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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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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番外一 裘马轻狂年少时(男主视角)

    2016年, 皇城的秋可算不得好时节。

    气候格外干燥,晏朝聿戴着口罩从山上跑完一圈下来时,迎面风沙卷过来, 红叶落满地。

    他走到前方一列黑色吉普车队的首端,拎着毛巾将额前汗水简略擦过,腕表时间正指六点半,他一抬眼, 透过半湿额发,便见山腰有灿灿霞光倾注下来,衬得山峰也漫染金光。

    京市的日出,他已看了许多年。

    吉普车窗忽摇下来,四目相对,靳向东瞥他一眼, “你每次都这么快?”

    在欧洲待过四年,阳光将他的肤色烘烤得有几分蜜亮, 脸部轮廓原本就生得冷硬锋利,眉眼都偏狭长而浓黑,他偶尔笑时还可敛些锋芒, 若只这样沉沉静静便显得整个人都阴刻桀骜起来。

    晏朝聿斜乜他一眼, 长臂一展直接从车窗往中控台拿烟,咬住点燃一气呵成,浑身透着痞。

    “陪一根?”

    梁姨在晏家服侍几十年,察言观色都赶得上昔年祖辈在紫禁城里的模样,只笑道:“这几年大公子的脾性磋磨过,自然更懂得您在他身上用心良苦。”

    晏平山落了一纸墨宝,抬眼睇他:“你是明天回美国?”

    但晏平山有一点说得对,晏朝聿若没这个本事在晏家这辈人中脱颖而出,日后也控不住晏家局面。

    靳家老太太与晏平山相识多年,靳向东又是老太太膝下长大的,如何不清楚晏平山的为人。

    几年时光的消磨足够将一个人的锐劲脱掉,只剩颓唐沉浮在纸醉金迷里度日。

    靳向东刚想应声又随即想起什么,忽又沉默一霎。

    靳向东:“你没回美国?”

    晏朝聿颔首应下,挂断电话,他抬眼略过一行英文【Peretola Airport】

    书房的门虚掩,雕花窗棱透照着里面瘟黄灯光,晏平山喜用旧玩意儿,就连书房里的灯也全都是20世纪留下的老古董,他照礼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一声进后,门吱呀着推开又半阖。

    晏朝聿黑睫微敛,沉声问:“谁给的消息?”

    临行前夜,晏朝聿回了趟昌和里晏家老宅。

    晏平山的手触过那叠红帖,又很快收回,他昏浊的目光沉沉看了晏朝聿半晌,才笑道:“你长大不少,也懂得如何体贴长辈了。”

    晏朝聿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只匆匆掠过一眼,便迈步离开这里。

    灌进来的几缕风吹晃着老人桌前镀金缠枝烛台。

    老爷子九点入睡的习惯坚持了几十年,晏朝聿八点半离开书房,同门外候着的仆人梁姨打过照面,沿着庭院长廊回房。

    晏朝聿颔首走到他跟前,仔细接过纸张,将其按照步骤裱好寻一处摆放,声音无波无澜:“明早八点过的机票,摆这儿,您觉得如何?”

    出国四年前, 说是留学,实则却是晏家叔伯们将他流放, 晏平山稳坐高台只观局势,根本不会顾他在外死活,赴美那年晏朝聿17,国内局势悉数掌控在三叔手里,由不得他分说半字,机场时是靳向东赶来送他,再后来的几年,一直到三天前回国也是靳向东来接。

    晏平山站在一侧左右打量几番说行,收笔时,视线略过抽屉里的那叠描金红帖,瞥了眼长孙挺阔修长的背影,沉思片刻又问:“朝聿,你如今也完成学业,打算几时回京?”

    晏朝聿打开窗,滑动着手里火机的砂轮,烧起支烟,猩红的光在闪,一截烟灰从他指尖掸落,落在窗外那株罗汉松上面,一寸又一寸的灰白。

    机场玻璃外,浓郁的金黄霞光万顷注下。

    晏朝聿折身,眼底漾开温谦的笑:“祖父需要时,孙儿自然会回来。”

    晏朝聿垂着眼皮没说话,烟味缭绕着夹带几缕柑橘的气息融进呼吸里。

    翡冷翠的日落,是值得欣赏的。

    只是当时谁也没能想到,后面会发生别的事。

    而东院那端,楼台淡淡灯光摇曳,玻璃窗微光勾勒出一道修挺的剪影,在月光里若隐若现。

    而这满园罗汉松,一株便千金难求,是几年前三叔晏仲岭为讨老爷子欢心,费了好大心血弄回来的。

    他只垂眼应声,没答是也没答不是,瞧着似默认。

    “你先别急,别人不知道,是你助理告诉我在机场没接到你,我才来问。”靳向东又说:“阿晏,不管你下一步做什么,但凡事别太冒进,要小心。”

    靳向东笑着接过他甩来的打火机,‘咔擦’声在风里响起,他问:“这次回国准备待多久?”

