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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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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培明饭桌上一直留意着章榕会,免得他又突然蹦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搞得大家下不来台。

    见他听着路勇谈拆迁,脸上笑意莫名,便及时敲桌子制止了他发散的脑思维。

    章榕会压下上扬的嘴角,颇有些无聊地放下了筷子。提前退了席。

    章培明也不管他,继续对路勇问道:“厂子拆了后面有什么打算没有?”

    路勇与于佩交换了一个眼神,慢吞吞地说:“赔偿款打算先把分的房子装修一下。后面的,也还没想过。”

    他疑惑又再问了一遍:“厂子要关了,没打算后续自己做点什么吗?”

    “看看装修完还能剩多少钱……再想看看做点什么小生意。”

    拆迁时间未定,安居房开发都遥遥无期,什么时候能装修完?

    章培明难得沉默了。

    路青的脸上发起烧,她用公筷挨个给大家分了两只水饺:“别谈这个了,尝尝我今天跟阿姨包的水饺。”

    “姑姑,我吃饱了。”路意浓在旁脆生生地说。

    “那你先上楼看书。”

    路意浓不急不缓地离开饭厅,走出大家的视线后,撒开腿小跑着到了二楼楼梯的转角。那里有一扇窗户直直对着楼下的花房。

    她扒在窗沿上往下看,果然章榕会是在花房里,逗弄那两只守宫。

    她就在那看着下面发着呆。

    章榕会待的时间也不久,就那么一小会儿,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跟谁笑说了什么,就打算走了。

    路意浓回到房间里时,正好听见车子开离别墅的引擎声。

    少女的心事像暗夜里绽放的小小玫瑰,芬芳美丽又带着抹不平的刺,偶尔令人愉悦欢欣,又偶尔扎得心口一疼。

    她隐约察觉自己对章榕会的过分关注不太正常,他像是引力的磁极随时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但是这种心情没有办法跟姑姑开口,唯一的朋友苏慎珍又刚刚离开,她只能靠自己,缠在一团乱麻里厘不清头绪。

    在这种情形下,兆卉反而成了她最愿意说话的人。

    兆太太和路青几乎每天都聚在一起打麻将,兆卉偶尔也来家里转转。她跟路意浓聊得不多,大多都与章榕会有关。

    聊章家发家史,聊郁家秘辛,最常聊她和章榕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她靠着兆卉的只言片语,像玩拼图似的,将章榕会的人生轨迹慢慢拼凑起来。

    章榕会出生时,他唯一的舅舅已经过世数年,外公对长外孙寄予了殷切的期望,亲自给他取名。

    稳扎稳打,独木成林,取字‘榕’,又拟了‘会’字,通融会贯通的意思,希望他为人透彻、灵活。

    他在很小的岁数被送去外国读私立公学,师从国际大师学习钢琴,十五岁时被家里接回来,基础科目薄弱,回国后专研数学竞赛三年进的P大,现就读金融系。

    这样璀璨耀眼的人生说是顺风顺水都太过谦虚了。

    “而且他长得很帅对吧?”兆卉笑嘻嘻的,“他们都说单眼皮的男生好看,我不觉得。会哥这样五官深邃又立体,长得又高,身材又好,这才叫英俊呢。”

    章榕会结束了最后一门的考试,被章培明勒令要求着搬回家去住。他烦不胜烦,最后电话也懒得接,关了手机窝在王家谨那里跟他打游戏。

    没日没夜地开了两天黑,王家谨有点遭不住了。

    “天天熬鹰似的这么熬,老子眼睛都要瞎了,再看到这个游戏界面我都要吐了。你没别的事情做,我还有约呢。你爸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收拾收拾赶紧滚蛋吧,他是这个意思。

    章榕会啧了声嘴:“乱七八糟人那么多,我怎么回啊?路家来的来得不算,兆家也天天在我家扎了根了。一屋子人叽叽喳喳,吵死了。”

    王家谨稀奇地打听:“你爸不是打算跟兆家切割了?怎么你那个小妈还天天跟兆家人混在一起。”

    “鬼知道。”他不愿意多聊路青。

    王家谨起了身,去冰箱又拿了两瓶纯净水,一瓶扔给他,一瓶握着大咧咧栽进沙发里:“女人这方面就是迟钝,吃喝玩乐能搭个伴儿的,在她们眼里都是好人。等你爸真亮了刀了,看她尴不尴尬到时候。”

    章榕会哼笑一声。

    年关将至的时候,于佩提前住进了医院,她的血糖一直处于危险的水平,于是路青干脆在医院找了床位,上仪器随时监护着。

    “过年怎么能在医院过呢?”路勇急得团团转,过年住院的意头可是大大的不好。

    “你能不能有点医学常识?”路青看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焦虑难安,心里也满是火气,“医生说的你是听不懂吗?妊娠高血糖是很危险的,孩子你还想不想要了?”

