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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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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尔,你到西海岸去干什么?”

    “只是去几天,我还要赶回去上学。”

    “这个埃迪。邓克尔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样的人?”这时埃迪正在卧室里向盖拉蒂赔罪,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来。我们不知道怎样向布尔介绍埃迪。邓克尔,因为连我们自己都一无所知。他连抽了三支大麻烟,然后说走吧,晚饭一会儿就准备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有个好胃口更让人高兴的了。我曾经在餐车的茶点上吃了一客样子吓人的汉堡包,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我上周刚从休斯顿回来,去看看戴尔,问问黑豌豆的情况。一天早上,我正在汽车旅馆里睡觉,突然,一声巨响把我给惊醒了,原来是我隔壁房间里的一个该死的傻瓜。把他老婆打死了。旅馆里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跑出来,那个家伙跳上汽车跑了,却把枪扔在地上留给法官。最后他们在赫玛抓住了他,他正象个爵爷一样在喝酒。在这个国家里,你如果没有一杆枪,到什么地方都不安全。”他撩开外衣,让我们看他的左轮手枪,然后又打开抽屉,给我们看他的军火库里的其他装备。在纽约的时候,他在床铺下面放了一把冲锋枪。“现在我有比那个更好的东西。

    瞧这个,多漂亮,真正德国式的。但是只有一梭子子弹。我能用这支枪撂倒100个人,足够有时间杀开一条路。唯一糟糕的是,我只有一梭子子弹。”

    “我希望你这么干的时候我不在旁边,”珍妮在厨房里嚷道,“你怎么知道它正好是那把枪用的子弹呢?”布尔抽了抽鼻子。他从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但他总在听。他们是天下最奇怪的一对:他们聊天可以聊到深夜。布尔喜欢躺在地板上,用他那沉闷而单调的声音唠叨个不停。她总想打断他,却从来没有成功。清晨,他说累了,于是轮到珍妮说他听着,一边还抽着鼻子,发出巨大的声响。珍妮发疯似地爱着这个男人,而且爱得如痴如狂。这种爱既不是乞求依附,也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仅仅是相互之间的聊天和没有人能够了解的志趣相投的友谊。许多微妙的共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使他们之间的那种奇特的无情与冷漠,变成了一种真正幽默的形式,爱就是一切。珍妮离开布尔从来不超过十步远,而且绝对不会漏过布尔所说的每一个字,即使他说话的声音很低。

    狄恩和我高声谈论着新奥尔良之夜,想让布尔带我们到处转转。我说:“市中心一定会有些令人中意的酒吧。”

    “美国就不存在中意的酒吧,中意的酒吧应该是除了我们的窝以外唯一可去的地方。

    1910年的时候,酒吧是男人工作其间或工作以后聚一聚的地方,里面只有一个长长的柜台,黄铜制的栏杆。几只痰盂,几面镜子,钢琴师在那里弹着钢琴。几桶威士忌和几桶啤酒也堆在那里。威士忌10美分一份,啤酒5美分一份。现在,你走进酒吧,到处都是酗酒的女人、鸡奸犯和不怀好意的酒鬼。忧虑的店主在门口转来转去,既担心皮革包厢被搞坏,又担心生意冷清,如果一个生人走进去,碰上的不是莫名其妙的狂叫,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围绕着酒吧我们发生了争执。“好吧,”布尔最后说道,“今天晚上我带你们去新奥尔良,让你们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晚饭吃完以后,他故意把我带到一家最乏味的酒吧。珍妮和孩子们被撇在家里,她在读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我问她是否想找个工作,她只是说这是报纸最有趣的部分。布尔开着车带我们进城。一路上他还在唠叨:“这很容易,狄恩,我想我们就要到了。伙计,前面是个渡口。你不必担心我们会掉到河里去。”他喋喋不休他说着,狄恩越来越不耐烦,对我诅咒道:“我看,要是把他杀了的话,对他倒更合适。这家伙是虐待狂,而且是个不负责任的、狂躁的神经病。”布尔从眼角撇了狄恩一眼。“如果你同这个疯子一起到加利福尼亚的话你永远也到不了。你为什么不留在新奥尔良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到格莱特内骑马,在院子里散步。我有许多锋利的飞刀,我们可以做个靶子。如果这几天你有兴趣,商业中心还有许多有趣的小妞。”他抽了抽鼻子。我们来到渡口,狄恩跳下车,靠在栏杆旁,我跟在后面。布尔仍然坐在车里,震天动地地抽着鼻子。氤氲的薄雾神秘地笼罩着夜色中的河水以及在黑暗中漂浮着的船只。在通往新奥尔良的大路上,路灯发出橘黄色柔和的灯光,几艘带着西班牙式船楼和装饰性船尾的船只幽灵一般出没于雾气之中,等你靠近后才能看清,它们是从瑞典和巴拿马来的货船。渡口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着。几个黑人还象先前一样挥舞着铁锹往炉膛里添煤,他们嘴里哼着小曲。细高挑哈查德就曾在阿尔及尔渡口当过水手。这又使我想起密西西比的吉恩,我们同布尔。李一起渡过渡口的那天晚上,一个姑娘从船上跳水自杀了,大概不是在我们渡河之前就是以后。第二天我们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消息。

    我们同老布尔一起跑遍了法兰西街区所有死气沉沉的酒吧,午夜时分回到了家。那天晚上,玛丽露乱七八糟什么都吃,大麻、兴奋剂、安非他明、烈性酒。她又向老布尔要了一杯马提尼酒,这些东西把她胀得什么都不想吃了,然后我们俩傻乎乎地站在走廊上。布尔的这个走廊实在太妙了,沿着房子绕了一圈,月光透过柳荫照射过来,使它看上去象一座南方宅院,比白天要漂亮多了。在这幢房子里,珍妮坐在卧室里看招聘广告。布尔躲在盥洗室给自己注射毒品。他用牙咬住那条脏得发黑的领带,把它当作止血绷带,然后把针头扎进他那只被扎了无数个窟窿的可怜的胳膊中。埃迪。邓克尔和盖拉蒂趴在那张老布尔和珍妮从来没有用过的大床上。狄恩正在卷大麻。玛丽露和我在一起模仿着南方的贵族。

    “噢,露露小姐,你今天晚上是多么可爱而迷人。”

    “噢,谢谢你,克劳福德,我真的象你说的那么美吗?”

    朝向走廊的门一直开着。在这个美国之夜,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密西西比大堤。我真想坐在土堤上,亲眼看看密西西比河,不必再象以前那样,只能站在栏杆后面,用鼻子嗅着河水的气息。“官僚!”老布尔在嚷着,他正坐在那里,膝上放着卡夫卡的作品。鼻子惊天动地抽着。整幢破房子也随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远处,在夜幕中,宽阔、漆黑的河面上,从蒙大拿运往下游的原木正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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