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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硁硁之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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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仁敏听后依旧感到十分不服气,他一向是有些看不惯自己父亲多疑多虑的性子,于是开口反驳道:“父亲,仁敏认为您是过分谨慎了——阿米塔娜她什么都还没有做,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何苦要平白遭受您的这般猜忌?”

    说完,白仁敏便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向着白老爷子和白掌柜一人行了一个礼,道:“父亲,您的观点,请恕仁敏实难苟同。可是孩儿尊您是父亲,不敢过分反驳,未免再多说两句您可能会觉得仁敏顶撞于您、失了礼数,仁敏便先行告退了!”

    “爷爷,仁敏先回自个儿房里了,明日再来同您请安。”

    白仁敏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绕了屏风,从后厅的正堂出去了。

    “你——!”

    只见白掌柜恼怒地站起身来,一手指着白仁敏离去的方向,对着白老爷子道:“爹,您瞧瞧这逆子,都多大了还是这般不懂事?”

    白老爷子摇了摇头,劝慰道:“罢了罢了,他人都溜走了,你也莫同个孩子置气了。”

    白掌柜颓唐地坐下,口中叹气道:“唉,都是他母亲平日里太过宠溺他了——真是慈母多败儿。爹也是,每次我要打他都拦着,如今被养成了这般性子,这可该如何是好?仁敏这孩子从小就缺少历练,心思实在是太过单纯了。”

    只见白老爷子捋着自己的胡子,沉吟道:“罢了,方才仁敏所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的——他那法子甚好。你若有功夫在这里怄气,倒不如咱们爷儿俩好好将这事儿合计合计?”

    另一边的白仁敏去自己母亲房中问过安后,便负气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当中,他换了身衣裳,想了想又唤了小厮来,让他去下人房将阿米塔娜给传过来。

    先前他们祖孙三人在后厅中叙了许久的话,此时天色已有些晚了,于是白仁敏便又吩咐府中的下人随便传些晚膳来。

    不一会儿,晚膳便送到了白仁敏的厢房。

    因着祖孙三人都没有特意交待,白仁敏又要在自己房中用膳,所以厨房那边送来的菜色就是几道寻常的小菜配了些粥点。

    又过了片刻,先前那小厮也领着阿米塔娜回来了。白仁敏淡淡地对小厮道:“你先下去自个儿吃饭罢,这里有阿米塔娜,不用你侍候晚膳了。”

    小厮规矩地应下,行过礼后便安安静静地退出了厢房,临走前还贴心地替二人将厢门给关上了。

    那小厮一出去,阿米塔娜便对着白仁敏规矩地福了福身子,道:“奴侍候阿敏少爷用膳——只是米娜在先前的主家也未曾习过伺候试菜的规矩,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阿敏少爷大可训斥便是。”

    说着,她就四下张望了一番,显然是想去旁边儿的地方寻净手盆。

    白仁敏赶忙开口道:“哎,免了免了。我叫你来......只是想同你问点儿话,可不是让你来侍候的。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且坐下跟我一道吃罢。”

    阿米塔娜听了,便也落落大方地坐在了白仁敏的对面,道:“谢阿敏少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微微地将左边的袖子扶着,然后抬起左手为白仁敏盛了碗粥。

    白仁敏这才注意到阿米塔娜已经换了一身府中侍女的衣裳。

    即使身着素净的侍女服,也难掩她那美艳而又深邃的眼眸,甚至那身侍女服在阿米塔娜瑰姿艳逸映衬之下,显得毫无颜色。

    阿米塔娜笑意盈盈,将盛了小半碗粥的青瓷小碗递到了白仁敏的面前。

    “阿敏少爷盯着奴做什么?难不成是米娜的脸颊上沾了灰尘么?”

