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话 边陲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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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宁镇］晨风微凉，我与吴知秋漫步在街头，秋日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燥热，此刻正柔柔地照在身上。
秋高气爽，我情不自禁地微微眯起双眼，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吴知秋轻轻牵着我的手腕，他的手出乎意料的细腻光滑，肌肤的触感胜过女子。指节间略感粗糙，似是生了层薄茧，想必是因为舞刀弄枪留下的。
但我很肯定的是，吴知秋绝对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半吊子”，这功夫肯定也是花拳绣腿了……
从客栈出来到现在，吴知秋一直沉默不语，我有些意外——这个话唠今日怎么如此安静?
我忍不住看向他的侧脸，只见他脸上带着浅笑，兴趣盎然地向街边的店铺里张望。
我心中释然，暗自松了口气——或许是习惯了吴知秋平日里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突然静默下来倒更令我感到不安。
我轻松地笑了，还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他陪伴，才不至于孤苦无依、独自漂泊。
吴知秋这个表面大大咧咧的人却有一颗极其温暖细致的心，他常常不遗余力地逗趣耍宝、引人发笑，此中良苦用心我不是不明白——这种看似是哗众取宠的幼稚行为，其实是他为了分散我们对不如意之事的注意力而做的努力，他用自己的方式传达着对好友的关心与鼓励。
在如此不易的机缘巧合之下，我有幸认识这样暖心的朋友，怎能不珍惜?
我始终微笑着，抱着同他一起散步消食的想法，任凭他牵着走。
跟随着吴知秋的目光，我也好奇地四下打量，一路上看过各种店铺，柜台上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我不由得震撼，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真实地体验到这个朝代商业的繁荣。
绸缎铺，当铺，客栈，酒楼，面馆，茶馆，胭脂水粉店，古玩器皿店，各种手工作坊，甚至秦楼楚馆……几乎涵盖了一切生活所需，可谓是无所不有。
“哇——这里也太繁华了……”
我忍不住咋舌。
“这样就算繁华了？阿轩，你可真没见识，一看就是个……”
见我瞪向他，吴知秋识相地闭上嘴。顿了顿，正色道：“洛宁镇虽地处边陲，但因其道路四通八达、交通便利，此地商业贸易十分发达，可谓是南北两国的贸易中心。”
“哦。怪不得……”
吴知秋看我没有真的生气，又笑嘻嘻地凑上来，拍拍我的肩膀： “这些小商铺真的没什么稀奇，我带你去东市看看?那里是洛宁镇占地面积是最大的集市，里面的稀罕物什可多了，你要是有喜欢的就直接拿，小爷有的是钱，别跟我见外啊！”
“行啊！说话算数！到时拿不出钱来，你可别耍赖哭鼻子！”
“那哪能啊？！小爷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你就放心挑吧……”
“好了，我知道了！咱们快走吧！一会儿集市上的人会更多的。”
吴知秋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了了，我连忙加快了脚步，拽着他向东街走。
心中腹诽：这家伙之前不发一言，看起来倒是有种安静的文艺青年范儿，甚至给我一种圣洁不可攀附的错觉，可他只要一开口就会文艺形象尽毁……唉，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越靠近东市，市集上的嘈杂声就越清晰。
我似乎嗅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各种小吃混杂，香飘万里，但我仍最先分辨出了豆沙馅糯米糕的香甜味道。
我的眼前很快便浮现出一种在现代名扬中外、历久弥新的传统小吃，原本已经满足的肠胃好像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又开始“咕噜噜”地叫嚣。
“知秋，你闻见豆沙糯米糕的味道了吗？好香啊！”
“嗯……”他深深地吸气，“好像是驴打滚！我记得小时候我母……我娘给我们做过……惜月弟弟特别喜欢吃这个……”
只是……这么多年了，我们再也不曾品尝过那种专属于娘亲的味道了……吴知秋黯然地微微低下头，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
“还真的是驴打滚啊——”好想吃……
只顾着垂涎于美食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吴知秋神色的变化，不但将他的后一句话自动忽略掉，更没有察觉出他语气里淡淡的落寞。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脸色微变，可我还来不及捕捉到他刹那间的忧郁模样，他已经恢复了原本嬉皮笑脸的样子。
难道……是我多心了吗？
我也向他笑笑：“你想吃‘驴打滚’吗？”
我满目憧憬地看向吴知秋，几乎将他看做了裹着黄豆面的糯米团子。
吴知秋无奈笑道：“阿轩兄弟，你先把口水擦擦……”
“好，好！擦干净了！快带我去吃驴打滚吧！”
我双眼发亮，天知道我有多么爱吃这种传统甜食。我还记得在外上学时，曾有幸尝过最正宗的驴打滚，此后便一直惦记着。
