端正干净的下颌清晰可见,呼吸声近在咫尺,有一种与她截然不同的清洌气息环绕在她周身。婉贞顿时一惊,脸上也红了起来,连忙退开一步,躲开了梁振业的手。

    梁振业一愣,见李宛脸色微红,还以为是旧伤复发,身体抱恙。刚要询问,就听到另一边的驯马场传来呼喝的骚动声。两三个士兵跑过来,道:“将军,您去看看,可不得了了。”

    梁振业对李宛道:“我去去就来!”婉贞见那边动静挺大,答道:“不妨,我也同去。”

    ***

    梁振业和婉贞来到马场边,只见里面人声鼎沸,马匹嘶吼。百十来匹待驯的战马已乱成一锅粥,驯马人也手足无措,大声呼喊哨子,要将马匹赶到一起。正这当,一匹棕红色战马斜着冲出,又将马群冲散,一些马匹也因此受到惊吓,也跟着到处乱跑起来。那棕红色战马发力狂奔,把几个想要拦住它的牧人和兵士都撞翻在地,受伤不轻。又有几人要围上去,奈何那马脚力极快,迟了些连影子都摸不到。看来混乱的祸首就是这个了。

    梁振业问道:“怎么回事?”

    身边的兵士答道:“这是我们之前在望西山掳获的颉利王的座骑。当时那畜牲脚上受了伤,我们看它生得神骏,就掳了它回来悉心照料。打算驯好了再交给上面,谁知这畜牲非但不领情,这两天不吃不喝的还到处捣乱,今天看它好了点想带过来溜两圈,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已经有十几个人都给踢伤咬伤了。在这样下去,只能宰了它了。”

    婉贞听了,心想怪到觉得这马眼熟,原来是那日颉利王的座骑。看来物似主人,也是个烈马,不好对付。

    梁振业道:“这是大宛名驹,不能等闲视之。好马都有些脾气,换主也极难。先把围栏围好,不要让它乱跑,也不要让人过去抓了,等它跑累了再说。”

    梁振业看到婉贞沉思不语,问道:“你有什么计较?”

    婉贞道:“好马通人性。它必然是知道自己深陷敌营,又心思故主,才会如此行动的。你觉得此马如何?”

    “自然是千金难求的良驹。”

    “那当如何处置才好?”

    梁振业道:“你是军需官,按理说这是你的管辖,我不便过问。不过这马一是战利品,二来是颉利王的坐骑,处置起来有点麻烦,如今看又是个祸害。如何处置,你来发话,我自然领命。不然照这样下去,它迟早变成一锅汤肉。”

    婉贞见他两眼不离那匹棕红色骏马,可见他心里对那骏马是眼馋不已,心里自然希望成全了他。良将配骏马,如虎添翼,三国时一匹赤兔让多少英雄折腰。婉贞笑道:“宝物乃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颉利王此番无故犯境,这才失去了自己的坐骑。你若能收服这匹烈马,那它的主人就自然非你莫属。我自然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将此马划到你的名下。”

    “此话当真?”梁振业眼前一亮,他知道李宛的脾气说一不二。此言一出,更加跃跃欲试。

    “你也别逞能,小心伤到了。”婉贞见梁振业整理衣服,打算上去驯马,连忙嘱咐道。

    ***

    梁振业翻身跳入围栏,命旁的诸人退开,自己观察好那棕红马的步伐、路线。来回几次,大略已了然在心。他撩起衣襟,展开轻功,等在棕红马的必经之路上,待马匹横冲过来的时候,一手抓住马鬃,纵身一跃,翻到了马背之上。那马感到有人坐到它背上,大惊跃起,前后翻腾,立起人字,想丢下他来。梁振业也着实了得,虽然险些掉下马,终于又攀住马背,重新骑好。四下里见到终于有人骑上这匹烈马,都大声叫好。

    谁想,这红马听到众人的叫好声更加狂躁,竟然直接向围栏冲过去。所有人看到都大惊失色,那围栏有一人多高,马匹很难越过。若是不小心摔到,那速度和高度,只怕连人带马都有生命危险。

    梁振业心想不好,为了匹马把自己赔上就太不划算了。于是看准时机,在红马跃起之前,双脚一蹬马背,抓住场边的飘扬在空中的旗帜,顺势翻了个筋斗,轻飘飘落下,毫发无伤。轻功之精妙,可见一斑。

    然而那红马纵身一跃,竟然高达丈余,也毫发无损地越过了围栏,冲向外面的大路奔去。梁振业顿时懊恼,我好糊涂,那匹马明明连望西山陡峭的山坡都跃得上,怎么就一时大意,忘了这一幕倒主动放弃了?他目光追寻那匹马的踪影,正想着如何拦截补救,忽然发现马匹狂奔的方向,不远处有一个绛红的身影,文官服饰的衣袂广袖正随风轻扬,好似完全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梁振业一颗心陡然悬起,惊呼道:“李宛小心!”

