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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客王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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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饮一口酒,默然半晌,才叹道:“你们若还有地方可去,便勿去洛阳。京师险恶,虽看似富庶繁华,实则败乱已极,皇帝公然在西园卖官,天下皆闻,百姓无不痛斥。唉。”一仰头,便喝了一杯。

    我深明此节,道:“现今皇帝宠爱何妃,何进屠夫,也居然位极人臣,官任大将军。不过依我看来,宦官大权旁落,已是岌岌可危了。何进素有野心,要使朝臣归服,必会先拿他们开刀。可黄巾作乱,便使之权策为之一阻。卢植将军五万人马,未有胜负,其后东中郎将董卓,兵败免官。张角势强,合幽、冀州之贼,与其弟张梁,不费吹灰之力,击退汉军二十万。只有皇甫将军在颍川,力战后才偶有小胜,黄巾之强,简直是令世人瞠目!此次天下大乱,皇帝却令各地加强军力,实则是弱朝廷而强州、郡势也,下策、下策!”

    王越呆呆地望着我,忽地拍案赞道:“颜兄深谙世理,朝政脉络,被你一剖一析,便极为透彻。王越敢问颜兄,依阁下看来,黄巾之乱会像绿林、赤眉贼寇一般终至臣服,而我朝又能恢复兴盛吗?”

    我点点头,道:“黄巾起事,虽蓄谋已久,但终是山贼流寇,不堪一击。我料张角其等必败。朝廷大军征服贼党,是迟早的事情。可现在汉室衰兆已呈,三辅骚乱、京畿动荡,人心惶惶而不自安,所以我料即使黄巾贼寇被朝廷剿灭,天下也不免周幽之乱。”

    我举的例子是西周末帝幽王失国的事情,隐隐流露出诸侯割据的意思,王越半晌无言,喝了一口酒,才道:“不错。我观形势,也确是不妙,但阁下之言,未免悲观。我在凉州办完了公事,便听说黄巾贼寇头领张角居然病死了。朝廷现正增调左中郎将皇甫嵩往攻广宗,情势决不可挡。”

    我“啊”了一声,不免有些遗憾:张角这样的奇才,居然不到见面就死了,看来我颜鹰再无缘份得见了。强压心绪,道:“原来张角死了,好,甚好,黄巾军群龙无首,可抵不住朝廷重兵……”转头看看杨速,一脸严肃的样子,便转了话题。又觉有点心虚,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大哥,你素在京师,可听说过曹操?”

    王越以为我问的是什么要员,想了半天,才道:“是曹嵩之子罢。听说此人从治洛阳北部尉,颇有声名。现朝廷已迁他为骑都尉,讨颍川贼寇去了。”

    我哦了一声,道:“此人如何。”王越沉吟道:“未见其才,只闻其乃曹参之后,父嵩过嗣给太监曹腾,由是何进忌之。且其人年幼之时,为人放纵,我料他绝非什么将佐之才。”

    我又哦了一声,道:“那袁绍呢,其人如何?”

    王越道:“阁下倒是见闻广博。袁绍此人,折节下士,有英雄之风。我在洛阳,素与他有交情,很是佩服。其人以至孝闻名,好游侠,与张孟卓、何伯求、吴子卿、许子远、伍德瑜等过从甚密,不应辟命。其叔父隗为三公,累劝之,乃应辟何进大将军掾,为侍御史,不过才数月尔。”

    听王越大赞袁绍,倒有点让我想笑。在记忆中,袁绍什么“多疑猜忌”、“无谋”、“不察忠言”等等弱点,都占全了,感觉就是一堆骨头,迟早有人会收拾掉,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这么捧他。大笑起来,“大哥所言极是。”强忍笑容,又道:“小弟再请教王大哥,京师里还有什么声名卓著之人呢。”

    王越见我笑得诡异,表情颇有些不悦。正色道:“朝廷内宦官专权、朋党为奸,但议郎蔡邕刚直不阿,以死上表,可惜事泄被充军朔方。尚书卢植,素有清名,每论宦臣恶迹,临表涕零,虽丈夫亦为之动容。这些俱为我朝栋梁。阁下若去京师,有机会也见一见他们。”

    我回顾杨速笑道:“我们都是贫夫,无钱无势,哪能有面子见到这些显贵!王大哥,我见你剑法不凡,可否教小弟三两下散招。”

    王越看看杨速,朝我大笑道:“阁下有虎贲若此,还求什么剑法。”又饮干一杯,这才道:“多谢颜兄相请,在下已喝得差不多了。就此告辞!”推剑而起,双手一抱拳,低声道:“我也正赶往京师,因琐事缠身,不便相随。颜兄……颜将军,你若到洛阳,去会宾楼找我即可。”