    一趟是直飞美国,另一趟是从美国转机。

    晏朝聿眉眼微耸,暗红猩光在他指间忽明忽暗,复又掐灭,他掸了掸袖口被风拂过的点点烟灰,只说:“向东,我要回国,老爷子不会帮我,除非我能凭本事走到他面前。”

    寂寂长夜里,打火机的‘咔擦’声响持续很久,似一种瘾。

    刚下飞机,一通国际长途便打过来。

    书房灯照着,晏平山杵着拐杖直起身,梁姨立在一旁扶着他迈下台阶。

    裱字的相框稳稳挂上墙面,镜面透照着男人深邃的眼窝,他长睫落下淡淡一片影,抵着相框下方的指腹握得泛白,也不过是停顿几秒。

    这才是他那三叔喜闻乐见的画面。

    次日,晏朝聿搭乘两趟航班。

    这话晏平山听了舒坦,回程这一路脸色都显得和煦起来。

    晏朝聿默过半分钟开口:“后天走。”

    “所以你之前托我订的车,是要送晏三叔?”

    “小梁。”晏平山:“有没有发觉,朝聿和四年前不一样了。”

    出了机场,一台暗红色超跑停在眼前,似一直伴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在等待它的主人。

    晏朝聿走上前,接过西装男子递来的车钥匙,绕身直接进驾驶座,他开车一贯很疯,那双浸着沉淡的眼睛也在踩下离合时,而变得熠亮生辉。

    新来的助理第一次坐老板的车,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喊一句,只得暗自蜷紧手指去攥安全带,表面还维持着面不改色。

    抵达目的地后,晏朝聿将车停在路边,掏出烟盒递他一支:“会抽吗?”

    陈勇还沉浸在幸亏自己头发茂盛,可以遮挡额汗的思绪里,陡然听老板轻飘飘的一声,还有些愣神,“啊……”

    晏朝聿嗤笑着摇下车窗,兀自点燃一支。

    “陈助理,听过一句话吗?跟什么样的人,也总得学他点什么。”

    夜风涌过他的声音,“可以试一试,烟丝我换过,不伤身。”

    话一落,车门打开,车钥匙与那枚银色雕花打火机一同搁置在中控台,男人掸了掸毛衣上的搭配披肩,路灯将他的身姿烘照得舒阔而挺拔,学习拳击这几年,他再不是少年时期的清峻单薄。

    前方是私人庄园。

    晏朝聿静静站在路灯下,一刻钟后,指间的烟烧干净,他瞭目瞥过庄园铁门发出的动静,只见一道瘦小的影子从里面钻出来。

    距离隔着一段路,晏朝聿看不清匿在夜色里的人,倒是那人先察觉到他,似受到些惊吓,身体撞得铁门哗啦啦在响。

    晏朝聿眉棱折起,沉思几秒,清了把嗓子一个单词骤地卡在喉咙里。

    “hat are you doing here?”

    属于少女的清凌嗓音穿透过阴云夜色,抵达耳畔。

    晏朝聿循着那端走近几步,视线落在那姑娘手里攥着的玻璃瓶,棕白标签,瞧着有点眼熟。悟了秒,他想起这包装的是浓度较高的烈酒。

    视线再抬落过小姑娘的英伦风半裙上,这裙子款式他熟悉,他曾就读的中学里,也有一款类似校服。

    学生妹,和一瓶烈酒。

    晏朝聿冷笑一声,用中文回答她:“在意大利,未成年好像不可以购买烟酒。”

    那姑娘明显朝着暗处后退一步,声音又冷又凶:“中国人也不应该多管闲事。”

    这句一撂下,夜风拂过庄园四周的树木,枝叶沙沙夹杂着零碎的脚步声。

    晏朝聿立在光晕里,目光循声望着,在她消失的那条道的尽头,只能瞥过洒落的月光,女孩的剪影显得纤瘦。

    还是个长发学生妹。

    这段插曲过去,那一晚,晏朝聿等到要等的人。

    他在佛罗伦萨只有三天时间,晏仲岭年初时想在南欧发展的项目一直得不到进展,晏朝聿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推进。

    但这事,他也不能做得太细太完善,晏仲岭是四位叔伯中最似老爷子的人,疑心也重,晏朝聿只能在项目中也透一些破绽。

    如他所料,与佛罗伦萨合作方畅聊整夜,次日傍晚,晏仲岭的电话便打过来。

    “朝聿,我目前在伦敦参会,可能要耽误一些时间,预计后天晚上飞纽约,到时我们叔侄见一面。”