    于佩躺在病床上,肚子顶着被子鼓起巨大的一块。她难受地说:“我头晕。”

    路青白了路勇一眼,拿起手包:“你给我出来。”

    两人到走廊外面,路勇一屁股坐在联排的椅子上,路青抱臂环胸站在他的对面。

    “孩子生下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路勇闻言龇牙咧嘴,一下就炸了锅:“我可是你哥!屋里是你嫂子!马上就过年了,你在这个档口赶我们是吗?你就这么容不得人?”

    路青说:“你们住得也够久了,也体谅体谅我好不好?你们在家,榕会根本不愿意回来。培明前几天天天打电话给他,我又不是不知道为的什么。”

    路勇冷笑连连:“借口找得好。到底是他儿子容不下我们,还是你容不下我们?”

    路青一脸头痛:“没有这个道理的,路勇。哪有孕妇大着个肚子到别人家生的?何况这不是我家,这是章家,你懂不懂?”

    “我给你们安排医院、安排月子中心,你们愿意多住多长时间都没有问题。章家你们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路勇看连个转圜都没有,变了法地在那冷嘲热讽:“我就说哪有大过年的让人住医院的,危不危险是假话,扫地出门才是真的。”

    路青从包里翻出一张卡,摔在路勇身上,他没有接住,卡片啪嗒掉在了地上。

    “章培明给你的钱。”

    路勇伸长手,从地上够起来。

    “钢厂要关了,你也拿着这钱好好想想以后要做什么,”路青恨铁不成钢,“爸妈管不了你一辈子,我也没有义务替你养老婆孩子。”

    “意浓你不是又主动抢过去养着了?”路勇手机握着卡,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

    路青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我是替你养的女儿!你得了便宜还卖什么乖?!”

    过路的护士听到这边争执,抬起了手示意道:“家属安静啊,这是医院。”

    “话我就说到这里,你们靠章家养一辈子是不可能的。想要做生意养家糊口,本钱培明也掏了,我们做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轮得着你来指摘的。你好自为之。”

    大年三十,章家挤满了团年拜年的各路人马,不仅是跟父母从江津过来的杭敏英,章培明的母亲也从章家老宅被接了过来。

    老太太满头银丝,精神矍铄,章培明带路意浓过来介绍的时候,眼睛也不抬,充耳不闻地拉着杭敏英说着话。

    杭敏英还是半年前的样子,眼神骄傲又挑衅,亲热地挨在老人家的身边。

    路青收敛着眉目,轻轻将意浓往旁边推了推,将她挡在了后面。

    “多吃点水果。”她弯下腰将果盘挪到章老太太面前。

    杭敏英伸手去拿旁边的巧克力,被身旁的章思晴一把拍掉。

    “看你那一口烂牙,还吃。”

    “大过年的,孩子吃两口没事儿。”路青笑着说。

    章思晴好奇地往四周望了望:“培明说你哥嫂来了?怎么今天没见?”

    “我嫂子在医院待产呢,高龄产妇了,身边离不了人。”

    “你父母也不来?”

    路青轻声细语道:“年纪大了比较守旧,我等着正月里回去……”

    章老太太打断她:“榕会呢,怎么不见人?”

    章培明:“去他外公那儿了,他老战友多。中午晚上都得在那吃饭,晚上回来赶第二场。”

    章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略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往年我们都是跟郁家一起团的年,现在倒是劳烦榕会要两头跑了。”

    路意浓从背后瞧见了路青通红的耳朵。

    章思晴在中间打圆场道:“两边老人都稀罕,可不是得两头跑吗?您就那么舍不得乖孙,敏英都要不高兴了啊!”

    杭敏英适时地伸出手来:“外婆,红包!”

    章老太太一下开心至极,将她搂到怀里:“小机灵鬼,等你哥哥回来了一起给!”

    地上仿佛是画了一个看不见的圈子,圈子内的章家人亲热友爱,母慈子孝。

    圈子以外是路青和路意浓,或是被无视或是被打断,她们像是攀着墙角长进花园里的杂藤野草,是被轻贱,不值得给个眼光看一看的。

    章培明也有些无奈地握了握路青的手。

    路青回过头来对路意浓说:“你先出去吧,给老师和家里人拜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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