    婉贞抬头望着那红马直直地向自己冲来,旋风一样就来到面前。急中生智,仿效着梁振业刚才的模样,身体微侧,让过马头,左手一把抓住长长的马鬃,右手在马背上一按,顺势翻身上马。她本就身轻,加之轻功娴熟,这一下有惊无险,稳稳地骑在了马背上。

    红马察觉到背上有异,更加发狂颠簸,婉贞只好死死地抓住马鬃,身体紧贴马背不敢乱动。众人在一旁看着,无不心惊胆战,眼见得就要这位李大人大祸临头,坠马重伤,这可如何向上面交代啊。怎料婉贞体轻,反而比常人更不容易被折腾下来。如此将近一炷香的时辰,那马终于放弃了颠簸,径直向校场外冲去。

    梁振业看到,与众人骑马去追,生怕出了意外。婉贞伏在红马身上,一手紧抓着马鬃,一手抱着马颈,只觉得周围景物飞速闪过,看得头晕,更有冷风割得面颊生痛,眼中也似有眼泪流出。再一抬头就看到城门已在眼前。婉贞生怕此马进城上街,会伤到行人,竭力斜拉马鬃,拉得马都嘶叫起来,也全然无用。婉贞大急,心想,最好赶快找个法子让它停下来,如何呢?忽然记起小时候师傅曾经教过她,遇到惊马可吹一种口哨,让马儿安静下来。

    当初婉贞初学骑术,李侗担心小孩子不懂驭马之术,惊了马匹有危险,特意教给婉贞的。此时也管不得这马到底算不算惊马,听不听得口哨,婉贞俯身在马耳旁,轻吹起儿时记的旋律。

    与其说是口哨,那旋律更是号子,颇有塞北民谣的意味。李侗年轻时走过大江南北,这驯马的技巧倒和漠北的手法如出一辙。

    红马果然放缓了脚步,随后骤然停下,站定不同,犹如雕像一般。婉贞被它一路颠簸得手脚酸软,力气全无,赶紧趁机下了马来,一人一马就在城外的夕阳下对视。

    那红马的皮毛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宝石般的光泽。怪不得人都说大宛名驹乃是天马之后,确实不同凡响。它的眼睛也格外漂亮,此时正定定地瞧着婉贞,忽然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中涌了出来。

    婉贞第一次见到动物流泪,心中骤然一紧。马通人性,也许这是它的哀求,是它对生国的渴望和故主的留恋。如果继续强留它下来,也许这就是它对自己哀悼的泪,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婉贞心中一动,上前拍了拍红马的头,轻声道:“你走吧。”

    马儿仍然定定地看着她,鼻子中呼出的热气能感受道它的生机,它似乎懂了眼前之人的意思。

    梁振业本来带人在后面追赶,见与前面的红马越隔越远,心中焦急,唯恐李宛出事。忽然见本要冲进城里的红马竟然慢慢放缓速度,忙吩咐众人道:“分两边围上去,切忌妄动,千万不可伤到李大人。”

    那边一人一马还站在原地不动。梁振业摆摆手势让大家不要鲁莽,自己走上前,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婉贞回首,嫣然一笑:“没事,我们都没事。”

    梁振业看到这笑靥莫名地心中一动。

    婉贞看着棕红战马那双美丽晶莹的眸子,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皮毛,轻声道:“若要回去,就请便吧。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拘束不了你,望你从此自由自在,不复劫难。”

    这几句虽轻,听在梁振业耳中却异常清晰。他此时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李宛,那个平日意气傲然、足智多谋、难以接近的李宛,也有这样温和而善感的一面。

    婉贞转身对他说道:“我做主,将这马放了吧。它若死在我们手里,你我皆于心不忍,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了好了。”

    梁振业知道这是颉利王的座骑,又是宝马,上面追查下来不好交代。因而说道:“此马脚力极快,发疯跑散了也没办法,没伤到我们李大人就算万幸了。”

    旁边有侍卫脑袋转得快的,立刻接道:“将军说得是,马儿自己跑丢了也是常事,李大人安然无恙才是要紧。”

    婉贞笑道:“如此多谢了。”

    众人各自退开,婉贞牵着红马走北方慢慢走了一段距离。红马有些兴奋地前蹄刨地,随即又安静下来,异常温顺地将头贴近了婉贞的脸,仿佛是在道别。婉贞抚摸它修长的脖颈,轻声道:“人的战争却将你也卷进来,真是抱歉。这之后就看你的选择了。看,北方就在那边,回去吧。”她拍了拍马颈,红马随即昂首长鸣一声,奔向了斜阳的余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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