    白仁敏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啊,不、不是,你别光顾着伺候我用膳了,也一并吃罢。”

    白仁敏自知失礼,于是语罢,他便端起了碗掩饰起自己的窘迫来。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敢同阿米塔娜对视,因为后者那双摄人心魂的美目实在是过于动人了,使得她的一颦一笑都天生透露出许多妩媚的味道。

    白仁敏每每同这双生动地会说话一般的美目对视,便会害羞得从脸红到脖子根。

    阿米塔娜心中了然,但她也并不说穿,因为她觉得这家的小少爷实在是有趣。

    二人自顾沉默地用着饭,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最终还是阿米塔娜忍不住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敏小少爷,不知先前......东家对奴可还满意?”

    正喝着粥的白仁敏一听,差点儿被呛着了,他顿了顿,冷冷地道:“你且跟在我身边辅佐、做好你应该做的便是了,旁的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阿米塔娜冰雪聪明,她一听白仁敏这样顾左右耳言他,便知晓白掌柜的定然是十分不满自己的身份——从她先前第一眼面见白掌柜之时就看出来了。

    阿米塔娜当时在白掌柜的眼神里瞧出了几分鄙夷和厌恶,再加上他傲慢的言语,这些都是她早已见惯了的,所以她也不怪白掌柜。

    阿米塔娜知晓,毕竟自己是个西戎的胡人,虽然先前的主家买她来是作为舞姬养在府中的,奈何如今已被改了身份变成了最卑微的贱奴,再加上自己还是个胡女——任凭谁见了都会轻慢自己的。

    而掌柜的儿子、眼前的白仁敏,又是花了整整十两白银,就为了搭救一个在他们眼中连窑姐儿都不如的卑贱胡奴,那么他哪儿能高兴得起来、对自己满意得起来呢?

    阿米塔娜十分和煦地一笑,道:“是,阿敏小少爷既然说了,那奴自然会好好地辅佐您。”

    白仁敏听了,心中却没有感到有多少安慰,反而是先前自己父亲的那番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白仁敏没有继续搭话,而是草草地将碗中的粥喝完了。

    阿米塔娜见状,又要上前取他的碗,想帮他再盛一碗粥,白仁敏却将手盖在了自己的碗口,拒绝了。

    “你先继续用罢,我吃饱了。”

    白仁敏说着,便站起身来就要往内厢走。

    他自责自己先前同爷爷和父亲吵了几句嘴,所以感到十分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只填了填肚子,更是没什么心思再用了。

    “阿敏小少爷,您等一等!”

    阿米塔娜见了白仁敏转身要走,赶忙上前去拉住了他的袖摆,单膝跪在地上,用额头抵着他的手背道:“阿敏小少爷,若是您实在因为米娜的去留而烦恼,米娜自个儿出府便是。阿敏小少爷今日救了我一次,有什么话您大可直说,米娜绝不会令您为难的。”

    白仁敏叹了口气,瞧了一眼窗外。

    只见一轮银月已挂在窗外的梢头,月色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正好照在跪着的阿米塔娜的背上,她的周身笼罩了一丝朦胧的柔光,周围的地上仿佛也散落了一地的轻纱。

    他又低下头了一眼阿米塔娜的脸庞,在柔和的月色之下,她那绝色的容颜也变得柔和了起来,眸中泪水连连,妩媚而又溢满了柔情。

    白仁敏将阿米塔娜扶了起来,然后却又别过了头去。

    两人静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白仁敏沙哑着喉咙道:“走罢,咱们去桌上坐,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于是二人便又回到了饭桌旁,上头的粥点和小菜早已经冷了。

    白仁敏顿了顿,道:“米娜,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留在白家的。”

    阿米塔娜听了,急切道:“米娜明白,心里也相信阿敏小少爷是个好心眼的,一定会说到做到。只是若奴的去留真教东家感到不快、令您同东家产生了龃龉,那您直接讲便是,不必在意奴。无论如何米娜都自然不会令您左右为难啊!”