    晏朝聿语调谦诚平和:“我会在纽约静候您来。”

    电话挂断,晏朝聿展臂捞过椅子上的外套,与友人告别后,快步走出酒吧,一抬眼便见陈助理立在马路边尝试点烟,他眼眸微眯,那烟管都在发皱。

    陈勇尝试着摩挲砂轮,终于打燃焰火,亮起点点猩红,白雾缭绕着青年稚嫩的脸,他呛得咳嗽一声,皱眉再吸时,余光终于看见马路对面的老板。

    陈勇连忙收火机与烟,一时手忙脚乱慌得不行。

    直到晏朝聿上了副驾驶,陈勇匀速开着车,时不时瞥他一眼。

    晏朝聿阖上眼假寐:“想问什么?”

    “老板……就是刚才那烟我弄断了,会扣工资吗?”

    晏朝聿掀目剐他一眼,又将自己的烟盒直接给他:“送你了,先开车去机场。”

    “老板,接人吗?”

    “……我飞美国。”

    陈勇惊呼一声啊,“这么快就走啊?那您买的这车怎么处理?”

    晏朝聿刚喝过些烈酒,有些受不了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惊一乍,摁着眼穴,淡声说:“购车库,放着。”

    这台车是陈勇去付的全款,落地7位数刷的一下从卡里刷走,如今又从老板口中听得随意一句放着,那不是要落灰?

    心里唏嘘一阵后,陈勇想起晏朝聿给他的那张卡里如今所剩无多的数字,更觉头疼。

    “老板……你好像没钱了……”

    晏朝聿这两年确实经不起这样挥霍,但也不至于没钱,他倒没和助理解释,只说先放他那。

    那时陈勇其实心里还挺怵的。

    他领了两个月薪资,只干了两天活儿。

    在这事上,他虽有点愧疚,但他两个月的薪资也养不起这车多久……岂不是还要倒赔?

    这一年,佛罗伦萨的深夜航班没什么人坐,整座机场大厅都显得空寂十分。

    机场的接待员引着晏朝聿往vip候机室走。

    航班时间在凌晨,晏朝聿接过毯子坐在软皮沙发上看了眼时间,还剩三个小时,足够他假寐一会儿顺带醒一醒神。

    阖上眼皮,思绪沉浮不知多久。

    晏朝聿高度敏[gǎn]的警惕性,归功于晏平山的训练,因此稍有风吹动静他便会立刻醒过来。

    机场这次也毫不意外。

    睁开眼的那刻,晏朝聿紧蹙眉棱,摁着眼窝,门外隐约还有细微的呜咽声。

    跟着门外哭声节奏,他舒展眉眼,屈指轻敲桌沿。

    晏朝聿数着腕表时间,分针走动刚好五分钟,外面声音渐止住,他的困意也随之一扫而空。

    此时还差一分钟到午夜十二点。

    他抬眼随意睨过跟前的液晶电视,身后休息室大门忽响动静,有人推开了门,紧接着,他视线稍移,眼前暗着的液晶屏幕里映出一道身影。

    又矮又瘦。

    晏朝聿略过一眼便要收回目光,腕表指在午夜十二点整时,他余光陡然瞥过一角熟悉校裙。

    原来又是她。

    竟然又是她。

    叩动着手指,他鼻腔忍不住嗤出轻笑,整间候机室只有他们两人,他们有着同一种默契;

    ——是同样喜欢安静的,独立的空间。

    一刻钟后,休息室的大门又被打开,一名空姐端着餐盘走向女孩。

    “Beautiful girl, this is a cake for you. I hope you can have a onderful night。”

    精致餐盘里装着一份洒满可可粉的丝绒蛋糕,巧克力的甜腻味很快钻进鼻腔,光晕浸在她微翕眼睫上,乌亮亮的眼仁里淌过茫惑。

    而下一秒,她眸光定在前方墙壁倒映的影子上。

    送餐的空姐很快离开,女孩瞥过蛋糕又瞥了眼墙上浮影,循回反复几分钟。

    前方那道长影的主人突然站起身,他背身而对,低眸整理棕色羊毛格纹开衫的纽扣,而后单手插兜,身姿舒阔往前方出口走。

    门推开时,身后响起一道唤声。晏朝聿略偏首,门外亮堂的光源同时匿住二人的轮廓,光线交织间,他再次听见那道清凌凌的女声。

    “……谢谢。”

    顿住分秒,男人唇角牵起细微弧度,没再作任何停留。

    ‘咔哒’最后一声大门闭合隔断了外面明亮的光,也将那些模糊轮廓糅杂进纷纷错影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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