    我起身,彼此一笑,抱拳相别。杨速行过礼,见他行色匆匆,低声道:“兄长,此人是不是听过你的名字。我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不对。”

    我淡然一笑,道:“你没听他称我‘颜将军’吗。不过,此人不畏权势,又不愿当官,必有真才实学,不会为难我的。只有李升那种东西,才靠着出卖朋友,换得荣华富贵。”

    杨速默然,突地眼神一转,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小清和新儿、陈林三人走了进来。小清悠闲落座,轻声道:“刚才碰到那个姓公孙的小子,带着一帮士兵在找我们哪。”我“哦”了一声,方待骂上两声,新儿苦着脸道:“鹰叔叔,我们快走吧。那人蛮横的很,说要再看见你,就要杀你。”

    陈林皱眉道:“那小子在挨了打的地方到处叫骂,一副旁苦无人的架势。大哥,我看我们应当早做准备,否则将处境不利。”

    杨速不明就里,默然无语。我当下将事情经过讲了,他跳起来道:“这么欺负人,那还得了!那小子现在还在么,我杨速马上过去,替嫂子出口恶气。”

    小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看看我。我笑道:“杨兄干吗动气。所谓:‘火大伤身’,于健康无益。小清的事情,她自己如能解决,我们便不要干预。至于那公孙小子,我送他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长此以往,他若还这么横行市野,不用我们出手,就会被别人做掉。”

    顿了顿,又道:“不过,陈林兄弟说的也对,陈仓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心道:多呆一天,可就多花一天的冤枉钱哪。若是闲得没事,就赶快要京师去觅个良差,免得衣食无着,还得大掏“滞留费”。当下一齐会了酒账,悄然离去。

    京兆尹。长安城。

    从右扶风过来,于路戒备森严。闻说最近凉州在闹革命,司隶的大小官员也紧张起来了,军队频频地调动于陈仓、武功之间,长安城的驻防,已亲由司隶校尉持节督诸军事,城门之上,往来兵士衣甲鲜明。若不是很清楚东汉政权已摇摇欲坠,还以为其优势明显呢。

    进了长安城,便觉其中的街道,的确不同凡响。一律由条石铺就而成,整整齐齐,车马行于其上并不觉得颠簸,两旁鳞次栉比的古典建筑,十分突出排列和整体的布局。由是想到现代社会许多高楼大厦,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与两旁的建筑风格、韵道都很不协调,看着就觉得别扭。

    长安城有两个市集,分别在通往太庙大道的正东和正西面,遥相呼应。里面人头熙熙,若是一个人进去,不免被那些吆喝叫卖声、笑谈声、吵骂声所迷惑,半天也找不到出口。

    旅途的车马费,已耗去我们几乎所有银子。不过缓缓步行在长安街上,不禁有一种安步当车的愉悦──那该死的硬座车,令我大生痔疮,而现在能够逍遥地以腿行进,其舒适和痛快可想而知。

    杨速这些日子饿得瘦了,胡子拉揸,就像是生了场大病。我给他小刀,他却不懂为何要刮胡子,陈林甚至笑曰“像个太监”,弄得我颇为恼火。不过这些日子来,新儿倒没瘦了多少。她是我们队伍里最宠的宝贝,宁愿大家挨饿,也要让她吃饱,还要让她穿得漂漂亮亮的。新儿很懂事,往往只吃一点,便说已经饱了,非要我们也祭一祭肠胃。小清某夜曾对我悄言:“新儿可爱。而且越来越可爱。”

    越近京师,吃的越少。靠近偏僻地方,偶尔还能猎获动物。到了长安,就连米糠都找不到了。听说这几年大旱,虽是司隶的百姓,也只能靠野物充饥,地里的野菜,连根都被挑了去,土质又干,便再长不出来。

    进了市集,望着五颜六色的旗帜,看着商贩叫卖色香味俱全的食品,忍不住大咽口水,笑道:“杨兄,你多久没吃过饱饭啦?”

    杨速苦笑一声,不去看那些吃的,鼻子却大力翕动,道:“真香,若今天能饱餐一顿,便是整整一个月没祭满肠胃了。”

    陈林无精打采地道:“何止一个月,我们从南郑出来,从来就没饱饱地吃一顿,常常肚里空空,还要赶路。”

    我喃喃道:“他妈的,什么一个月,我看是一个多世纪了!老子要饿成化石,对国家、民族来说,都是重大损失。小清,你有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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