吴知秋伸出手拽着我向前走，语气恶狠狠的：“小爷就请你好好尝一顿‘驴打滚’！你要是吃不了就给我兜着走！”
“不不不！这位仁兄，我知道你不差钱，但真的不需要买太多糯米团子啊！对于这种美食浅尝辄止就好，过犹不及啊！”
“哼！少废话！我出钱，当然是我说了算！”
“谁说的？！我也有钱，几个糯米团子还是买得起的……哎哎，慢点走！你别拽我呀！”
……
……
洛宁镇上有一条东西纵横的主街，长街两侧全是实木搭起的板棚，其间有各种商人小贩的吆喝声高低起伏。
我站在集市的五十步之外，踮脚翘首，街上连绵不断的板棚和小摊一眼望不到头。
整条长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有精巧华丽的车辂途径此地，头戴青巾的小厮坐在车辕上驾车。微风轻轻撩起车帘，只见锦衣华服的富商端坐车中，面上略显不耐；也有简陋的牛车经过，皮肤黝黑的农民赶着车来往运货，额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往来之人神态各异，但大多数都是些行色匆匆、朴实无华的普通百姓。
此时虽然已是秋季，有凉风轻轻拂面，但我仍然感觉到了从前方集市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我抬头，一手遮目仰望天空，日光并不刺眼，但身着长袍的我脊背上已经开始渗出薄汗了。
雪绒曾细心地替我准备了束胸布，虽然用了最细软的棉布，但为了毫无破绽地隐藏女子身份，我一向缠得极紧。今日和吴知秋一路打打闹闹，疾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此时已是腰酸背痛，里衣被汗水濡湿，黏在背上很不舒服。
我微喘着问身边的人：“知秋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辰时三刻吧。”
原来还不到九点，一会儿岂不是更热?
“这晓市至少要持续到午时吧？”
“是啊，可以好好逛逛了。”
我扭头看吴知秋，他满脸兴奋，我有些纳闷——男孩子也这么喜欢逛街吗?
尽管我也想见识见识古代最热闹的晓市上到底会有什么稀罕物什，但看到不远处摩肩接踵之人，再看看他们各异的服装，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我并不喜欢人多之地，更不想去凑热闹。
但吴知秋明显很期待，我不想拂了他的面子，更不想令他因为顾虑我而不能尽兴地游玩。于是便想到了独自回客栈更衣这个理由。
比起腰酸背痛地逛街，我更愿意独自闷在客栈房间里。
“知秋，你不热吗？”
“还好吧……”目光一直停留在摆放着各种小玩意的摊位上、舍不得移开眼的吴知秋终于愿意施舍给我一个眼神了，“你很热吗？”
“嗯……”我老实地点点头，“我想回去……”换衣服。
不等我说完，吴知秋蹙眉道：“咱们才刚刚出来呀，客栈里乌烟瘴气的，你回去干嘛？”
“太热了，我……我担心自己中暑……”
吴知秋明显不信：“现在可是秋日，你还能被晒得中暑了？”
我无言以对，不禁抚额，果然汗涔涔的……
唉，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不过，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客栈的确不是个好去处。
吴知秋一只手放在白皙的尖下巴上，眼含探究地上下打量我，不紧不慢地戏谑道：“你怎么像个深闺小姐一样体虚娇气?啧，我越看你越觉得你像个女人……你说说，哪有男人像你这般好颜色?”
我在心里翻个白眼，你家弟弟不就是倾城倾国、生的一副好颜色吗？
但不知是顾及惜月强烈的自尊心，还是惧怕于他常常外露的坏脾气，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谁说的？！我可是纯爷们儿！这张胜似女子的脸蛋儿也是我爹娘给的，与生俱来！单凭长相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我理直气壮地直视吴知秋，却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刻我的心跳有多快，生怕自己被人看出来是女儿身。
突然想到一个还击的理由，我学着他的样子，痞里痞气地坏笑道：“吴知秋，你好意思说我吗？你可比我更像女人，不，你比大多数女子更好看！难道你出门前都不照镜子的吗?”
吴知秋愣了一瞬，再次低下头，脸颊渐渐染上两抹红霞。
我瞠目结舌，早上没看清楚，这才确定吴知秋是真的脸红了！
不会吧？就因为我夸他长得好看、比女子还美?一般男子听到这种评价不都会感到气愤吗？怎么他看起来好像还挺受用的……
“你……”你不生气吗？
不及我问出口，吴知秋微微抬头看我：“我真的……那么好看吗？”
“啊……是啊……”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在心里腹诽一句:我又不瞎……
不过，一向大大咧咧的吴知秋这般娇憨羞涩的模样当真罕见。
吴知秋笑魇如花：“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驴打滚’！”
吴知秋脚步轻快地朝集市入口处的小吃摊跑去，还回头冲我温柔一笑，那一刻，我确实被他惊艳到了——一个常常嬉皮笑脸的人何曾像这样浅笑嫣然过?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那道青色的纤瘦背影逐渐被人群淹没，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兀自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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