    白仁敏点了点头,道:“你先莫着急,父亲他也没说什么,我是为了旁的事情烦恼,你不必担忧,白府没有人会赶你走的。”

    接着,白仁敏像是好容易鼓起了勇气一般,郑重其事地问道:“只是我有些疑问,你要老实回答我。”

    阿米塔娜也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道:“好,阿敏小少爷问便是,米娜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想问问你,你可还记得上午我问过你是否要回西戎?你当时同我说自己哪儿也不去,这是为何?你是粟特人,你的家在西戎,当时已经得救了,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阿米塔娜本来有些紧张,但是听了白仁敏这个问题,像是一下子松了口气,但是她的眼中又有些黯然,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明快。

    还未待阿米塔娜回答,白仁敏便注意到了她表情上的变化,认为是自己戳到了阿米塔娜的伤心之处,于是道:“没关系,若是你不方便讲,那我也不勉强你。”

    阿米塔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阿敏小少爷既然心存疑惑,那米娜便一定要讲清楚,不然您对米娜将永远都无法全然信任,到时候米娜又如何能好好地辅佐您呢?”

    接着,阿米塔娜的神情又落寞了几分,只听她娓娓道:“米娜是粟特人没错,我哪儿也不想去,是因为在西戎,我已经没有家了......”

    白仁敏听了这话,惊讶地“啊”了一声。

    “阿敏小少爷可知道为何我会被先前的主家买进府中做舞姬?”

    白仁敏有些疑惑道:“难道不是你自个儿同他们签了契、自个儿愿意的吗?”

    阿米塔娜苦笑着,道:“当然不是!不然我如何能身无分文、还能教他们将我的籍契给改了?我父母原先是粟特的贵族,所以我本来也是粟特部落的贵族女子。但是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我父母便因为随着商队出使别的部落行商之时,在沙漠中遇到了沙尘暴而双双去世了,于是我便被过继给了一个远房表姑母一家。”

    听到这里,白仁敏很是替她感到唏嘘,道:“啊,怪不得我一早便觉得你身上有股不卑不亢的高傲气质,原来米娜你本是粟特王公贵族之女。那你便更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时时自称为奴了。”

    阿米塔娜摇了摇头,摆着手道:“这些都是从前的事儿了,不提也罢。只是我被过继的表姑母家乃是平民之家,他们一家本以为我会带去一笔丰厚的遗产,但是没想到那次出门,我父母押上了几乎所有的财产,所以家中的金银所剩无几,我的手里一分钱也没有。”

    “待他们见到我,发现我身上没有多少银两之后,立马便变了脸色。——自此整日里不仅不给我吃饱穿暖,还时常对我非打即骂、将我当作奴仆一般使唤。”

    这时,白仁敏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愤慨道:“他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算是真要图你家的钱财不成,再怎么说你们也是血脉相连之人,也不至于这般轻贱你啊!”

    阿米塔娜鄙夷地笑了笑,道:“用大齐的话讲,他们一家子本就是钻进了钱眼子里头的人!见在我身上无利可图,便想尽办法要榨干我身上每一点价值,怎么可能念到什么血脉相连呢?”

    “后头几年我有好几次想逃跑,但总是被他们捉回去。毕竟他们怕我若是去告到了迪赫坎(这里指粟特城邦中城主的意思,相当于国王)那里,那他们一家人定会受到惩罚、往后也就更没有生意可做了。”

    “于是见我越长越大,他们也觉得愈发难掌控我。恰好去年有大齐人来西戎买奴隶,我那狠心的表姑母便想了个主意,她竟偷偷地将我卖给了那个奴隶主——就为了几块碎银子!”

    阿米塔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痕,讥笑道:“阿敏小少爷,就为了那几块碎银子,我的亲表姑母亲手将我送到了外族的奴隶主手上!甚至他当时还没有您给的多!”

    白仁敏见状,赶忙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阿米塔娜,又是心疼、又是替她感到生气道:“米娜,你别难过。既然现在你已经脱离了他们的魔掌,也算是一件幸事。都过去了,你就别再去想着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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